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卿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说,“其他人不是这样想的。我强烈要求推行法治,已经和他们有了分歧。不仅如此,我认为法治需要被坚决执行,处理时候要严格遵守。”
说着王卿又看着白菲昕。
白菲昕简直费解,现代哪个国家不是要求法律做到公平公正,不然制定出法律干什么。
“不然呢?”她问。
王卿闻言笑了。他摇摇头。
“人性本恶。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
“如果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
王卿这时不再笑了,他脸孔严肃,眼睛漆黑而专注。
“所以百姓需要用最严格的法律来约束。天下人需要用铁腕的教育才能教化。环境和教育改造是必须的。这样,百姓才知道应该怎么样做。国家才能安定。”
性恶论啊……
白菲昕点点头,明白了。
现代人当然知道性恶论和性善论不过是两种不同的学术观点。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显得过于激进了,而且会让听到的人觉得很不舒服,人家怎么可能会同意自己天生就是恶的。
怪不得他会受到同事排挤。
王卿轻哼了一声,此刻他的笑容也收起来了。
“对人的教育是最重要的。”
“明礼仪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法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
说着他看向白菲昕,眉毛一挑,露出一丝狂傲:“我的志向是让天下人都受到教化。即使被人怀疑诽谤,在上司那里处境危险,这点都不会改变。”
“白掌院怎么认为呢?”王卿微笑,语气又恢复到了温柔和煦的频道。
白菲昕想了想,回答,“我倒不认为人性本恶。”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恶劣的环境中人自然会变得恶劣。好的环境中人也会变好。”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倒是有管相的意志了。”王卿低声喃喃。
白菲昕还在思考,“我只是一个小小书院的掌院,教化不了天下人。但如果我能做点什么,就是尽量提供好一点的环境和条件。能给学生就给学生,能给农民就给农民。”
“历史是在螺旋形上升的,我们今天看到很不好的地方,以后会变好。”
白菲昕说着说着想到了现代社会,很多解决不了的事,那时自然而然就解决了。这是生产力的原因。
她想着忍不住微笑:“以后的世界,人人都能吃饱饭。人人都能读书。但每个人做着自己的工作、安心地生活。也许自己的工作并不重要,但工作结束之后,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小世界,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不能因此得利也很好。”
“再也不会是只有贵族才能享受自由时光,享受音乐、书籍,以及各种各样好的事情,哪怕是一个现在吃不饱的农夫,都也可以和贵族一样享受美好的事物。”
“等到了那种社会,先生就不必考虑人性本恶的问题了。因为人民会自然而然地知荣辱,知礼节。”
“哦?”王卿很专注地听着,“这是你认为的大同社会吗?”
白菲昕非常笃定地摇头,“不是我认为,而是真的会实现的社会。”
白菲昕正和王卿说着话,突然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呼喊自己的声音。
“掌院?”
“掌院你在哪里?我们要回去了。”
白菲昕仔细一听,发现是学生们在喊她,于是高声应答:“我在这里。”
学生们闻声找了过来。
王卿伸手拿过斗笠,慢慢地戴上了。
“白掌院,您对流动书车的处理,符合我对无为而治的理解,但是在信用上太过放心人,我以为您会在这方面失败。没想到您还是成功了,所以我来见了您一面。”王卿说。
白菲昕听着没有说话。
“我来见您只是碰巧,但是……”王卿的语气轻柔,他的表情隐藏在斗笠之下。
“非常值得。”
当学生走到白菲昕的近前,王卿的话也说完了。
“既然您还有学生,请容我先告辞了。”王卿站了起来,向白菲昕行了一礼。
白菲昕也赶紧站起来回礼。
“祝您一切顺利,您的书院可以继续无为而治。”王卿走的时候这么说。
白菲昕正在回礼的头还低着,闻言一个激灵抬起来头。
“不是!”她高声大喊。
