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云耸耸肩, 她就是不懂欣赏啊, 碧海蓝天哪有空调雪糕讨人喜欢。
后来是工作忙，除了平时的工作, 又迎来上级部门的突击检查，她是科室教学秘书, 就得配合护士长准备好所有迎检的文件，查漏补缺不必说，盘点科室现有资产就忙了一天。
这个时候又是一年一度的规培结业考试时间段，莫听云要去当监考，回来还跟宋唐抱怨：“就是因为当了这劳什子的教学秘书，才事情多到死, 都不知道主任怎么想的，让我来做这个教学秘书。”
“大家都忙的时候，你轻松自在，不求上进，就会特别招人恨, 能怪谁？”宋唐都懒得安慰她, 现在这样, 不就是她自找的么。
明明有十分的力, 非得只想出五分，还毫不遮掩，当领导的能放过你就有假了。
莫听云听懂了他的意思，气咻咻地直噘嘴。
但又反驳不了，这话太有道理了，她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接着八月份过完的时候，她的得力助手云莉出科了，去了心内，不同一栋楼的人，有时候想见上一面都难，莫听云觉得很惆怅。
九月份她有了个新的规培生，还有个男实习生，她很少叫这位男学生干活，一来他是男的，有些检查他不方便做，病人不同意，就只能带着在门诊帮忙开开处方，二来他要考研，平时没事就捧着个速记手册在嘀嘀咕咕，莫听云怕影响他复习。
现在医学生毕业后想进好点的医院很不容易，招聘公告上的学历要求就像一把刀一样，“研究生以上”这几个字，将只有本科学历的毕业生拦在门外。
所以莫听云他们这些临床带教遇到备战考研的实习生，都会多少照顾一下，比如早点让他回去，比如能叫别人干的活就不叫他，诸如此类。
宋唐听说后问她：“可是你不让他干活，他怎么熟悉你们的那些操作？”
“能过毕业考试就行了，不敢指望实习生能做得多好。”莫听云实话实说，“从医学院五年本科出来，连半成品都算不上，而且人家要考研得复习，你让他干活不是浪费了人家时间么，万一人家要是因为缺少时间复习没考上，那你不是阻挡了人家前程？”
宋唐觉得这个说法狗屁不通：“难道你们不是在临床中将书本知识融会贯通，加深对知识点记忆么？”
“你真是天真。”莫听云那会儿正吃东西，一口奶茶一口蛋挞，翻个白眼给他看，“现在有了规培生，大家都愿意用规培的，因为他们很多都有证了，而且不用考研占据那么多时间，实习生现在在医院，跟见习的没差什么，也就做些打杂的事，没什么技术含量。”
“而且你是站在我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觉得叫学生干活是为了帮助他们锻炼操作能力，强化记忆知识点，可是你站在学生角度想想，会不会觉得做这种打杂的是浪费时间？”
莫听云说到这里哼哼两声，“我们学校和医院都算管得严的了，有些医院，对实习生平时就不怎么查勤，只要带教允许，你就可以下班回去学习了，还有考研假，一请就是一个月甚至更久，整个实习期五十二个星期，待在医院的时间一半都没有！”
宋唐听了觉得有点匪夷所思，“那他们技术不熟练，以后怎么给病人看病？”
这也太可怕了，医生都这样成长起来的么？那他以后去看病，遇到庸医的概率岂不是很大？
莫听云见状嘴角一抽，“……你这也想太多了。”
“现在想当医生，不是还有三年规培么，要真的好好学习，三年也够了解每个科室的基本操作了，而且等到正式进入工作岗位，也可以慢慢成长啊，哪有人一毕业就立马是职场精英的，你一毕业就会修补文物了吗？”
宋唐点点头，脸上写着理所当然四个字，“是啊，我是一毕业进了研究所，就独立工作了，最多老师父从旁指点一下，没有跟固定的师父。”
莫听云闻言顿时好奇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没有师父啊？”
“因为我被分在书画修复组，这一块……”他抿抿唇，眼睑忽然就垂了下来，声音也变得轻了点，“我初中就开始跟爷爷学了，家里很多老书旧画，总免不了破损，找人修补很麻烦，我们都是自己上手的。”
“后来进了大学，虽然这个专业不是我想读的，但既然读了，总要读好点，反正学起来也不算费劲，多懂了不少理论知识，等毕业以后去工作，去了一周，原本该带我的老师父就说，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有些经验没办法教，你慢慢就会积累的。”
莫听云听懂了，“所以你还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成长过程啊，跟我们有什么区别，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是成年人了，轻重缓急自己分，觉得考研重要就努力复习，觉得实习重要就花更多时间在临床上。”
