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完猫粮，他蹲在原地看猫崽子吃晚饭，听见莫听云又唉了声，干脆扭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从下班回来就开始唉声叹气，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不满意？领导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真是让人害怕又头秃。
莫听云闻言看他一眼，不叹气了，“……不关你事，是我的病人。”
宋唐起身回到室内，收拾着东西，准备关门了，“病人的情况很棘手吗？”
“同样的病，不同分型，一个情况好点，手术预后也会好，另一个……”莫听云耸耸肩，“另一个两年半之前做过手术，去年来找徐主任复诊过，术后不是很理想，今天又来了，她的情况比较棘手，现在目前暂定的方案是手术切除全子宫。”
说的是白天收的第二位阴/道/闭锁患者。
患者在家长的陪同下第一次找到徐秋白的时候，是十五岁，她也是十三岁时就开始周期性腹痛，也来初潮，但家里人一直都疏忽了她的身体状况，直到十五岁那年她周期性腹痛时间越来越长、疼痛越来越严重，还伴有低热之后三个月，家长才觉得不对劲，带她去医院就诊。
去的第一家医院是他们的当地医院，检查说是阴/道/闭锁，考虑到大医院做这个手术更好，家长于是带着孩子来容城，找到了徐秋白。
第一次手术是在她腹痛发作期做的急诊手术，行人工阴/道成型术+宫颈成型术，术中证实是全段闭锁，宫颈部分闭锁，也就是Ⅱ型的阴/道/闭锁，术后按医嘱佩戴模具，初时效果还可以，月经正常，也没什么疼痛，可是一年后情况就变了。
患者开始不戴模具，因为要慢慢的过渡到不需要模具的状态，不可能戴一辈子嘛，但是不戴了呢，她就逐渐开始月经量减少、经期腹胀和经后淋漓出血等等症状。
之后检查又发现有了输卵管积液，随诊到今年三月，症状没什么改善，阴/道虽然还是畅通的，但宫颈口有了挛缩的趋势，加上检查到盆腔有一个不小的不规则包块，查了肿标，CA125是132U/ml，因为这样的过程实在太折磨人了，患者逐渐就产生了切除子宫的想法。
莫听云说得噼里啪啦，各种名词张口就来，一大通话说完还没花到两分钟，完全不顾听的人什么感受。
“呼——”
“我说完了，你听明白了吗？”她停下来以后，终于想到询问这个问题，双眼温和耐心地看向宋唐。
宋唐听得头昏眼花，半天没搞懂，“……所以这个患者，是什么病？”
莫听云一懵，随即回过神，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瞅着他，哎呀一声，“这都没听出来？阴/道/闭锁啊！”
说真的，宋唐跟很多非医学专业人士一样，基本医学素养的底子很薄，关于妇产方面的疾病除了痛经以外基本都不了解，所以眼下他只能望文生义，起码这个病名挺具象的。
他呃了声，有点犹豫，“你的意思是……这个患者的那里……闭锁就是，没有通路？”
莫听云听了眉头一皱，“搞这么书面语做什么，就是你会进去的那个地方，没有眼儿呗，多形象易懂。”
她发现跟宋唐确定关系之后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再跟他说起一些跟两性相关的名词时，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地委婉解释，怎么粗暴直接怎么来就可以，太省力气了哇！
就是可惜大多数时候宣教不能这么粗暴，因为听起来忒粗俗了点。
宋唐也是这么觉得的，听完以后他整个人都有点呆滞，天爷，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家莫小云真的不是在开黄/腔吗？
应该不是，你看她的脸上，表情多么严肃正经，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欣慰和遗憾（？），肯定是在讲科学知识！
但是听起来……真的好像在搞黄啊！
他沉默地兀自凌乱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了，人家莫医生早就跑出去看猫崽子吃饭了，正蹲在门口看得不亦乐乎。
说起来也奇怪，这只猫崽子并没怎么见过她，却偏偏一点都不怕她，被她蹲在那儿炯炯有神地盯着，也一点都怯场躲避，真不知道是胆子够大，还是猫粮够好吃。
看它慢条斯理地吃完饭跑到一边去搓脸了，莫听云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催促他：“我们可以走了吧？再晚饭店排队好长了！”
