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诶。”
她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衣袖里的小小骨灰罐,最终还是这么说道。这个小小的动作被一直盯着她看的太宰捕捉到了,他眉头皱了皱。
此时,微风悄悄吹起了珠帘的一角、露出了窗外面的情形。趁着这个时机,二楼的一枝透过那一角往下瞄了一眼,正好看见几个气势汹汹的小姑娘往楼里走来。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吗。”太宰也没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一枝转过头:“我们现在走?”
“不急,中也的动作没那么快。”
“说起来,中也是怎么被你忽悠过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哪的?”
连续两个问题向他砸去,太宰面色不变地吃了一小口点心。耳朵捕捉到了上楼的脚步声和女人的谈话声,他突然朝着一枝露出了一个委屈至极的表情。
一枝:我有不好的预感。
在那几个衣着华丽的贵女走进来的瞬间,太宰突然伤心至极地抓住了她右手的衣袖,泫然欲泣:
“阿秀,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呢?”
“你失踪了之后我可是伤心欲绝,每日叹息垂泪。”
“如今你成为了名扬天下的无极限小姐后,就不肯与我倾诉真心了吗?”
他的话里话外间都带着幽怨和哭诉,表情之伤心,瘦弱的身子还颤抖着,仿佛不相信面前这个面容冷漠的女子竟是如此的铁石心肠。
见此,城主的女儿一下子火了。她倾身向前握住了太宰的手、然后猛地甩掉了一枝的袖子。她火红色的身影挡在了太宰身前,神情愤怒:
“臭女人!”
一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跟在红衣女孩身后的青衣女孩也动了,她动作优雅地打开精致的折扇遮住了红唇。相比于前者的英气,青衣女子更加柔媚动人,也更加懂得阴阳怪气,
“这就是奇女子无极限?”
“看起来还是个贪得无厌的负心人呐。”
“相比较之下,连寻常风尘女子都更真实些呢。”
其他几个贵女也蔑视地瞥了一枝一眼,七嘴八舌地赞同着:
“什么花魁啊,名不副实。”
一枝面无表情:。。。
她没有管那些刻薄的言论,只是歪头透过红衣女子的肩膀上方直直看向了太宰。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委委屈屈,看得一枝十级胃疼。
“阿金小姐,我没事的,许是我太没用,无极限小姐看不上也很正常。”太宰朝红衣女子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只是那颤动的浓密睫毛暴露出了主人的苦闷。
好一个宰绿茶!
一枝干脆喝上了茶,坐得放松了些,她到是要看看狗男女想怎么演。
“真是可恶刻薄的嘴脸!”名为橙的女子看不惯黑发少女这幅事不关己、岁月静好的样子,忍不住张开嘴嘲讽。
太宰立马温柔地阻止她说:“没关系的,可能无极限小姐心里只在乎她衣袖里的东西。”
闻言,一枝抬了抬眼皮。她直直盯着满脸无辜的太宰,半晌轻笑了一声,然后大大方方掏出了袖子里的小罐:
“是啊,我可是对这罐骨灰在乎得不得了啊。”
其他贵女们表情一愣,皆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竟然会有人把这等不干净之物随身携带着!这下连带着妙郎楼老板看向一枝的眼里都带上了厌恶和古怪。
见此,黑发少女扫视了一圈后只是嘲讽一笑,因而错过了男人若有所思的神情。
【果然是千手扉间。】
几日前他机缘巧合之下在杂货铺里发现了一个绣着千手家徽的忍具包,那绝对不可能是这个地方的。再一查探,果然跟阿秀有点关系。
千手家、时空忍术,那就只有千手扉间了。
想知道这,不舒服、呕吐的感觉涌上心头,太宰的双眸鸢色更深了些。他瞥了一眼少女摊在手心上的丑陋小罐子,一时没控制住演的人设,
“可惜已经是一堆粉尘了。”
冰冷而轻飘飘的语气使挡在他面前的红衣女子一愣,但是马上就被对方小心翼翼拉袖子的动作夺去了注意力。
一枝看着他那个有些眼熟的动作,只觉得眼睛莫名十分刺痛。她悄悄移开了视线,低头看了看骨灰罐,心情说不明到不清的有些低落。
平常看到这么多漂亮的小姐姐,她早就先撩上了、说不定还要跟太宰比一比业绩,但是今天莫名其妙地没有兴致。
“不可惜,我会永远记得。”
忍不住说出了这样任性的话。
没有谁开口,气氛一时之间十分沉闷。一枝想了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提出了正题:
“既然不马上走,那么就不急。”
“既然你不肯回答我之前的两个问题,那么我也没有必要把实情告诉你。”
还没等什么,那个嘴很毒的青衣女子柳眉一挑,她摇了摇手里画着花鸟的美丽折扇,棕眸也不正眼瞧人,
“你以为你是谁,他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一枝一愣,僵在了原地。
好像是这样的,很多很多的事情太宰都不告诉自己、很多很多的问题他都不回答自己,要不就先斩后奏、要不就通过监听器。
没有信任和沟通那又算什么呢?
