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九如指指剧本, “去揣摩角色这一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做了什么。”
小太阳捏住指尖,黏黏糊糊地比了一个小心心,“俞大老师, 能不能给人家举个栗栗子。”
俞九如,“……”
表演课老师张琴也走了过来,幸灾乐祸地瞅着俞九如,那眼神仿佛在说该轮到你接手这颗姓王名耀的毒瘤了。
老师,你的专业素养呢?
还请不要幸灾乐祸得那么明显。
俞九如解释道:“打个比方,你和我在经历同一件事,就是为第二次公演舞台做准备,连每天上课睡觉都是同一间教室、同一个寝室。那么如果我们分别写一篇日记,记录今天的生活,你觉得日记的内容是一样的吗?”
王耀立马摇头,“当然不一样!”
“你的光芒万丈!我的暗无天日!”
张琴,俞九如,“……”
知道就好,倒也不必说出来。
俞九如轻咳一声,“看回剧本,你饰演的角色和其他角色都在同一个空间里处理同一个问题,却有着不一样的态度和行动。你设想一下,尝试透过你角色的眼睛去看待这一天,站在他的角度写一篇日记。”
“好办法!”张琴眼前一亮。
“我好像悟了!”小太阳抱着纸笔直奔角落,“等我写好了给你看!”
在连着两天奋笔疾书,给自己的角色写下长达十几页的流水账后,王耀差不多琢磨明白了,同时也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怀疑人生。
“如啊,我是不是出现错觉了。”
“怎么了?”
小太阳瘫在地板上,双眼无光地盯着白花花的灯泡,“我怎么觉得这角色的性格跟我有那么点儿像呢。”
俞九如捋了捋他的呆毛,语重心长地回道:“小傻子,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给你选这个角色。”
“……本色出演?”
见俞九如点头,王耀顿时陷入了沉默,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种天赋叫做我连本色出演都演不好。
待调整好心态后,小太阳又捡回了属于吃瓜人的吃瓜魂,“如啊,最近海哥怎么神出鬼没的?连着好几天都不见人影,我都不习惯了。”
“他有事。”
“啥事?”
“拯救世界。”
王耀,“……”
你可以回答得再敷衍一点。
“那李皓轩呢?怎么这几天也很少见到他,成天早出晚归的。”
“他也有事。”
王耀,“……拯救世界?”
“感悟人生。”
王耀,“好叭。”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俞海算不上拯救世界,但也确实是做好人好事去了,至于李皓轩可能真的是在感悟人生百态。
公演前一天深夜。
“少爷。”
俞海指指门外,“人带来了。”
“嗯。”
俞九如放轻动作翻身下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训练营,主路旁的街灯下停着辆不怎么起眼的黑车,车边站着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小九爷。”
俞九如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俞海拉开车门后并未进去,而是和三名保镖一同守在车外。
车内,身形瘦削的男人手撑在窗沿上,仰着头安静地望向路灯,昏黄的灯光在他的瞳孔里打下两道光圈。
“秦屿。”
秦屿低下头,揉揉发酸的眼睛。
“小九爷,我现在叫周屿了。”
俞九如没有回话,如果他真的甘愿就此认下周屿这个身份,也不会跟着俞海上车来见他。
秦屿笑了笑,“好久不见。”
“不到一年而已。”
“这一年过得可真慢。”
他回忆了片刻,“上次见您应该是在您的生日宴上,我厚着脸皮送了您一幅自己作的画,现在想想还挺丢人。”
“《春山访友图》。”
“您还记得?”
“嗯。”
“我其实送出去后就有点后悔,心想您要是不收我可就丢了面子。难为您没嫌弃,当场就收下了。我记得您看过后还夸了两句,好像是说落笔干净,意境也不错。”
“你年长我几岁,在我面前不必用敬称。”
秦屿愣了愣后哑声失笑,“以前出门在外代表着秦家,跟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都成了习惯。”
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弯起的眉眼里含着笑意,“那时我每次跟你说话前总得在脑子里过上几遍,太献媚了怕丢面子,太有礼了又怕显得生分。总是担心万一不小心得罪了你,连带着惹俞家不快,断了秦家的财路。”
俞九如闻言神色平淡地回道:“如果秦家把俞家看作是财路,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秦家的财路已经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屿放声朗笑,苍白的脸因充血而泛红,“断得好!断得好!”
他兀自笑了会儿,俞九如也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他笑完。
片刻后,秦屿吐出口气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我曾想过如果再见到往日的熟人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按我好面子的性格大概恨不能躲得越远越好。”
“那为什么不躲?”
“可能因为想见我的是你。”
他转过身看向俞九如,“我觉得大名鼎鼎的小九爷,应该不屑于拿我这么个分文不值的人落井下石。”
“小九爷,我曾经同情过你。”
俞九如有些好奇,“同情我什么?”
秦屿笑得自嘲,“我总认为你活得很孤单,除了家人外,只有个自幼一同长大的保镖陪着,整座港都里没有一个人敢自称是你的朋友。”
“所以你送我《春山访友图》?”
“对。”
“你想做我的朋友?”
