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果真是吃人嘴短。
最后犹豫着理直气壮：
“那不是还欠我十杯奶茶么。”
席纵闻言，掀起眼皮瞥她一眼，轻笑了一声：“账倒是算得挺清楚。”
米一柠若无其事地鼓了鼓脸颊。
男人的瞳孔颜色很深，几乎是不见底的黑色，总有种寡言冷厉的感觉。
是那种，如果头一回见，会觉得吓人，就躲得远远的类型。
可笑的时候就觉得不是这样了。分明人还是那个脾气不怎么好，也爱搭理人的类型，但好像又把你划进了他的领域。
就让人觉得，再如何冷酷，到底也不会和你较真。
反而比那种时常把笑端在脸上的人，更给人一股没有来由的安全感。
正不着边际地想着，耳边突然传来黄俊伟的一声：“看着你纵哥发什么呆呢？”
思维被立刻拉了回来，米一柠心跳一漏，又迅速整理好，反将一军：“不好好工作，管我做什么。”
黄俊伟乐了：“我是管不着你，你老盯着人看，不影响人工作么。”
米一柠一愣，被黄俊伟唬住了，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影响，懵懵懂懂地看席纵。
席纵倒是也没否认，把手里的电脑转了三十度，屏幕正对着她。
说：“来跑个测试。”
米一柠没听明白。
席纵修长的手指敲上键盘，一边熟练地打开游戏存档，一边解释：“有时候玩家会反馈一些bug，就是游戏出错的地方，但是单凭他们说的不是特别准确。就需要去游戏里玩一玩，看看是不是真的会出现他们所说的情况。”
别的似懂非懂，打一把游戏倒是听得明明白白。米一柠接过键盘，操纵着游戏角色移动跳跃，席纵在一边儿给她解释复现步骤，音色低沉，耐心细致。
剩下的一屋子人，鸦雀无声。
熟悉席纵的几个同学你一脸“这是什么情况”的表情，看向了理论上与席纵接触最多的黄俊伟。
而黄俊伟的眼睛鼻子嘴巴乃至于脖子上的每道褶子，都透露着无知。
与无辜。
第23章
黄俊伟上哪知道是怎么回事，顶着全屋目光头皮发麻。
为了打破这沉默到有些诡异的气氛，他清了清嗓子，开个玩笑试探了一下：“小孩，你之前还放话要带飞纵哥来着，能行么？”
米一柠沉浸在游戏里，还没来得及听清，席纵那边正操控着另外一个角色进游戏，倒是动作顿了顿。
下一秒，坐在一旁的黄俊伟分明看到，身为速通记录保持者的席纵，毅然决然地跳进怪潮，攻击键仿佛被谁抠了一般死活不按，任由自己被史莱姆级别的小怪暴揍到只剩丝血。
然后，懒洋洋地喊身边的少女：“哎，快挂了，拉我一把。”
米一柠刷BOSS刷得手忙脚乱，听见求助也没来得及怀疑其真实性，嘴上连忙应着：
“等等等等，你还有药吗先吃口药，我马上就过去啊！”
席纵心情很好地勾了勾嘴角，又掀起眼皮，瞥了眼黄俊伟。
黄俊伟：“……”
不是，你就差没把“我就烂”这仨字写脸上了。
知道你护老婆了，但也不至于这么自毁清誉吧？？
……
其他人并没有干瞪眼太久，本来刚刚的讨论就告一段落，就该要开始测试了，看见席纵和米一柠投入了测试工作，便也压下心中的震惊与困惑，纷纷独自或两两配合，把那些筛选出来的问题又尝试复现了一遍，定位原因。
等都基本确认了问题，他们才又恢复开会的状态。
后来的气氛就没有开始那么严肃，见到席纵对米一柠的态度，其余人便也不再生疏，找米一柠搭起话来：“你们刚刚复现的这个bug算简单的，我前两天筛意见的时候，还看到有问题需要在瀑布前跳三千次才能重现——这不明摆着耍我们的嘛，哪个人会在一个地点前跳三千次？”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米一柠闻言，却愣了一下：“所以你们不会去跳咯？”
“这种的不会，”对方说，“本来跳上去下不来，卡在半空中就算是bug了，现在bug修复了，我们也没理由把它又改回来，就不会再花时间去看了。”
过了一会，米一柠眨眨眼，才低低地“噢”了一声，其他人只当她是恍然大悟，只有席纵多瞟了她几眼。
-
会又开了两个小时，中间席纵时不时拉米一柠打两盘游戏，过得倒也不算无聊。
两个小时后中场休息，几个人起来该放水的放水，几个有烟瘾的约着出去抽烟。米一柠喝了一肚子的奶茶，就也起身去了卫生间。