“嗯,你说得对,不凭什么。”出乎意料的是,清雅绝尘的黑发少女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惊艳了一室栩栩生辉。
绕是看不惯她的其他人也被这亮丽的笑容给晃花了眼,只觉得像是朝花夕拾的陨日,时空幻灭,一切都消失为空白。
她撩起珠帘,抬手朝窗外楼下的银卷发男人招了招手,语气轻快:
“银时,送我去喜楼的后山吧!”
第72章
“你——”
看着少女甩掉所有人单独出来的身影, 坂田银时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虽然一枝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乍一看心情很好的样子,但那握得紧紧的拳头彻底出卖了她。
这种状态保持到了两人彻底离开了花街后。
道两旁开着米黄色的小花,它们随着清风微微摇曳生姿, 那欣欣向荣的样子更加衬得少女身上的黑金色和服沉闷不堪。
“其实我都知道, 我只是——”
“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
她停在了护城河旁,摘了一根苍绿的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把玩。不知道何时,那样美丽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了。
坂田银时没有对那两句莫名其妙的低喃发表言论,他只是随意地坐在了小河旁的草垛上,红眸顺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游移。
“我在这,所以你累了的话, 就休息一会儿吧。”
他收起了平常吊儿郎当的神情, 抚了抚跟着坐下来的少女的头, 动作竟温柔得不可思议。
感受到那温暖厚实的手掌,一枝突觉眼前有些模模糊糊的。她赶紧垂下头,柔顺的黑发遮住了小半张脸, 也挡住了贴着眼角滴落的水珠。
一种强烈的倾诉欲自心底而来,突然升起的委屈和无措让她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全世界最大的避风港——家。
“我知道他非常非常的敏感,如果我一旦想瞒着他什么,他就会开始恐慌、畏惧我要离开他。”
她听见自己带着鼻音的声音在两人之间的空隙处响起,可是滑出来的话语却完全控制不住。
“我知道他非常非常的胆小, 所有的事情都不敢直接问我、更不敢与我面对面沟通,只是兀自在那里试探。”
少女双臂抱着膝盖, 晶莹的泪珠滚落在了花朵米黄色的花瓣上、竟烫得它瑟缩了一下。一枝缓了缓激动的情绪,努力让语气变得平静:
“我也知道因为这次我突然的消失以及发夹的破碎, 他一定在常人无法想象的不安和害怕。”
“他肯定在不停地想“得到了的东西一定会失去”这句话。”
“但是——”
她用力扯断了手上的狗尾巴草,并把碎成几段的绿色扔进了河里。坂田银时安安静静的听着,不骂也不劝, 只是手掌轻柔地拍着女孩瘦弱的背脊。
“他这样封闭内心、言语上阴阳怪气的试探只会伤害双方。”
“我再怎么主动、脾气再怎么好,我也会不安和惶恐呐。”
“敞开心扉只是我单方面的,不是吗?”
突然间,银发男人锐利的红眸射向了斜上方的那座石板桥。背靠着桥墩的是一个披着蓑衣的高挑身影,宽大的草织帽子下隐隐约约露出了一缕黑茶色。
他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至极的笑容,银白的眉宇间尽是冷漠。
“走吧,我们先去喜楼的后山,一会天就太晚了。”
坂田银时手臂一个用力,扶起了坐在地上的一枝。他顺手把刚刚摘下来的小黄花别在了少女乌黑的发髻上,竟也吸引了几只翩然起舞的花色蝴蝶。
桥上静立的清瘦身影也动了。
*
“呜哇,没想到你竟然会摘可爱的小花花!”
走在山间的小路上,重新恢复正常的一枝立马开启了嘴炮攻击。她抚了抚头上柔软的小花,脑海里浮现出了它米黄色的可爱外表,
“是山吹花吗?”
