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什么也没有做,默默忍耐着饥饿,就像一只自以为忠义的小狗,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东西,却连爪子都不敢伸。
她给了饥饿的她一块干的发硬的馒头,一个微笑,她就摇着尾巴围上来了。
真是可笑。
……
对于术式融合来说,血缘是必要的,但又不能只是血缘。
她们需要了解彼此,就像曾经在母亲肚子里的亲密无间一样。
没关系,这或许有些困难,但对于干枝梅来说,如何讨好一个人,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
她会让鹤理解她的。
……
小鹤有一个刑警父亲,天生便被她那愚蠢的父亲灌输了天真的正义。
小鹤还有一个同样天真的青梅竹马,他们一起被她青梅竹马的家庭养的愚蠢不堪,总觉得自己需要遵守所谓的公序良德,给自己画地为牢,艰难的按照他人的意愿生活下去。
可笑,她是鹤,却强行与鸡群为伍,能不感到痛苦吗?
就让她来点醒这个蠢货吧,用小鹤能理解的方式。
……
小鹤喜欢正义,那她就用正义的方式教育她。
小鹤想要离开,那就让她带自己这个‘拖油瓶’一起离开。
小鹤想念自己的朋友,那便用自己的能力让她忘了他。
用正义感和负罪感不断添砖加瓦,让她被迫留在这里。
你必须留在这个村子。
你必须只看着我。
直到我们融为一体。
……
偶尔,她也会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
“既然术式融合,必须要其中一个人的肉/体死亡,那为什么不能是我的身体呢?”
缝合线女人不解的看向她。
“我想要她的身份,她的身世更干净,哪怕没有强大的术式,我也可以过上不需要东躲西藏的生活,更不需要害怕五条悟。”
缝合线女人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我这是为了你好,梅小姐。”
“术式的融合本身就是欺骗另一具身体里的术式,自己的身体还活着,从而转移到另一具身体里去……这本身就是一项风险很大的试验,因为伴随着术式一起转移的,也许还有死者的灵魂,那样的话,极有可能会造成两个灵魂在同一□□里的竞争。”
“当然,如果足够强的话,哪怕是外来者也并非全无可能,这就是佛家里说过的夺舍。”
缝合线女人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可是梅小姐,你有把握在别人的身体里,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争夺居住权吗?”
……
被算计了。
那个缝合线是为了得到更强的术式身体,才与她合作的。
换句话说,这个家伙,想要夺取融合了两人术式的身体。
怎么可能!她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花了那么多心思,怎么可能会让他夺去成果。
她凶狠的看向鹤,看向自己一手培养的成果,可那个家伙,却像毫无所觉一样,笑呵呵的看向自己。
“鹤,我做到了,我成功在没伤害到任何人的情况下保护了那个孩子。”
那不过是为了减少她手下的损耗所说的托词。
“鹤,你很累吗?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助你吗?”
你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你不开心的话,那就看看我好了。”鹤握着梅的手,璀璨的笑颜里,满心满眼里都是她。
“和梅比起来,我大概是很笨,又帮不上什么忙……那就只好把自己的快乐分享给你了。”
鹤温柔的抱住了她。
“我最喜欢鹤了。”
蠢货。
……
讨厌的江户川乱步,讨厌的缝合线女人。
自己的生存土壤一点点被压缩,再这样下去,迟早自己的身份在咒术界和世俗社会上再无立锥之地。
该死的江户川,明明已经让鹤忘记他了,为什么这个男孩还是阴魂不散。
绝不能让你们夺走鹤。
这是她最后翻身的底牌了。
绝不。
……
“为什么要这样做?”
干枝梅在发现探子被鹤放走之后,目眦欲裂的瞪着她。
“因为再这么下去,他就要死了。”鹤不服气的反瞪过去,“将生命放在天平上胁迫他人做出抉择,必将面临同样的胁迫……这样的道理不是你教会我的吗,梅。”
“够了,你不知道我们在被追杀吗?现在是你任性的时候吗?”
