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底的照片里，莫听云穿着夏天的短袖白大褂，笑得眉眼有些弯，和刚才他见到的一模一样。
照片下方的个人简介里罗列着她的学历信息和擅长的疾病方向，宋唐这时才知道，她一路读到了硕士，又在研究生阶段出国进修过，还发表过SCI，那个说要混社保的莫小云，其实履历还挺光鲜。
一阵脚步声响起，宋唐扭头去看。
莫听云手里抓着两个大苹果，直接塞给他，“给你苹果吃，特别甜。”
这话她小时候老是说，宋唐失笑。
掂着手里的苹果，宋唐有些好奇地问了句：“你读书的时候，出国进修过？”
莫听云被他的问题问得愣了愣，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宣传栏上的她的照片，恍然大悟过来：
“你说这个啊，嗐，都是运气，刚好我导要出国半年，需要一个助手，原来要去的师姐怀孕快生了，去不了，就让我白捡个便宜，等我回来的时候，毕业论文都做完了，刚好毕业。”
说完顿了顿，再次感慨：“我导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要是没有他，我的毕业论文指定难产！”
宋唐：“……”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觉得她的学历牛批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一个苹果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我走了，明天见。”
莫听云连连点头，“嗯嗯嗯，明天见嗷！”
说完也没等他的电梯门关上，转身就跑了，只留给宋唐一个欢快的背影。
回到办公室，云莉告诉她医嘱已经开好了，她点点头，去检查了一遍，补充了一条她漏掉的，然后拍拍她肩膀，“开得很好，打印出来吧。”
接着又去看龙珍妮，“珍妮写好首程没有？”
龙珍妮摇摇头，面露忐忑，紧张道：“……还、还差一点。”
莫听云于是立刻凑过去看她写到了哪里。
说实话，首程里头那些个鉴别诊断什么的，你要是参考的是同一个疾病诊断的病例，根本就不用改，直接复制粘贴过来就可以了，主要是现病史既往史和入院后的治疗。
莫听云看也是看这几部分内容。
很快就看出不对劲来，“高血压病史？这个病人有高血压吗，你们问到的吗？”
龙珍妮一愣，忙摇摇头，“没有没有，这个是26床的，我没删干净……”
“细心一点啊，没有的可不能乱写。”
莫听云知道她刚来，很多事都不熟悉，得慢慢学，也没准备说她，只是指指下一行，“这里，不是G2P1，是G1P1，孕1产1，她只有一个小孩，没有流产过，现在也没有怀孕。”
龙珍妮忙改了过来，莫听云伸手挠挠头，想起来该整理病历了，现在都要求出院病历三天归档，比之前的七天归档要麻烦很多。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她们三个，各忙各的，龙珍妮的首程写完之后，云莉花了几分钟把入院记录写了，莫听云检查过后，招呼她一起改病历。
这一忙就忙到傍晚六点，徐秋白下门诊回来。
“累死我了，今天人特别多，一下午看了三四十个病人，我连厕所都没去过！”
徐秋白一边吃着莫听云递过来的葡萄，一边吐槽，吐槽完了还说一句：“咦，你这葡萄很好吃啊，有点……花香的味道，哪儿买的？”
莫听云摇摇头，“不知道啊，我朋友拿过来的。”
说完伸手摸了摸椰子冻的外壳，觉得还是有点冰，又缩回手。
“我还想着问问你哪儿买的，明天给我女儿买点儿呢，小孩子喜欢吃葡萄，这种无核的最好了。”
“冰箱里还有两串，明天你拿一串回去给小朋友吃呗，就说是姨妈送给她的。”莫听云笑嘻嘻地应道，没当回事。
徐秋白带的那个学生，听了这话，转头来看她一眼，说了句：“我觉得吃着很像香印青提，云姐你朋友送的是不是这个品种啊？”
莫听云歪了一下头，“不知道啊，他没说。”
徐秋白接着她的话问：“是么，你怎么知道它是香印青提？这个提子贵不贵？”
“看起来像，吃起来也像，价格嘛……要看是不是进口的，进口的一串三百到五百吧，国产的□□十左右。”
莫听云听了吓一跳，下意识地否认，“那应该不是这个品种。”
徐秋白听她说得肯定，有点好奇了，“你怎么这么确定？”
莫听云不好说宋唐兜里没钱不会买这么贵的葡萄，只能含糊着应道：“……是的话不可能一句都不提吧。”