“操作做得很好，不一定能让你考上研，但没考上研，就很难进好的医院，破格录取的本科生不是没有，但人家是本科就发SCI的天赋型选手，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说实话，无论是她还是其他同事，其实都想培养一下实习生，但问题是，现在都有规培生了，用得顺手省心，实习的小朋友又很多都想要时间复习考研，那好吧，大家顺水推舟，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场面。
很难讲形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在谁，学校、医院和学生本人其实都有责任，因为互相妥协，最后变成不成文的惯例，“大家都这样”，实在是让人无奈的一件事。
这次讨论以莫听云说的一件事结束：“你与其担心实习生会变庸医，不如担心一下看病的时候会不会碰上连手术都不会做的正高，如果以后你或者你家里人要做手术，特别是在容城的话，一定记得跟我讲好吗？等我去帮你打听一下主刀医生水平怎么样再说。”
她说得十分诚恳，宋唐一听，觉得果真是朝里有人好办事，点点头应好。
然后问她：“国庆放不放假，放几天？”
这时已经是九月最后一个周末，新的排班表已经出来了的，莫听云想了想，“我二号和六号值班，其余时间休息。”
宋唐屈着指头数了一下，觉得头疼，“你这假期也是稀碎，都不能多连休两天，还想叫你一起去京市玩呢。”
莫听云眼睛一亮，“你要去京市参加画展了对不对？”
“我的画前几天已经送过去了，如果只是为了画展，那我去不去都行。”宋唐摇摇头，“这次主要是叶师兄的儿子办成年礼，邀请我出席，他们家办宴会的酒店风景不错，我就想让你也看看。”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莫听云稍稍一想就想到了解决办法，“我跟杨沐桐商量商量，她是三号和七号值班，要是我帮她上三号的，她帮我上六号的，那我们就都可以连休啦！”
宋唐起初有点没反应过来，低头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这样倒也是个好办法，你同事肯么？”
莫听云摇摇头，“不确定，那样的话等收假别人都是上两天班就休周日，她要连上四天，未必同意。”
“你先试试吧，不行就算了。”宋唐叹口气，又说，“对了，有朋友寄了两箱蜜瓜过来，明天下午我先送去给阿姨，再去等你一起吃饭？”
“搞那么麻烦做什么，现在直接送去我家不就得了，顺便吃饭，刚刚好。”莫听云摆摆手，说得格外理直气壮，“外面的饭菜哪有家里的有营养，都是地沟油！”
宋唐一边在心里嘀咕她瞎说，一边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样好么？”
莫听云歪着头，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他好几回，等他的不自在愈发明显了，这才啧啧两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吃饭，打小都不知道吃过多少顿了，前些天我妈还问你怎么样了呢。”
“啊……是、是么？”宋唐眨眨眼，松了口气。
“是啊，走吧，别磨蹭了。”莫听云伸手关了店里的空调，又要关灯。
宋唐却忽然阻拦了她一下，让她等等，然后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包刚开封的猫粮来。
莫听云在他倒猫粮的时候，才发现门外的角落里有一个白色的碗，旁边还有一个塑料盒，装着干净的水。
她好奇道：“你这是专门给流浪猫准备的？”
宋唐嗯了声，“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有只小猫很喜欢跑来这里睡觉，就给它留点宵夜好了。”
说着自己也觉得有趣，就笑了声。
路灯光照过来，只照到屋檐下一点点的地方，恰好就是他站的那里，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温柔得紧。
莫听云望着他，心跳突然就乱了几拍，觉得奇怪，又觉得有点慌乱，于是她连忙转开脸去，叫他：“你快点，不然我们赶不上吃饭了。”
说着跺跺脚，宋唐见状便吐槽她心急也没用，下班晚高峰还没完全过去呢。
如果是平时，莫听云一定会跟他斗嘴，可是今天，她突然就沉默了，只是哼了声，就先他一步走到了车门口。
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就留给宋唐一句：“你开车！”
她有些异常，所以宋唐坐进来之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看她一眼，半晌才道：“莫小云，你有点不对劲。”
莫听云一愣，随即心里一惊，整个人都坐直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倏地握了起来。
她甚至都不太敢看他，下意识就要避开眼，可是头刚别过去，又觉得这样太没气势了，于是立刻又扭回头来，睁大了眼睛，努力地和他对视着，“……你什么意思？”
她的语气气冲冲的，有点呛人。
宋唐没吱声，只是就这样望着她，定定的，目光里充满了探究。