“任性,我没有任性。”
鹤认真的看着她。
“我做到了,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
她真的做到了。
被鹤放跑的探子居然真的做到了守口如瓶,从此再无音讯。
干枝梅痛苦的发现,鹤的能力越来越强……她甚至在自己的耳濡目染下,学会了如何像自己一样使用术式,让别人喜欢上自己。
可她却办不到像鹤一样,催眠自己变得如同非人一样强大。
想要就能做到,这句她曾经用来教导鹤的话语,就如同梦魇一般,阴魂不散。
缝合线女人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可是梅小姐,你有把握在别人的身体里,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争夺居住权吗?”
开什么玩笑,她当然要比这个连咒灵都看不见的妹妹强。
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她。
……
自己的身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曾被缝合线女人放了追踪术式。
所以,想要破局的话,融合术式最后留下的身体,一定不能是自己的。
所以,不能等下去了。
所以,她在两个人感情最好的时候,当着鹤的面,跳下了枯井。
感到痛苦吗?你所喜爱的人,一直都只是想要夺取你的身体而已。
感到痛苦吗?你所得到的人生,不过一直以来为别人做嫁衣而已。
感到痛苦吗?无论最后是谁活下去了,你都永远无法忘怀我。
就像这无法分割的术式一样。
……
她输了,输的很彻底。
就连残存下来,也是因为鹤忘记了自己。
没错,鹤因为太痛苦了,痛苦到无法接受这一切,选择自己催眠自己,不仅忘记了她,也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过去。
可她好像又没有忘记。
在一片迷茫中,她看着柜台上的鹤梅酒,给自己起名鹤梅。
她会有时候突然做了一大堆甜到发腻的甜点,对着发了一会儿呆,吃了一口后全部倒掉。
她的生活中,处处是过去的自己,过去的青梅竹马,还有新朋友的痕迹。
她开始了新的生活。
这是干枝梅一直在向往的,却一直不敢想的生活。
假如当年被扔下井的是她,那么像鹤梅那样快乐,在枪林弹雨笑的肆意妄为的人,会是她吗?
她会像鹤梅一样救人,像个傻子一样永不止步吗?
是啊,她才发现——
不止是小时候,直到现在,直到她肉/体死去。
她依然憧憬着她。
……
这份憧憬时至今日还让她觉得摇摆不定。
所以,在发现鹤梅并没有被毒药杀死后,她松了一口气。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她毫不犹豫杀死了少年。
她拥有了鹤梅的身体,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她。
不过,她还有机会,她可以学习,她的未来也可以变得更好,她会拥有和过往完全不同的未来。
也许,她可以去上大学……她从来都没有上过学,鹤梅也只是小学毕业而已,她们都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她想试试。
她语气轻松的跟着假油走了出去,走向了她所向往的未来。
天很蓝,更蓝的是五条悟的眼睛。
他做出了千百遍从鹤梅视角看到过的手势。
“苍——”
她倒了下去,甚至还有一丝轻松。
也是,她不过是个卑劣的杀人犯、诡计者,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能让她这样罪孽深重的人,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只是,在百转千回的梦里,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偶尔也会陷入沉思。
为什么,当年输的人,会是我呢?
