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接触下来，他知道她是真的无辜，在立场之外，他曾想过，到时候求皇上给个恩典，两个人就这么凑合过也不错。只可惜和佟王爷博弈的最后，他低估了佟家人的心狠手辣。
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在这里，禹城高高的城墙上，她恰好穿的也是春日宴的那身衣裙，依旧空灵美貌，只是似乎没有了灵魂。
他放下了手里的弓箭，然后就看着女孩儿从城墙坠落，宛若一只蓝色的蝴蝶，翩跹而下，走完了她短暂生命的最后一程。
喜欢过她吗？
顾清和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喜欢过。”
然后他听到了苏妙妙如释重负的叹息：“真好。”
顾清和听着她的声音有些异样，立刻抬头看去，发现苏妙妙哭得一塌糊涂，满脸是泪。他立刻下意识做出一副举手投降状，满脸无奈：“不是吧，我可什么都没做啊，咱不能这么碰瓷儿的啊。”
苏妙妙哭得抽抽嗒嗒的，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说：“你可别给自己加戏了，我这是情到深处，有感而发！”
“好好好，情到深处，有感而发。”顾清和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银色的铠甲里抽出一方帕子递给她，“赶紧擦擦吧。”
苏妙妙这身体素质好久没激活，加上今天又换了衣服，一时间没有准备，颇为手忙脚乱，差点直接上袖子擦眼泪了。见顾清和递过来的手帕，立刻如逢甘露地接了过来。
擦完眼泪后，她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手里的帕子有意岔开话题：“你这出征怎么还带着手帕？你放哪儿啊？铠甲里吗？”
顾清和脸黑了黑。
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的系统死心眼，非要说霸总的标配就要一个三角方巾，导致他一个大男人每天出门都得带个帕子，即使出征都不例外呢？
正尴尬间，前方的城门破了。
陈经被苏妙妙一箭射中眼睛以后，对禹城守卫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他们的城主被一个女人在城门前一箭射成了独眼龙，任他们再忠心，也不由得心里犯嘀咕，这样的人值得他们为他牺牲，为他叛变吗？
陈经倒了以后，整个禹城瞬间人心尽散，乱作一团，守城的将士心不在焉的抵挡了一会儿，就纷纷跑路，等到攻城小分队喊出：现在投降的都从轻处理之后，他们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武器，放弃抵抗。
顾清和的军队势如破竹，基本没费什么力气就冲到了城楼上，抓住了还在嗷嗷惨叫的陈经。
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失人心至此，被苏妙妙射中以后，连个帮忙带他下城墙，给他找大夫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意识到陈经完了，禹城也完了。他选拔的那些亲信随从全都狼狈逃窜，给自己找活命的后路去了。
只留他凄惨地躺在地上哀哀叫唤。
顾清和走到城墙上，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打滚的陈经，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男人仿佛毫无感觉，只是满脸是血地在地上打滚，嘴里重复着：“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苏妙妙跟在顾清和身后，表情冷淡：“他挖别人眼睛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顾清和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拉下去吧，别让他在这儿打滚了，碍事儿。”想了想又补充道，“给他找个大夫吧，别死了，还有用呢。”
身边的侍卫听话的把人拉了下去，陈经的惨叫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苏妙妙站在城墙上，看着地上的血迹愣神。
“想什么呢？”顾清和没个正形的靠在城墙边上，见她神色不属的样子问道。
“没什么。”苏妙妙想了想，“就是觉得大家都罪有应得了，真好。”
顾清和听了她的话站直了身子，目光看向京城的方向：“倒也没没有完全结束……”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来报：“将军，我们在搜查的时候，找到了这位。”士兵让开身子，露出了佟婉玥的脸。