说着低头用调羹去挖椰子冻，奶冻表面撒了一层淡黄的椰子脆片，莫听云挖了一勺，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颠来倒去地想这葡萄到底是宋唐买的，还是像他说的那样，是曾菲从家里给他带的。
曾菲家跟他感情这么好，好到最少几百块的葡萄说送就送？
三串葡萄，万一是进口的，那可就最少是一千块了。
莫听云又疑心是宋唐自己买的，可是他哪来的钱，有这钱留着吃饭不好么？！
一想到这，莫听云又觉得有点糟心了，这什么人呐，比她还能乱花钱！
“阿嚏——”
此时堵在某条街道上的宋唐，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坐在副驾驶的曾菲立刻就看了过来。
“怎么啦，感冒了？不会是热伤风吧？”
“不是。”
他摇摇头，抬手揉揉鼻子，曾菲给他扯了一张纸巾，笑了一下，“今天多谢你陪我上医院。”
宋唐又摇摇头，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还好吗？”
“还行，没有大问题。”曾菲脸上的笑淡了一点，但宋唐没有注意到。
“莫小云知道你去医院了，还问起你的情况。”
曾菲扭头看向他，觉得有点奇怪，“我记得……莫医生的名字，应该叫莫听云吧，你怎么叫她小云？”
“小时候习惯了嘛，你要是愿意，可以叫她阿云。”宋唐应得漫不经心，见前面的红灯变成了绿灯，便准备起步。
曾菲失笑，“有时间一起吃饭，前几天不是没吃成么。”
“你想吃的话，明天就可以啊，她明天下夜班。”
宋唐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一想到莫听云说不定又要请他吃饭还不准他结账，立刻就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明天吧，我来订位子。”
曾菲点点头应声好，“那就麻烦你约她了。”
莫听云还不知道这件事，她刚放下吃了一半的椰子冻，正和徐秋白一起去看一个挂急诊过来的病人。
病人是去了急诊，然后对急诊的值班医生说：“我肚子疼，想看妇产科的医生。”
急诊医生看看她凸起的肚子，是个孕妇，连忙打电话到产科，结果产科的一线二线都去手术室了，就又打电话到妇科，徐秋白领着莫听云匆匆赶过去看病人。
“怎么疼，哪里疼？”
“右边这里，最近总是觉得隐隐作痛。”
“怀孕多少周了？”
“18周过3天。”
▍作者有话说:
宋唐：以后我可以去回答一个问题，有个比你学历高的另一半是什么感觉。
小莫：……你打算怎么回答？
宋唐：我就回答，一般般，学历不代表一切。
小莫：……我觉得你有点酸。
宋唐：别瞎说，吃葡萄的是你。
小莫：？？？？
第十四章
徐秋白给病人查体时候，莫听云在一旁翻看她家属带来的病历资料。
患者最早在两个月前做早孕检查的时候，就发现右附件区无回声，当时她的接诊医生考虑是巧克力囊肿的可能性很大，建议观察随诊。
之后就一直到现在，近来觉得右下腹部隐痛，特别是今天，觉得十分不舒服，实在心里不安，才挂了号来看急诊。
徐秋白看完，道：“去做个B超吧。”
她刚说完，莫听云就适时地递过来一张检查单，已经写好了的，徐秋白看也没看，直接就递给患者家属，交代他们做完检查拿到结果后直接去妇产科找她。
还给开了住院，问莫听云：“你收我收？”
“我今天收了几个了。”莫听云应道。
她这么说徐秋白就懂了，点点头，“行，这个是我的，不过手术你得跟我去做。”
看完病人，俩人又晃着回妇产科楼，外头天都已经黑了，从急诊楼出来，要经过一个花圃才能到妇产科楼，花圃里种着半人高的福建茶，修剪得很整齐。
莫听云伸手拍了拍，枝叶扎得手心有点痒，她扭头跟徐秋白说起昨天晚上在宾馆遇到产妇急产的事来。
“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也没问。”
徐秋白听了就笑，“这个我知道，昨晚我跟张敏联系过，听她说了这件事。”
张敏就是昨晚过去帮忙接生的三位医生里的那位张医生。
莫听云这才想起，徐秋白和张医生应该是同一届的同学，忙问道：“张医生怎么说？”
“母子平安，不过早产儿，要住几天温箱。”徐秋白说着叹口气，“听她说，那也是个倒霉孩子，读高一就跟男朋友跑出来，十八岁就怀孕，结果怀到七八个月发现男朋友早就出轨了，她就自己跑出来住宾馆。”
“那么大了，打又打不了，也舍不得，就准备生下来自己养，结果昨天白天她男朋友的小三找上门去，骂她不要脸，说什么不离开那个男人就找人弄死她，一受刺激，就早产了。”