脚踩着松松软软的泥土,连带着心情也莫名其妙的软和了许多。暗红色的双眸夹杂着本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他点点头:
“对,看来老阿姨还挺识花的嘛。”
这么一听,一枝就不开心了。她跳到了男人面前,指了指自己细嫩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语气万分不满:
“所以说我到底哪里老啦!”
“你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想象!”
坂田银时冷淡地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某根树干,然后转过头借着身高优势死死摁住了少女的头,让她板都板不起来。
“不仅老,还古板。”
一枝大怒,她操起刚刚摘下来的一片细长树叶就猛地往对方鼻孔里一捅,十分得意洋洋:
“你不是喜欢抠鼻子吗,我这就帮你无痛通鼻!”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
银发男人捂着鼻子、弯着腰十分配合地夸张大叫,那痛苦到扭曲的表情包还让人误以为他受了什么极刑似的。黑发少女神气扬扬地走在前面,亲了亲自己手里的另一片树叶——来自于狭叶龙血树。
“激湍漉漉,可是棣棠落花簌簌?”
天气正好,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倾洒于泥土之上,形成了一个个千奇百怪的斑块。山雀张开小小的翅膀,欢快又调皮地在丛林间跳跃,啼叫声如山泉叮咚、清脆悦耳。
“那是什么,和歌吗?”
“啧,没文化,那是咏山吹花最出名的一句和歌!”
一枝鄙视地看了一眼老大粗坂田银时,脚步雀跃地朝前方的樱花林奔去。
本来有想过拿怀表去木叶把扉间埋葬了的,但是自己完全不清楚他是在哪个时间点去世的,万一去到了他身前的结点,就会出大问题。
“说起来,”她想了想,朝银发男人转身,
“山吹花的花语是“高贵”呢。”
“这么一看,我还真不配戴它。”
听出了少女话语间自嘲的情绪,坂田银时盯着镶于黑发间的那抹黄色,斩钉截铁道:
“不,相反你非常合适。”
你的内心就如同花开七八重的山吹,高贵凛然不可轻视。
一阵浓郁的芳香扑鼻而来,虽醉人但也不惹得厌烦。这是一片樱花瀑布,浅粉、嫣红、纯白、绛紫色簇拥在一起,层层叠叠的花海在微风的轻抚下翻出了一层波浪,晃得人目眩神迷。
天地失色,流连忘返。
就算是扉间这样的直男,也会很喜欢如此美丽的樱花林吧。
找到了一棵开得最胜、花色最为纷繁的樱花树,一枝借了银时随身携带的小短刀。
“我来帮你铲?”
她摇摇头,犹带笑意:“我自己来。”
“银时去那边观赏观赏景致吧,就当攘夷志士难得的假期!”
见少女态度坚决,他也没有坚持,只是把刀递给了她,迈步走向了另一个地方。
扒开满地的落花,一枝左看看、右看看终是选了树脚下最平坦的一个位置。她从刀鞘里拔出了短刀,尖利的刃尖闪烁着白光。
一层又一层,她小心翼翼地铲着较为松软的泥土,细细的薄汗覆盖了饱满的额头。
直到一个很深的位置,一枝谨慎地把密封好的骨灰罐放进了里面,又往旁边堆了些精心挑选的各色花瓣,最后重新刨回了厚厚的泥土。
少女铺平了地面,将之前被赶到一旁的落花重新堆到了一起。她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满意地站起了身。
嗯?是错觉吗,刚刚好像看到扉间的幻影了。
好像看到他正拿了两串三色丸子,冷着那张俊美的脸,不疾不徐地朝自己走过来。
可是风一吹,也只有漂亮的碎裂花瓣。
一枝掏出了藏于胸口衣领中的桔梗,它已然干枯、不再具有那般生机勃勃的活力,可是她却觉得这抹脆弱的淡紫色,竟要比眼前壮观的樱花林美丽一百倍。
“扉间啊,它真美丽。”
*
另一边,樱花林的尽头。
踩在无数的落叶与落花上,坂田银时果不其然找到了那个身着蓑衣的高挑身影。对方此时正靠在一颗樱花树的树干上,垂着头默不作声。
“太宰。”
他毫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喊出了名字,对方宽大的编织草帽微微抬起来了一点。银时在太宰面前站定,不客气地掀开了对方那顶用来遮掩情绪的帽子,露出了后者白皙的脸颊。
此时的太宰面无表情,鸢眸犹如一滩死水一般毫无波澜,这样颓然的神情看得坂田银时眉心一跳。他忍不住抓住对方的衣领,低沉地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