宋唐点头嗯了声，伸手关灯，然后出来关门，莫听云站在台阶下继续看着猫崽子。
听见卷帘门拉下来的“咔啦”声，正在搓脸的猫崽子停了下来，抬脸看过来，对着宋唐喵呜喵呜地叫唤几声。
宋唐挥挥手，“吃饱了就走吧，明天再来。”
猫崽子一动没动，还是蹲在原地，喵喵叫了几声。
莫听云看着它眼巴巴舍不得宋唐的模样，觉得心都要化了，扯了扯宋唐的衣服，“哎，哎，你理理人家，别跟爽完就要走的渣男那样行不行？”
宋唐一噎，“……那我陪它，你自个儿吃饭去？”
那不行，莫听云眨眨眼，对着猫儿说：“那个谁……你走吧，他是我的，我们得吃饭去了。”
猫崽子转脸看她一眼，起身就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莫听云看着又难受，捂着心口，“哎哟，太可怜了，我想我们家三月了。”
宋唐无奈地摇头，伸手揉揉她的头，又捏捏她耳朵，“走吧走吧，去吃饭。”
等到上了车，透过车窗，莫听云还是能看到蹲在远处马路边的小猫，一双黄绿色的眼睛在夜晚闪着灯泡似的光。
“哎，它有地方睡么？”
“有啊，前头那棵树底下，有好心人给它的纸箱和旧衣服。”
“这要是下雨了怎么办？太惨了！”
宋唐没接话，动物有动物的生存智慧，难道下雨它不会跑么。
莫听云接着又问：“它有名字吗？”
“又不是家猫，哪儿来名字，我给它取了，它也不一定会应我。”宋唐应着她的话，转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开出路口，往右边开过去。
莫听云今天想吃肉蟹煲，离医院不远的商场就有一家，当然就近原则就去那里了。
排队真的人很多，店外面坐满了等候的人，宋唐拿了号，转身一看，见莫听云也不找地方坐，正趴在栏杆边上往对面瞅，不知道在看什么。
于是走过去，拍拍她，“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莫听云头也不回，伸手拍他两下，“别打扰我，看热闹呢！”
宋唐闻言好奇地一挑眉，热闹？什么热闹？
第八十三章 [VIP]
晚上饭点时间的商场五楼, 各家餐馆门前等候的人群排成了长龙，叫号声此起彼伏，喧嚣又热闹。
莫听云趴在栏杆边上，使劲盯着对面楼下的一家店铺门前看, 满脸的好奇和兴致勃勃。
宋唐觉得很奇怪, 她说要看热闹, 所以热闹是什么？
他顺着莫听云的目光看过去, 只看见一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 隔得那么远, 当然听不清人家在说什么，但他发现, 他们的肢体动作很有趣。
“男攻女守，女方的动作像是躲避, 但又不完全躲避，似乎在顾虑什么，但男方的动作很明显，动作既有试探，又有进攻，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熟人, 而且关系匪浅。”
“但有意思的是，看起来男方是强势的，但在这段关系里，似乎应该是相对弱势的女方在掌握主动权。”
宋唐摸着下巴，一边观察那对男女的肢体动作, 一边向莫听云分析着自己的观察所见。
莫听云听了不由得一愣, “……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他们的动作啊, 喏, 就像现在。”宋唐环着手臂，抬抬下巴，“男方想拉女方，但女方只看了他一眼，他就收回手，而且收得非常不甘心，他看起来还想去拉她……看，他们要走了，但是女方回头瞪了一眼，男方就自动离她两米远……”
“你看看男方脸上的表情，无奈更多，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开心，看来他们之前的争执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男方追上去了，并且在有人撞过来时扶住了女方，呈保护姿态，他们应该非常熟悉对方，嗯……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我们。”
莫听云听他嘚吧嘚一通说，整个人都有点傻眼了，满脸写着“哇哦”的感叹。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唐，朝他竖大拇指，“全中！你都说对了，太厉害了吧！”
“这种细节只要认真观察一下就可以发现，算不得什么。”宋唐笑着谦虚一句，说完才发现莫听云的话有点不对劲。
不由得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问：“什么叫我说的全对，你认识他们？”
莫听云嘻嘻一笑，歪着头看看他，“你观察能力这么好，难道没有认出来那男的是谁吗？你不觉得眼熟？”