什么鬼。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走就走吧,怎么最后还奶她一口。
但王卿已经几步走远了。白菲昕只能在后面干瞪眼。
“掌院我们回去了。”学生在旁边说。
白菲昕闻言也不能追上去要王卿收回自己的话。
算了,不过是一口毒奶而已。没有必要计较。
白菲昕又瞪了一眼王卿的背影,“好吧,回去了。”
她跟着学生离开了。
*****
“王卿”一路脚步飞快,他走过几条小路,一拐一绕,就找到了藏在树林间的马车。
他一掀下摆,就坐上了车,“回去了。”
车夫闻言点点头,缓缓驱动马匹。
“王卿”在车上闭上了眼睛,思考工作的事情。
他工作繁忙,难得抽出一天出来,非常奢侈了,就这么一会不知道他的案几上已经堆了多少事情了。
马匹一路很快,但又非常平稳地到达了目的地,停在了临泗学宫门口。
“王卿”动作优雅地下了车。
“祭酒先生。”有门人上来迎接。
“王卿”点点头,没有说话。脚步飞快地往学宫内部走。
等他回到自己的案几边,就看到一个人大大咧咧地躺在他的位置上,小腿高高翘在案几的竹简上,正手里拿着一个果子,悠悠闲闲地嚼着。
“卿望,你回来啦。”卫知辛嘴里含着东西,讲话含含糊糊的。
“你打赌输了要放下工作一天,我没有想到你会选择出去,你去的哪里?”卫知辛支起脑袋问道。
卿望轻轻地拽住卫知辛的后脖领子,轻巧一拎,就把卫知辛从自己位置上揪下来了。
“哎哎哎。”卫知辛挥舞手脚直挣扎。
卿望没有理他,把人揪到一边后,他迅速拿起案几上的几个竹简翻了翻。
“你怎么不回答我,你去哪里了?”卫知辛很不满。
等发现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以后,卿望微微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我去见白菲昕了。”他终于回答了卫知辛。
卫知辛瞪大了眼,立刻翻身坐了起来,“哦!怎么样?白掌院是不是人很有趣,很好玩?”
卿望想了想,“确实很特别。”
“特别是她说起未来会怎么样的时候,非常特别,”他回想了一下,“那种对未来的自信和笃定,确定未来一定很美好的想法。我没有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过。”
“其他人说起来再怎么详细也不过是期望。但白菲昕……她自信得简直像亲眼见过一样。”
卿望陷入沉思。
“哦?”卫知辛觉得有趣。
卿望放下了手中拿着的竹简,又在案几上翻了翻。找到一个,他展开来看了看。
“最近一段时日,国君对经济方面的问题很是在意,明天讲课,我原本打算讲相关的内容,为国君选拔出相关的人才……”
卿望看着手里的竹简继续说。
“但见过白菲昕之后,我有了新的想法。”
卿望又看了一眼竹简,然后缓缓放下了它。卫知辛也凑过来看竹简上的内容。
“明天,我决定讲这个。”
第46章 五套方案
太阳温暖,天气晴朗,天空蓝而广阔,偶尔飘过一丝丝的白云。
白菲昕站在白马书院大门边,看着学生们登上一辆辆的马车。
“不要紧张。”她一边指挥着学生们按照顺序上车,一边高声嘱咐一些考试的小技巧。
“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大脑空白,反而会答不出来题目。”
毕竟白菲昕也是多年考试历练出来的,太理解考生的心理了。
“大家一定要放轻松,平时上课的时候怎么回答卢先生的,就怎么回答祭酒。”
说着白菲昕开了个玩笑,“毕竟临泗学宫的祭酒先生不吃人。”
果然有几个学生噗嗤一下笑了。
“万一遇到了突发事件也不要慌,赶紧和魏知先生说。他会一直守在学宫外边的马车上。”
白菲昕又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要嘱咐的了。
她抬头看了看,学生们已经统统坐在了马车上。所有人都眼睛亮晶晶地一齐看着她,他们确实有点紧张,但同时也跃跃欲试。
白菲昕不由得感叹了一下,都是青春少年啊。她现在真的有送高考的感觉了。
“你们毕竟是第一次去学宫听课,祭酒问了问题,能答就答,答不出来也不要紧。你们今天的主要目的还是去听课,感受一下现场的气氛。祭酒的课不是就开这一次。即使表现得不好,还有下次机会,知道吗。”她再次给学生减轻思想包袱。
“知道了,掌院。”所有学生齐声回答。
白菲昕点点头,转身一看。
魏知正在一边反复地点着学生的人数。连他也有点紧张。
白菲昕连忙对魏知说:“你不要慌,你是学生的主心骨,你慌了学生更慌。记得助手小张和小李也在。让他们帮你。”
“还有最重要的事,如果有学生被祭酒看中招收进学宫。”白菲昕脸色非常严肃,“一定要让助手在最短的时间回来,告诉我情况。明白吗?”