莫听云顿时更加紧张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趾头都在不自觉地蜷缩，手心里已经冒出一层黏腻的冷汗。
但她还是坚持着没有移开视线，甚至眼睛一眨都没眨，用同样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原本还高高兴兴地要一起回莫家吃饭的两个人，就这样在车里大眼瞪小眼地对峙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莫听云只是为了掩盖的失态，那么后来随着宋唐的表现，她的态度已经变了。
她还从来没有在宋唐面前这么没气势过，今天要是她先眨眼，那就是她输了！
这能忍吗？当然不能啊！
于是她使劲睁着眼睛，酸了痒了都不肯放弃，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宋唐，斗鸡眼儿似的。
宋唐是半眯着眼的，没她那么辛苦，见她瞪着自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逐渐开始发凉。
我的天爷，这是怎么又得罪这位祖宗了啊！不能够啊，他今天也没做什么啊，难道是她觉得自己刚才太磨蹭了？
可他动作也没有很慢啊，怎么她眼睛都开始红了，还……
他一愣，随即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莫小云这模样，是要哭了吗？！
他瞬间有点慌乱，眉头都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脑海已经自动开启了搜索开关，不停地开始寻找待会儿可以哄住她的办法。
可办法还没想出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莫听云在他面前伸出两边手的食指和拇指，就这样撑开了她的眼皮，然后嘴巴一扁，“宋唐，你怎么都不眨眼睛，我快输了，我不想输！”
所以你快点眨眼睛啊！！！
宋唐：“……”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那什么大病？？？
▍作者有话说:
小莫：是要比谁眼睛瞪的时间长吗？
宋唐：？？？
小莫：只要我表现得够沙雕，就不会被人看出来我在慌。
宋唐：……谁不说你好家伙呢：）
第六十三章 [VIP]
莫听云和宋唐终于还是赶在莫家开饭之前回到了。
因为莫听云吃完饭还要回去她自己的房子, 车就停在门口，下得车来，听见周文秀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哎呀，要我说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少管小孩的事, 生不生孩子那是人家两口子的选择, 你插手做什么, 你说一千道一万, 人家是两口子，睡一个被窝的, 你说多了遭埋怨，何苦来的。”
“我这不是担心么, 你说要是他老了没人养老，该怎么办？”
“哟，你这话说得好像有孩子就能养老一样，生个孩子就为了养老？”
“可他不生孩子，我以后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少来，你家祖宗都不知道投胎轮回多少次了, 我劝你啊，还是少管这些，好好活着，多看几年他们，讲不定明年就生了呢, 缘分没到而已……”
宋唐和莫听云听见, 转头对视一眼, 都觉得有点奇怪, 这是跟谁在说话呢？
莫听云抿了一下，大喊一声：“妈，我回来了！”
里面的说话声立刻被打断，周文秀随即出现在门口，“回来就回来，干嘛叫那么响，想让我烧炮仗来迎接你吗？”
怼完莫听云又看见宋唐，脸上的笑登时就灿烂起来，语气也热情不少，“小宋也来啦，快进来，刚好要吃饭了，你都好些日子没来家吃饭了，最近很忙吗？”
宋唐忙点点头，应道：“在忙国庆画展的事。”
“我听阿云说过，你的话去京市展览了，哎呀真厉害！”她一边翘着大拇指夸，一边又伸头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怎么还不进来？”
“宋唐给你们带了蜜瓜和海货呢。”莫听云扭头应道。
刚才来之前，宋唐除了搬出一箱蜜瓜，还有一箱别的东西，她问了，说是朋友从辽省寄过来的海货。
周文秀闻言忙走出来，伸手要接他们的东西，嘴里还抱怨道：“回来吃饭就回来吃饭，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你留着自己吃不好么。”
宋唐轻轻闪了一下，避开她的手，应道：“我自己一个人能吃多少，您要不收我东西，下回我来吃饭，就得给伙食费才说得过去了。”
周文秀闻言就嗔怪地拍拍他后背，“长大了就是不好，太多礼客气，小时候也不见你这样。”
说完又呵呵笑了两声，追在他们背后进了大门，三月扑过来，朝他们呜呜地打招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