“……眼熟？”宋唐愣了愣，随即开始回忆刚才看到的两个人长什么样。
莫听云没等他想清楚，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揭开谜底，“曾菲姐出事那天半夜，我们一起去医院，后来我请了个会诊，帮曾菲姐做心理测试的，你还记得么？”
宋唐脑海里灵光一闪，“你是说……刚才那个男人，就是那位医生？所以你才这么感兴趣地在这儿看同事的热闹？”
“Bingo！”
莫听云打了个响指，然后又得意地笑笑，“不过我看热闹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还有那位美女，你虽然去过我们科室，但应该没认出她来，她也是我的同事。”
顿了顿，耸耸肩，“而且还是我大学本科阶段的同班同学，同寝室友。”
宋唐：“……”容城真的是小啊，世界真的是大啊。
概括成一句话就是，缘分真奇妙。
不过宋唐也很好奇，“他们……有故事？”
“嗯呐，可不就有故事么。”莫听云意欲告诉他自己知道的事，但又先得强调，“这是我听说的啊，就算是当事人说的，我也不敢保真，可能是一面之词，你听听就算了哈！”
宋唐见她这么谨慎，兴趣反倒更强烈了，点点头，“知道，你说吧。”
吃瓜是人类的集体活动，有人一起，往往会更让人兴奋。
莫听云靠近宋唐，嘀嘀咕咕的跟他小声说人家的八卦，“本科的时候，杨沐桐跟我同班，陈叶比我们高一届，我们学校规定毕业要有110个志愿者工时，大三的时候，我虽然去过三下乡了，但还是工时不够，就跟杨沐桐就去了学院的义诊队，刚进去的时候，我们的带队师兄就是陈叶。”
“不过他主要是带我们熟悉流程的，只去一个周末，就可以不去了，但是呢……”
“义诊队还分小队嘛，我跟陈叶是周六下午那一队的，每次去都会碰到陈叶，他还故意去跟杨沐桐说话，杨沐桐有时候觉得他烦，根本就不搭理他，他居然也没有知难而退。”
“一开始我还说哎呀师兄你工时也不够啊，他说是啊，但是我有次周日去帮别的同学顶班又没见他，后来才知道他只有周六下午会去，冲的是杨沐桐。”
“我们跟杨沐桐开玩笑说师兄在追她，结果人家一口咬定他们不可能在一起，毕竟好马不吃回头草。”
说到这里莫听云忍不住啧啧两声，说了句，“哎呀，还是太年轻了咯，说话说太满了呀！”
宋唐静静听着她的讲述，越来越觉得有趣，“所以，他们以前是谈过？”
莫听云点点头，想起来都快笑得不行了，“我们问过，杨沐桐说，她和陈叶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住的别墅对门，他俩打小关系就不怎么好，冤家似的。”
宋唐好奇：“为什么？”
莫听云啧了声，“陈叶手贱嘴损呗，揪人头发，笑话人家胖，臭小子会干的事他干了个遍，欺负得多了，杨沐桐就讨厌他，等他懂事了后悔了，人家已经绕着他走了。”
“不过呢，杨沐桐的性格吧，温柔是真的温柔，我没见过她这么软的妹子，但是优柔寡断也真的优柔寡断，选择困难症超级严重，有时候看她买纸巾我都替她着急。”
所以莫听云更喜欢她师姐苏盈袖，因为她们俩本质上是一样的，无论生活中还是工作上，都比较急性子。
“哎，扯远了。”莫听云摆摆手，又把话题拉回来，“杨沐桐说，他们到了高一的时候，陈叶跟她表白过，他们就在一起了，后来因为杨沐桐家里不同意，她就跟陈叶提了分手，那会儿刚好升高三。”
“怕影响学习？”宋唐猜测着问道，又回头看一眼叫号，防止叫过了他们没听见。
莫听云点点头，宋唐又笑了一下，“不过后来他们都学了医，还读了同一个学校，也是缘分。”
“算是吧，你是不知道，他们两家合起来几十个医生，母校雄霸湖广京沪等地各大医学院，平时吃饭聊天都是说病例。”
莫听云说完，觉得自己听到的这个版本缺失了很多关键信息，比如为什么陈叶表白杨沐桐就答应了，比如为什么家长一反对杨沐桐就提分手而且一点地下工作都不搞？
她摇摇头，觉得不对劲，不过这是同事的私事，她也不好去问，所以才让宋唐听听就算。
宋唐还真就是听完就算了，他更关心明天他们做什么。
“明天休息，你今晚……回不回家？”他一面问，一面低着眼睛折手里的小票，捏着它揉了揉。
莫听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试探，顿时来了玩笑的兴致，反问道：“回家？回哪个家，我自己住的家，我爸妈家，还是……你家啊？”
当然是我家，宋唐心里应着，嘴上却没那么坦诚，“……这个当然要看你的想法，我问问罢了。”
说完抬眼看着她，眼睛眨了眨。
莫听云觉得这人不老实，于是哼了声，“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回哪儿关你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