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瞥见其他人笔记本电脑里显示的任务板页面，其中一个任务上写着“跳三千次卡死”，被放到了“不处理”那一栏。
她的目光在上面停滞了两秒，恍然意识到盯着别人的电脑看不太合适，又匆匆收回视线。
闷头往卫生间走去。
席纵瞥了一眼米一柠的背影，不做声的点开收件箱，在里面找了下没有经过筛选的，最原始的玩家反馈。
……
从卫生间出来，米一柠还在想刚刚的事。
其实想想也是。
按下洗手慕斯，在水龙头下搓着手背，米一柠说服自己。
没有人会在游戏里，在一个固定的游戏地点跳三千遍。
因此被误会了也很理所应当。
虽然有一瞬间，是想好好解释一下。也清楚只要她说，大概就不会有人再当成玩笑话。
可解释就不免牵扯起动机，而关于米航的那些，想起来就闷，也不愿意随便拿出来讲给别人听。
而且人家是不是去改，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是自己的问题吧。
那些自己从未说出口的遗憾，因在一个游戏里瞥到丁点象征，就仿佛稻草一般抓住不放。
执着地想在游戏里，像飞起来一样，去看半空中的瑰丽夕阳。
可现实中的她，是一个时隔三年之久，仍然一次飞机都不敢去坐的胆小鬼。
米一柠压下水龙头，把手冲干净，又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有些多愁善感。可能还是因为白落玫的事情，她频频想起米航。好像其他人已经往前走了，可她却耿耿于怀，始终无法、也不想告别。
-
屋外几个男生聚在一起抽烟，言语间不免谈起刚刚那个白生生的小姑娘，谁也摸不清是什么身份，就看着年龄也挺小，碍于席纵一向的禁忌，便也不敢乱猜。
因而你一言我一语，说出来的全都是如同教科书般的阐述事实，半点猜想也不敢加。
黄俊伟成为集中攻坚对象，但他自己也纳闷着呢，无法替席纵代言。
好在没有一根烟的功夫，席纵就推开门出来了。
聊八卦的几人面面相觑，有人给席纵递了根烟，他微抬手示意不要，那人把烟又收了回去。
自己埋头吸了一口壮胆，才问：“刚来那个……是你妹妹？”
席纵瞥了眼：“不是。”
那人状似无意地提：“不是啊？看着年龄也挺小的……”
席纵打断他：“成年了。”
一圈人暗暗倒吸一口气。
站着的各位没有一个不清楚席纵厌恶大年龄差的根源，被职高未成年女生围追堵截那一阵就连他们看了也咋舌，因此懂得是席纵不可触碰的雷区。
而今日，格外强调人已经成年，意思是什么，似乎已经格外明显。
黄俊伟站在一边，有些难以置信，又觉得其实顺理成章。
好像从这俩人见面的第一次起，他觉得席纵对米一柠就有点不一样。
后来，席纵那份只对米一柠持有的特殊对待逐渐明显，甚至于本人都懒得掩饰的程度。
或者说，其实席纵从来就没有掩饰过什么，他一向坦荡，喜恶表达都很直接，因是天之骄子，没有什么人或事有让他虚与委蛇的必要。
那么那份逐渐明显的特殊对待，与其说是不再掩饰，不如说是逐渐认识到自己真实的内心。
“在一起了？”黄俊伟问。
席纵闲闲地靠上墙壁：“还没。”
显然背后还有两个没说出来的字，是“快了”。
他的语气很淡却笃定，放别人身上应当会有自负嫌疑，但于他却是不显。
只因他本身已经极为优秀，若是主动追击，想不出能有哪个女生会果断拒绝。
况且。几个人在心下揣度，小姑娘都能主动来找他了，怎么也不像是没有情意的样子，想来不消几日，总会听到好消息。
还没说两句，奶茶店的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几人齐齐扭头，个子不高的少女走了出来，背上她来时带的小包，手里握着把小花伞。
出来后，扭头瞥了眼席纵。
“要走了？”席纵直起身问。
米一柠点点头。
“我送你。”
男人微弯腰，很自然想替米一柠打伞，对方却没领情，退后一步，绷着脸看他。
席纵微微一愣，才注意到米一柠的表情和方才打游戏时已经截然不同，嫩白小脸上满是严肃。
“席纵。你不要误会了。”
小姑娘绷着脸，不怎么高兴的模样，一字一顿地告诫他。
“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喊你爸爸的。”
第24章
“……？”
