小姑娘几乎是得意洋洋地端着两个盘子放到了桌上:
“怎么样,卖相还不错吧?”
她这才发现, 周知砚似乎是刚洗了个头,此时发梢那边还带着没蒸发掉的水汽, 而衣服则是换了一件格子条纹的短袖衬衫,这时候他还在低头扣纽扣。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三明治, 勾了勾唇角:“确实不错。”
黎遥有些心虚地撇开了视线,紧接着才说:
“你头发擦擦干啊,吃完早饭我们就要出门啦,冰场那边挺远的,你多休息一下, 到了之后我们就好好玩……”
小姑娘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有内容的话语,偏偏周知砚听得很认真,他频频点头, 示意自己明白了。
黎遥注意到周知砚今天的胃口似乎不怎么好。
他显然是想捧场自己做的三明治,但是也只是吃了两口,便停了下来,紧接着再吃的时候,神情便有些勉强了。
小姑娘实在是看不下去,直接把对方的三明治拿了过来,保鲜膜封好塞进冰箱,在周知砚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梗着脖子说:
“大早上的胃口不好很正常,晚上当夜宵吃也行。”
青年的眸子在那一刻黯了一下,但却没有再说些别的什么。
黎遥没有发现对方的失常,她今天穿了一条衬衫裙,纯色的衬衫虽然大方但也有些单调,便搭配了一个红色的小包。
这时候很元气十足地往前冲,倒像是个小炮弹似的。
今天日头很大,周知砚依旧坐的是副驾驶,黎遥见他坐定便把挡光板放下来。
小姑娘的动作太过自然,做完这个之后便去开导航定位冰场。
周知砚抿唇,却也没再说什么。
正如黎遥所说,冰场位于郊区,和她家的小洋房几乎是俞城的对角线距离。
两人刚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到上高架之后,周知砚的话就少了。
而临近下高架前,黎遥抽神转了个头。
对方果然头一点一点的,眼睛也闭上了,显然已经是睡着了。
黎遥收回视线,唇角却翘了起来。
这其实是很久之前她观察出来的,属于周知砚的一个小习惯——
对方只要上高架,就能雷打不动地睡着。
看来是没变。
黎遥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欣喜,脚下也有点不知轻重。
但是又想起睡着的周知砚,小姑娘便放慢了一点速度。
本来一个小时不到的行程,被她硬生生开到了快有一个半小时。
而周知砚被推醒的时候,面前已经是巨大招牌的‘滑雪场’三字,一看就是新完工的建筑,表面的砖瓦都反射着阳光,干净又澄澈。
黎遥倒是煞风景地来了一句:“这反射也太厉害了,跟个光头似的。”
周知砚:“……”
他这才意识到整个个建筑是个蛋型的,还真的有些像是黎遥的比喻。
今天虽是周六,但确实像黎遥所说的那样,场地很大,人却并不多。
两人靠着邵樱樱给的入场券畅通无阻。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换了衣服,大概教了点基础内容,便询问需不需教练带着,在收到了来自黎遥的否定回答后,便放他们进了雪场。
看到满目白的时候,黎遥就已经饶有兴致地‘哇哦’了一声,她拿着雪橇就想乘扶梯往最上面的‘雪山’那边直冲而下,这才堪堪地收到了一道来自周知砚的视线。
对方有些不适应地穿着厚重的滑雪衣,这时候又要拿着滑雪板,现下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里——
像是一只很笨重的企鹅。
黎遥忍不住‘扑棱’一下笑了出来。
周知砚被她笑得莫名其妙,黎遥倒是高高兴兴地过去,一把先把他从雪里拉出来,笑眯眯地解释道:
“看着周老师那么狼狈,我非常高兴。”
周知砚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姑娘好像是叫‘周老师’叫得有些上瘾了。
之前还是只在画室里叫叫,现在不分场合地开始叫了。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委婉地让小姑娘叫回自己的名字,对方便出乎意料地伸手拉住了他的——
隔着两个厚厚的手套。
周知砚还在愣神,黎遥已经开始履行自己的承诺,她温声让周知砚把雪橇放下,紧接着扶着他踩了上去,她先向对方示范着在平地慢慢滑动,然后纠正了对方的一些动作错误。
事实证明,周知砚是个好老师,同时也是个好学生。
不过十分钟,他就基本掌握了黎遥所教的东西,自己能慢吞吞在平地上滑起来了。
黎遥颇有成就感地看着对方滑动的样子,频频点头,周知砚带着一些笑意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到高处试试看?”
黎遥早就心痒那个最高的滑坡了,不过为了安全考虑,她还是循序渐进,只带着周知砚上了第一个高度的滑坡。
他们前面还有一对胆小的情侣正准备试滑,两人都是新手,这时候给双方互相鼓气了好一会儿,但硬是没人敢跨出第一步。
黎遥等得有些累了,她把自己起雾了的滑雪镜一摘,边擦边轻声问道:
“要不,咱们换个顺序吧?”
情侣中的小姑娘突地一回头,半天没回复,倒是黎遥颇感奇怪地一抬头,这才听到对方‘哇’了一声道:
“你,你是黎遥?”