秦屿虽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现在看来很幼稚可笑,却还是点了点头。
“是,应该说以前是。”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交朋友吗?”
“还请解惑。”
听他一副古言古语的腔调,俞九如轻笑道:“我这人护短得很,凡是放在了心上的人就得花大力气护着。”
他抬手戳了戳胸口,“就这么巴掌大点的地方,早早就被分光了,装不下更多的人。”
秦屿忽然有些羡慕那些能被他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上的人,只可惜自己少了那么点儿福分。
他沉默片刻后道了声:“可惜。”
“我不缺朋友。”
俞九如看向秦屿,“但我缺个帮我管理公司的人,你愿意来吗?”
秦屿闻言愣住了。
“你要聘请我?”
“应该说,我想聘请你。”
咔嚓——
秦屿的心里发出一声脆响,像是冬去春来,野草顶破冰层时的动静。
“我进过精神病院,也被标好底价当作货品交易过。你想聘请我?”
“对。”
“俞家旗下公司人才济济,随便挑几个出来,履历都是一等一的漂亮,背景也干干净净。”
秦屿右手抵在窗沿上,不自觉地越来越用力直至指尖微微透明。
“你想聘请我?”
“对。”
俞九如玩笑着说:“问不过三,再多问一遍我可要改主意了。”
见他把话含在嘴里要吐不吐的,俞九如无奈道:“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秦屿脱口而出。
“敢把俞家视作财路的人不多,你算是一个。如今请你到一个纨绔子弟开的小公司里做做管理。来与不来,选择权在你,不在我。”
俞九如继续道:“秦屿,你与秦家之间到底是你在靠着秦家,还是秦家在靠着你,这点希望你不要搞混了。”
“那么该轮到我问你了。”
俞九如看向他。
“我想聘请你,你愿意来吗?”
话落,车内陷入片刻的沉默。
“无论是秦屿还是周屿,这两个姓我都不怎么喜欢,我想换个名字。”
秦屿伸出手,“不知道老板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取个自己喜欢的就好。”
昏暗的灯光下,俞九如的手看上去白得发冷,但等真握上了却很暖和。
秦屿有过很多错误的以为:
他曾以为自己有许多雪中送炭的至交好友,最后却发现雪上加霜的多,愿意送炭的少。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得快一些,死得早一点,却被最意想不到的人拉了起来。
看着面前这个小自己八岁,还称不上是男人的少年,秦屿在爷爷死后第一次尝到了心安的滋味。
那像是苦读九年后收到录取通知书时的踏实,也像是大病初愈仿佛骨头都轻了几两的松快。让人恨不能冲着茫茫夜空喊上两声,把所有的积怨成疾都宣泄得干干净净,自此痛痛快快。
俞九如打开车窗,“阿海。”
“少爷?”
“走,吃宵夜去。”
俞九如揉揉空空如也的肚子,“跟聪明人说话真的是容易饿。”
“哈哈。”
秦屿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谁说不是呢。我好不容易有了点胃口,老板你可要请我吃顿好的。”
半个小时后,嗨底捞门口。
秦屿,“……”
只能说好吧。
他大概了解了公司的企业文化。
为了表示自己的财大气粗,俞九如带着俞海、秦屿外加三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横扫了菜单。
“我前几天刷到个网红吃法,我给你们展示一下!”俞九如自信满满地跑去盛小料,俞海刚要阻止就被秦屿拦了下来,“就让他展示一下呗。”
俞海以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会后悔的。”
一刻钟后。
糊了的锅底冒着青烟,六个大男人和嗨底捞的小姐姐互相鞠躬致歉。
“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忘记告诉您火锅专用锅具不能煮粥了。”
“不不不,是我们没看好少爷。”
俞九如,“……”
好伐,都是我的错。
赔了钱换了锅后,俞九如偃旗息鼓顺便把网红吃法拉进了黑名单。
“老板,你公司叫什么名字?”
一顿饭的时间,秦屿对于打工人这个新身份已经接受得很自然。
“还没想好。”
秦屿顿了顿,发现自己好像忘了问一件事,“等等,你公司开了吗?”
“没啊。”
俞九如回答得十分理直气壮,外加八分的理所当然。
“那你请我来干什么?”
秦屿莫名觉得自己错上了贼船,顺带还吃了贼家嘴短。
俞九如满脸认真地拍了拍他不堪重负的肩膀,“请你来开公司啊。”
“公司都没影,你就请了CEO?”
“这就叫前瞻性。”
秦屿,“……”
俞海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这条名叫俞九如的贼船上又多了一份子,真是可喜可贺。
“那公司做什么总想好了吧?”
俞九如点点头,“想好了。”
“请讲。”
“娱乐圈。”
“啥?”
多会儿娱乐圈成为公司业务的具体经营范畴了,是他孤陋寡闻了吗。
【系统】:老大!不是娱乐圈!
【系统】:是文娱产业呐!
【俞九如】:哦,懂了。
他重新组织语言,“文娱业。”
秦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具体呢?”
俞九如瞥了眼墙上的电视,“就先从影视做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