魏知点点头,“我明白,掌院。”
都整顿的差不多了,魏知就带着学生们出发了。
白菲昕目送着他们坐车远去。
都走得远了,她还能看见学生们在向她挥手。
白菲昕也挥了挥手,转身回了书院,在院子里坐下,整理思绪。
其实她看得出来学生们很忐忑,但她只安排了魏知陪同,自己没有去。因为今天她还有其他重要的工作。
今天是系统的工作截止日。等过完了这天,她就能回家了。白菲昕不想在最后关头翻车,所以今天要更加努力工作。真的走不开。
她总结了前两次截止日的教训,极其仔细地检查了书院所有的业务。为了防止出现突发情况,她连不挣钱的项目都排查过了。
白菲昕盘点自己这次工作周期的做过事情。
她收到了农民的债券,烧掉了。没有挣钱。
建立了图书馆。
书院内部的图书馆不挣钱。也不会在今天突然产生进项。
外面的流动书车是免费借书,不会赚钱。
从流动书车上又诞生了信用平台以及小额贷款。
后来因为好名声,白菲昕又多了三亩农田。
白菲昕在排查过所有的部门后,认为最危险的业务,是信用平台以及小额贷款这两个。
就连农田这种固定资产,她也把它转换成了书院实践基地,往里投入了大量资金。而且种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花个一年半年的时间是不可能给她挣钱的。
但是登记和查询信用会收两枚刀币,贷款返还会收入利息。这就很不一样了。
虽然这两项钱都不多。但万一她亏钱失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两个项目出了问题。
她今天给信用平台和小额贷款的全体员工放了假。理论上今天不会有新收入了,但仍然不保险。
万一商陆偷偷背着她加班呢?
白菲昕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心惊肉跳。毕竟对方可是能够旅游回来还熬夜工作的狠人。
所以昨天,白菲昕在那些员工里偷偷招安了一个内鬼,一旦商陆加班,对方就会汇报给她知道。
即使如此,白菲昕仍然不能安心,她打算等会亲自去调查他们的加班情况。
不过除了这些,书院还有一个小小的变数。
学生们今天去参加临泗学宫的公开课了。
万一学生被学宫祭酒看中了,白菲昕花在他们身上的补贴可能会返还回来。
不过这事也不难。
白菲昕为此准备了ABCDE五套方案!
第一种可能性:祭酒录取了一个他们书院的学生。
解决起来极其简单。
也就是方案A:白菲昕设立了一个奖学金。
被祭酒看中,不能说明自身的优秀吗。既然是优秀的学生,书院颁发奖学金给他很正常吧。
简单来说,谁敢把补贴钱还回来,白菲昕就花到谁身上。
第二种可能性:祭酒录取的学生超过了三个,但没到五个。
这种情况就不适合发奖学金了。
奖学金都是发给第一二三名的,哪个学校的奖学金是同时发四个人。不合适。
所以就用到方案B:赠送书籍。
凡是要离开的学生,每个人都可以从图书馆里挑一卷书简带走。
白菲昕相信学生们对图书馆很有感情,图书馆里很多书简都是学生们自己抄录的。他们不可能拒绝这件事。
而书简的价值绝对超过了给他们的补贴。
妥妥亏钱。
第三种可能性:祭酒录取的学生在五个到十个之间。
白菲昕也有办法,方案C:制作校史。
把白马书院从成立到倒闭,再到重新开门,然后培养出的学生,有十个都进入了临泗学宫的事情当做校史记录下来。
既然是校史,总不能随随便便找个竹简就写了吧。必须要正式!
而且这么振奋人心事情难道不值得大书特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