第97章
在距离鹤梅和顺平身处的烂尾楼的对面,另一栋酒店的房间里。
五条悟,乱步,太宰治还有织田作晶子小姐正等在房间里,通过太宰治安放在顺平口袋里的窃听器,掌握着整件事情的进展。
仿佛是开跑前的发令枪一般,随着一声枪响,五条悟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然后被太宰治成功预判,抱住了身子。
被咒力无效化的五条悟被侦探社众人成功镇压,只能在无能狂怒中不断拍打着太宰治的身子。
“混蛋,放开我——”
“英雄救美的机会还是再等一会吧,这种程度鹤酱还是能撑得住的,要相信她啊。”
在侦探社众人的物理说服下,五条悟暂时按捺住了自己过去救场的心。
直到当窃听器里响起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再次重新认识一下吧,鹤梅。”
五条悟终于失去了笑容。
怎么会……怎么可能……
无论如都不会认错的声音,无论如都不会认错的友人……
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友人,再次以一种荒诞如戏剧般的场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恍如从前。
……
五条悟没有再继续玩乐般的挣扎,试图摆脱太宰治。
他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将一切忍耐力下来。
他不断的忍耐着现在,不断的回想着过去,不断的幻想着未来……
三年的青春与梦里的场景不断交织,最后化为这如同荒诞戏剧一般的现实。
直到他毫不犹豫的打倒另一位身体的窃贼,站在震惊的‘夏油杰’面前,亲眼确认这一切后,发出了欣喜的狂笑。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说来也可笑,即使打心里明白是不可能的,他也忍不住怀揣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妄想着杰活了下来。
就如同不断死而复生的鹤梅一般。
而如今,他冷静的指着‘夏油杰’,不知该感谢还是憎恨着上苍。
“太好了,你不是杰。”
“让一个人不得不杀死两次自己的挚友,为未免太过分了,不是吗?”
……
从干枝梅在审判会上现身开始,这场请君入瓮的局就已经开始了。
不仅只是让咒术高层出丑出气而已,想要脱罪,仅仅有五条悟就足够了。
侦探社的剧本组需要的是,借隐藏在咒术界高层的卧底之手,让真正的幕后黑手意识到干枝梅的存在,让两人借此机会搭上线。
是的,鹤梅的过去在抽丝剥茧之后,显露出的冰山一角已经足够两位拥有顶尖智慧的侦探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干枝梅本人掌握的足以颠覆咒术界御三家的把柄,果然让幕后黑手忍耐不住了。
暴雨将至,无辜的顺平再次被推动着摆上棋盘,太宰治笑着保住了他的最后一份成果,将窃听器放进了他的口袋。
五条悟的强大毋庸置疑,也因此,他太显眼了,整个人就像是被摆在闪光灯下的舞台上一般,一举一动难免容易被有心人察觉。
幕后黑手如果行动,首先便是要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避开他,所以整件事,在侦探社偷偷派人在他上新干线之前拦截他之前,他对比一无所知。
因为一无所知,他在离开前花钱雇佣了冥冥去看着鹤梅。
因为一无所知,他在出发前还在指使可怜的辅助监督帮他买甜点。
也因为一无所知,他并不反常的行为成功骗过了幕后黑手,在侦探社的帮助下,利用可以变成他人外表的异能者,偷偷在不告知任人的情况下回来了。
暴雨将至,五条悟重新回到这舞台的正中央,看着对面拥有着挚友身体的冒牌货,提前直面了这场针对他的阴谋。
暴雨将至,底牌尽出的鹤梅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反而达成了与吉野顺平的和解。
暴雨过后,又是雨过天晴的一天。
太宰治微笑着看着取回自己身体的鹤梅飞奔而来,和乱步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喜极而泣。
这是时隔十四年后的再次重逢,二十八岁的两人,在阴差阳错的误会与阴谋中,花费了自己生命迄今为止的一半时间,再次找到了彼此。
所以,现在这个舞台就暂时让给他们吧。
太宰治笑着对织田作眨了眨眼。
“下次,我们再叫上鹤梅一起去喝酒吧。”
……
彻底恢复记忆后的鹤梅,认真上下打量着这位时隔十四年再次‘重逢’的青梅竹马。
眉眼还是过去的模样,没什么变化,笑起来,仿佛还是十四年前那个任性的少年,就是……
“乱步,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这么矮啊。”
乱步噌的一下蹦了起来。
“乱步大人很努力的长高了……可恶,明明是鹤酱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要长那么高啊。”
“早就告诉你不要挑食啦,乱步,你要是像我一样饮食均衡肯定还能长高的……江户川叔叔可比你高哦。”
“闭嘴。”乱步气的踢了一下她的小腿,“明明就是你用能力作弊了,你作弊了,鹤酱作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