黎遥一愣,对方已经热情洋溢地摘下了自己的护目镜,露出一张年轻的脸颊:
“我呀,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季晓晓。”
黎遥注视着对方脸上不太明显的小雀斑,终于勉强和记忆里的人挂上了号。
对方叫做季晓晓,是她初中的班长,堪称是老师的好助手,以眦睚必报小心眼儿闻名,黎遥一直看不惯她。
而临升高中的时候,季晓晓家里有事儿所以全家出了国,后来就没了联系,而她与对方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就是——
两人初中的时候都喜欢周知砚,而黎遥相较而言更为霸道,为了抢夺周知砚所写的作文副本,直接把对方打哭了。
黎遥;“……”
她反复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想着对方高中就出国了,估计也是最近才回来的,应该也不知道后续一系列的故事——
于是,她干咳了两声,转而才扬起微笑寒暄:
“诶,当,当然记得了,好巧好巧,你怎么……”
季晓晓热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听说你之后给周知砚表白了,被拒绝之后去国外躲了三年,是真的吗?”
黎遥:……卧槽。
黎遥觉得自己在室内冷风机的推送之下,脸在瞬间僵住了,而同时,她能感受到周知砚在后面动了两下,似乎是想说话。
小姑娘刚想开口,就听到季晓晓继续说道:
“哎呀,不过周家最近不是破产了吗,那可真是掉毛的凤凰不如鸡,你听说了吗?”
黎遥暗骂‘听说听说,你人生可真就是个大喇叭’,在感受到她微微有些不屑的情绪之后,一把按住身后的周知砚,自己假笑着开口道:
“那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季晓晓,你在国外待久了,中文不太行啊?”
季晓晓脸色一黑,这时候才发现了被黎遥挡在身后的周知砚。
因为后者还带着护目镜的原因,她看不太真切,倒是笑嘻嘻地说道:
“哎哟,我说遥遥你怎么火气那么大了,看来是我今天不看眼色了,这是你男朋友吗?”
黎遥当没听见她的问题,直接把周知砚拉到了第一个,轻快地道:
“你们都不划的话,就我们先来啦。”
她小声地和身边神色不明的周知砚再说了一遍注意事项,那边的季晓晓不依不饶地往前凑过来:
“这位男朋友你别生气哈,我跟遥遥都是闹着玩的,也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啦。”
“季晓晓。”
黎遥终于面色不虞地看向了另一边嘻嘻哈哈的女人,她的声音平静:
“这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朋友,你能不能对人家稍微尊重一点?”
周知砚握住滑雪杖的手微微地紧了一点,黎遥则拍拍他,让他先往下滑。
青年顿了顿,还是沉默地往下滑了下去。
黎遥现在只剩一人,看着那边面色白中带红的季晓晓和她有些尴尬的男朋友,以一敌二,倒是没有半分觑色。
她看着依旧意犹未尽的季晓晓,突然笑起来:
“晓晓,别说我了,周知砚那可是大众的白月光,我怎么还记得你当时哭着闹着不愿意去M国,就是因为他呢?”
黎遥笑嘻嘻地又去勾住她的胳膊:
“还有周家破产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你爸爸前几年想给你和周书诚那边牵牵红线,可惜人家周家看不上你家呀,现在怎么地,看到周家破产了,你肯定很开心吧?”
季晓晓的表情一下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咬牙切齿:“黎遥,这些没影的事情你别瞎说了!”
黎遥保持微笑,去看她身边的男朋友:“相遇也是缘分啊,今天天气不错,要不然带着我的朋友,和你的男朋友,去哪里吃顿饭,我们叙叙旧?”
她强调了‘朋友’和‘男朋友’这两个名词。
她赌季晓晓不会答应。
果然,对方翻了个白眼,勉强道:“我们之后有事儿,以后有机会再约吧,反正都在俞城了。”
“行。”
黎遥抱着自己的雪橇,她最后看了一眼季晓晓和她的男朋友,意有所指:
“那你们慢慢耗着。”
不再等两人回复,黎遥踩着雪橇便直直地往下。
她很快找到了周知砚,但是却没了继续滑雪的性质,她不太高兴地看着茫茫雪景,最后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脏了。”
黎遥犹豫了几秒,终是强打精神问周知砚道:“你还想玩不?”
周知砚顿了顿,便摇了摇头。
倒是黎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怪我,当年当学生的时候太跳,树敌太多。”
她本是想逗周知砚笑一笑,但是对方的脸色不变,只是轻轻说道:“没关系。”
黎遥不泄气,笑嘻嘻地说道:
“真的,你都不知道你当学生的时候多受欢迎,我们班至少有一半的小女生喜欢你。”
隔着护目镜,她看不清周知砚的眼神,只感觉落在了她的身上,紧接着青年冷静地开口道:
“年少的喜欢,很多都是一种憧憬而已,只是被外界的气氛所影响,升华到了喜欢这样的高度而已。”
黎遥有些不服气他的这种说法,但是倒是没有想要即刻否认他的意思,只能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随口道: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高一那会儿,我们班有个男生晚自习前收买了整个班的人,只留他和那个女生独处,一关灯,一开音乐,一锁门,他就告白了。”
周知砚这时候和她一起慢慢在往边沿滑,小姑娘甚至很主动地拿了他的雪橇。
青年听到这里,这时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朝她看过去,却没说话。
黎遥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然后吧,当事的女主人公直接翻窗跑了。”
她顿了几秒,没收到自己想要的喜剧效果,近乎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当时不还在高中部吗,没听过这事儿?”
周知砚的嘴角很短暂地往上翘了翘:“听说过,但我还以为是假的。”
他顿了几秒,才问道:“高中部的窗又小又高,你怎么翻得过去?”
是的,黎遥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就是她本人。
黎遥这才抬起头,颇为骄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