这大概是她此生最为狼狈的样子，头发上的所有值钱饰物都被摘掉，故意弄的十分凌乱，还欲盖弥彰的套了一个脏兮兮的灰色头巾，她换掉了在城墙上的那身白衣，换上了打满补丁的蓝色短打，扮成了一个乡下妇人的样子，只不过她的形迹太过可疑，才被人抓了出来，有人认出来她是陈经的妻子，立刻就把人送了上来。
苏妙妙打量着佟婉玥，即使粗布麻衣，对方依然带着她佟府二小姐的骄傲，看向苏妙妙的眼神也并不友好。即使被押着带过来，还是梗着脖子色厉内荏道：“我好歹是你的妹妹，总不至于你真的恶毒至此，要置我于死地吧。”
“妹妹说笑了。”苏妙妙无视了她狠毒的眼神，很是云淡风轻，“我从来不会置人于死地，只是害我的人都喜欢自我作死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感谢营养液了~感谢石榴姐灌溉的20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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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你！”佟婉玥张嘴就要反驳, 被苏妙妙一根手指打断。
“妹妹不用说什么了，等我们回到京城，你就可以和你娘一起, 感受佟府衰落崩塌的快乐了, 不用谢我。”
苏妙妙冲顾清和点了点头，抬手挥了挥, 示意士兵带着佟婉玥退下。
佟婉玥被拉走的时候还在不死心地放狠话：“佟初礼！你这个狠毒又阴险的女人！当年我娘就不该心软留你！”
苏妙妙看着她撒泼打滚的样子，特意走到她跟前：“我就不同了，我这个人最是心软，所以你看, 你还可以在这儿大放厥词，而没有被什么破烂抹布堵上嘴。”
苏妙妙说得温柔，佟婉玥却瑟缩一下, 咬了咬牙，到底把最后几句咒骂咽了下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苏妙妙才自言自语道：“你们当年的确没想留我，也没给我活路，不过既然我活下来了, 这难受的自然就是你们了。”
此时天色已晚，有风从她身边吹过，吹得她衣裳翻飞，顾清和抬头看了一眼落日余晖建议道：“天色已晚，我们走吧。”
下了城墙之后, 苏妙妙回头望去, 城墙依旧，她却心下一松，大步向前：“嗯, 走吧。”
禹城的这场反叛开始和结束的都有些突然，顾清和连夜带着军队又来到了南疆，以雷霆万钧之势平定了南疆的异动，然后又赶场似的追上了带着陈经夫妇赶路的苏妙妙，一路疾驰，返回都城。
此时佟王爷已经失踪十余天，佟王府内的佟夫人方寸大乱，宛若热锅上的蚂蚁，又一次送走前来打探消息的官家夫人，她感觉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沉思片刻，她又一次去了将军府。
佟夫人审遍了府里的下人，确定见到佟王爷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苏妙妙，可是她几次三番地去将军府找人，却始终连苏妙妙的面都见不上。
小桃红虽然没看住自家主子，让她带着三德子偷偷溜了，但是关键时刻却坚强地抵住了压力，一口咬死了小姐不想见人，愣是拖了佟夫人一周时间。
苏妙妙和顾清和到达都城以后，顾清和直接入宫复命，苏妙妙则打道回府，刚回到自家府邸，就看到了前来“讨个公道”的佟夫人。
佟夫人的穿着打扮乍一看依旧讲究，但是仔细看去，她并不像以前那样，从配饰到发髻都一丝不苟，精致到虚假，而是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敷衍，明显是仓促间穿戴上的。
看来佟王爷消失了这么久，着实给了她不小的精神压力。
苏妙妙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依旧温婉：“母亲，您怎么来了？”
佟夫人豁然转头，语调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急切：“初礼，你总算出来了！你父亲失踪了！你是当时最后一个见他的人！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苏妙妙轻轻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慢条斯理地说：“母亲，您先坐下，别着急，慢慢说。”
“我怎么能不着急呢！”佟夫人状似难受地叹了口气，“你父亲已经不见好多天了，王府正是多事之秋，我又不知道是他自己离开还是被人挟持，这心里啊，没底得很。”
“堂堂天子脚下，还有人能从王府内院里把人挟持？这应该不可能吧！很可能是父亲自己有事，忘记跟您吩咐，所以害您担心的。”苏妙妙估摸着顾清和暂时回不来，随口瞎扯。
“我自是希望如此，只是这段时间他树敌太多，我实在有些担心。”佟夫人仿佛真的是一个惦记丈夫的安慰的普通女人，对他造反之事只字不提，看上去两人好像只是单纯的伉俪情深。
但是苏妙妙知道，佟夫人的娘家一直都是佟王爷的坚定支持者，佟夫人的亲弟弟借着佟王爷手里走私南疆的路子，大发横财，成功让本家的财富积累更上一层楼，也正是如此，佟夫人对佟王爷才到这样言听计从的地步。