愣神这样的情绪, 仿佛从来都和席纵格格不入，此刻却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脸上。
背后这群有幸目击吃瓜现场的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通通都傻了。
噼里啪啦, 手里的烟全掉地上了，猩红的火光围成了个圈，缀了一地。
黄俊伟的小眼睛瞪得像铜铃，心里想，不是吧，纵哥，一个月前你还保守得像上世纪穿过来的，今天就变成这样了。
纵哥还是他纵哥，果然一刻也不敢小看。
米一柠对背后那帮人的表现一无所知，她所有的注意力都绑在席纵身上了。
而看他有一瞬间的愣怔，她略有欣慰地想, 自己这番警告确实还是有些效果。
她自以为目光严峻地又看了席纵一眼，转过身，撑起她的小花伞, 下了台阶，准备离开。
“米一柠。”席纵淡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米一柠迟疑了一下, 停住脚步。
席纵微微瞥了一眼身后, 那群看热闹的立刻噤声, 列队撤退一般迅速地钻回了奶茶店，门一关, 帘子一拉，咔嚓一声落了锁。
米一柠：“……”
如果这不是室外，她莫名就有一种, 席纵要手下锁上门，把她关进小黑屋，暴揍她一顿的感觉。
……好可怕哦。
米一柠小心翼翼地，退后了一步。
席纵气乐了：“躲什么躲？刚说的时候不还挺够胆儿的？”
“我哪里躲了？”米一柠嘴硬，“那块地儿太冷，我下来沐浴一下阳光。”
“打着伞沐浴阳光？”
“那不然要晒伤的啊，你们直男就是不懂。”
“……”
席纵向前一步，也走入炙烤阳光之中，他伸手去拿伞，米一柠想躲，却没来得及，两人就把着一柄伞，僵持不下。
伞缘清晰地将男人的面容分割为明暗两半，阳光打上其中一半，更是衬出他刀削般挺拔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窝。
米一柠别开视线，暗暗咬牙使劲，想把伞抢回来。
“就不怕我晒伤？”席纵握伞的手纹丝不动，低笑一声问她。
米一柠怼回去：“你一大老爷们跟我抢小花伞，都不知道害臊。”
席纵表情淡淡，无声与其对视，不言不语，气势上便早已压过一头。
直到米一柠的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两片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的时候。
才敛眸，扯了扯唇角，笑一下，松开手。
“小没良心的，对你好倒还叫你计较上了。”
-
米一柠那话说的没头没尾，席纵放人走了，也没放在心上，回去领着把会开完。
开会时每个人都装模作样，一解散就都现出原形。每个人看向席纵的目光都掺杂着复杂的敬畏，临出门时，还挨个拍了一下席纵的肩膀，附送一句：
“纵哥牛逼。”
“纵哥牛逼。”
……
黄俊伟站到最后，也真情实感送上一句：“ 牛逼啊，纵哥。”
“滚蛋。”
席纵笑骂了一声，作势要踹。
黄俊伟一扭腰躲开了，充分展示出了什么叫做灵活的胖子。
工作都做完，席纵也没有在奶茶店多做逗留，他家住在两条街之外的公寓式住宅小区，骑摩托不过五分钟功夫，很快就到了家。
父母出国工作没少挣钱，平时吃穿用度也很少亏着他，房子也买了几套随便他住，似是用来弥补未能陪伴成长的遗憾。
不过席纵最常住的这套却是他自己买的，本科时他便做过几个项目，产品卖出去都是七八位数，付个首付足够。
房子不带外面的露台有一百五十平，一个人住稍显空旷，进屋时智能家居自动亮灯，亮堂堂的光线打在客厅，照不出什么人气。
席纵倒也习以为常，晚饭下午会后已经吃过，这会儿便寻着以往的习惯去健身室健身，而后洗澡。
刚擦着头发出来，在餐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他走上前去接起来，被听筒那边儿的声音震了个耳聋。
来电的是周乐天，语气比他公司上市那天还要激动。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要当爸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