莫听云知道一个孕妇能住在酒店生孩子肯定有点什么原因，但也没想到背后的故事是这样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她不自爱不懂事，小小年纪就学人私奔，有这一天是早晚的事？那好像有点刻薄。
说她蠢没早早发现出轨，还让小三欺负到头上来实在太软弱，活该她受这份罪？可是她也没有错，错的明明是那对狗男女。
一个年纪小小的单亲妈妈，以后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如果她没有孩子，或许可以果断离开渣男重启新的人生，可是她有了孩子，就算离开这段坏的感情，她接下来也会进入生活的泥淖，开始疲于奔命。
莫听云听过，也见过许多类似的故事。
徐秋白见她有点沉默，就拍拍她的肩膀，“别想这些了，我们来讨论一下刚才那个病人的手术方案啊？”
“做腹腔镜吧？”莫听云回过神来，问道。
徐秋白嗯了声，“我是偏向于做腹腔镜的，毕竟缺口小恢复快，还能减小围术期血栓发生的可能。”
莫听云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但就是不能放举宫器，孕期子宫还增大，会挡住术野。”
“而且盆腔充血，容易出血，特别是如果她有内异症的话。”
莫听云听到这一句，顿了顿，问道：“那我们是还要做中转开腹的预备方案咯？”
“叮——”
电梯到了三楼，门徐徐打开，徐秋白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头，“那当然咯，备用方案肯定要有，不然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容易坏事儿。”
等回到办公室，莫听云把剩下的半个椰子冻吃完了，去做B超的患者也办好住院手续拿着检查报告上来了，徐秋白还在休息室吃晚饭，莫听云帮着收了病人。
回头跟云莉和龙珍妮讲起这个病人的手术方案，提到中转开腹的指征，“有可能卵巢囊肿比较大，表面有异常血管，或者附件粘连很严重，囊肿不活动，腹腔镜根本操作不了，还有就是出血过多而且止血困难，都要转开腹手术才能搞定。”
“这个手术大概是明后天，后天可能性比较大，你们没什么事就去看看。”
云莉点点头，又问她：“云姐，那个处/女膜切开术的，我能去看么？”
“去呗，你给我当一助。”莫听云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旺仔牛奶糖，拆开来给大家分糖，“那个是小手术，一会儿就下台了。”
说完她对着电脑屏幕数了数白天新收的病人，足足八个，加上刚才挂到徐秋白床上的那个，今天白天一共九个新入院。
莫听云倒吸一口凉气，握着云莉的手，殷殷拜托道：“接下来写病历就拜托你和珍妮了！”
云莉：“……”
可能是因为白天收的病人够多，晚上倒风平浪静，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之后，莫听云竟然觉得有点闲。
于是她先是招呼在玩手机和看书的几个学生点奶茶，“吃宵夜啊，不然待会儿太晚外卖都不送了。”
等点完奶茶，她接着打开手机开始看剧，一边看一边哭唧唧，“太感人了，要是我男朋友根本不听我解释就认定是我错让我去跟女配道歉，别说他出车祸去照顾他了，我一定开着车再撞他一次，让他好事成双！”
“我果然没有女主命！”
徐秋白听见，从病历里抬起头，转了一下笔，语气幽幽：“那有什么关系，你失去的只是女主命，但你得到的，是正常的脑子啊！”
云莉她们哈哈大笑起来，争相开始讨论自己在小说和电视剧甚至是现实生活里看到过的痴男怨女的骚操作，居然真的有人玩替身梗！
莫听云听得欲罢不能，直言：“艺术真的是来源生活，而且现实比小说魔幻！”
大家高兴地聊了一会儿，龙珍妮小朋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说道：“我以前都觉得妇产科很忙的，但今天我觉得……”
她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惊讶的叫声：“啊啊啊！你不准说出那个字！”
接着是云莉扑过来捂住她嘴的身影，“师妹，我们病人已经很多了，已经两位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