此时，大概佟夫人也有所预感，所以才如此紧张吧。
佟夫人见苏妙妙做在哪儿并不应声，又继续问道：“初礼？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妙妙回过神，“母亲不必担心。”苏妙妙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茶，然后又抬头望向佟夫人，声音带着些许蛊惑：“说不定我爹再次回来，就给您带来什么好消息呢。”
佟夫人听了苏妙妙的话一愣，她似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眼睛微微张大，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否认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可她的表情却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了许多。
佟夫人忽然想到，即便是佟王爷被抓了，他的一众谋士同党不可能丝毫没有动静，但是这段时间除了她一直在寻找佟王爷的去向，并没有任何人联系过她。所以的确有很大可能是佟王爷自己主动隐到了暗处，在谋划这些什么，想到这儿，她心下一定。
系统在苏妙妙脑海里看着佟夫人这一系列的神色变化咋咋呼呼:“姐！她居然信了！”
“她为什么不信呢？”苏妙妙反问，“因为我们打的对方措手不及，所以我爹的明线暗线全都暴露，玄七玄八顺藤摸瓜，把人都悄无声息地抓了，佟夫人自然两眼一摸黑，她觉得佟王爷在事成边缘，不也是合理的推测吗？”
“可，可是，这都是你诱导她推测的...”系统弱弱的反驳。
“是啊，我就是想看她以为自己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然后希望全部落空的样子。”
苏妙妙说得理直气壮，“一报还一报，理应如此，不是么？”
“是...是...”
苏妙妙的语气虽然始终温和，但是其中的冷意也丝毫不曾掩饰，系统原本满腹吐槽都憋了回去，讷讷地闭上嘴。
佟夫人跟苏妙妙聊了两句，仿佛吃了什么定心丸，又恢复了她一贯端庄优雅的样子。她又小坐了片刻，便有些按耐不住的要起身离开。
苏妙妙起身想送她到门口，正好遇到了面圣回来的顾清和。
顾清和看到佟夫人似乎有些诧异：“母亲您来了？”他流露出一股奇特的神色，“既然正好遇上了，您就先别走了。”
苏妙妙听完顾清和的话隐晦的看了他一眼，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
佟夫人听他说完，则觉得自己的心跳乱了一拍，她忽然有些心慌气短。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不对劲儿，她有些干巴巴地客套：“不用了，我跟初礼聊了很久了，府里还有事没处理完，我就先不打扰你们夫妻叙旧了。”
顾清和看向佟夫人，眼神变得深邃：“母亲，您暂时还真是走不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本来是要去佟王府上读给您听的，只不过母亲在这儿，倒是省的我再多跑一趟了。”
佟夫人看着顾清和手里的圣旨脑子里一阵蜂鸣，顾清和看了她一眼：“母亲，接旨吧。”
她仿佛丧失了自己的意识，完全是凭借本能地双膝跪地，耳边有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那是顾清和在朗读圣旨：“佟元谋...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与陈经建谋...连结内外...宜准法处斩...从者...流放...”
佟夫人觉得自己的脑子陷入了停滞，可顾清和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灌入她的耳朵，脑海，意识。她下意识的捂住了双耳，觉得头晕目眩。
刚刚一瞬间幻想的场景宛若泡沫，一戳就碎了。
她仿佛隐约窥见了极乐世界的影子，然后瞬间就又被打入到了地狱，这种巨大的落差造成的冲击让她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眼睛赤红的盯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一条脱水的鱼。
顾清和读完圣旨，没有说话，空气中安静的只有佟夫人粗重的呼吸声，良久，她才慢慢的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说：
“臣妇，领旨谢恩！”
顾清和收了圣旨，递到了佟夫人手上：“岳母，佟大人与陈经夫妇谋反，已经证据确凿，您节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