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甚至一时间无法讲清,所以请您先看这个。相信您看过之后,能够对我所言有一定的了解。”
说着,商人摸了摸胸口,从中拿出了一样薄薄的东西,他一路都很小心,所以保存地很好,他恭敬地拿出来捧在双手上,不动了。
轻纱之内没有传来回应,但僮仆自觉地上前一步,双手接过了东西,又转到轻纱帐前,站住了。全程没有一句话。
那僮仆虽然目不斜视,但她是识字的,她看得明白。
手上的东西薄薄一本,边缘裁切地非常整齐,用麻线装订,上面写了几个大字。
《科学》第二期。
白马书院出版。
终于,轻纱轻轻动了动,两片轻帐之中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雪白细腻,轻盈修长,手指上涂了大红色的丹蔻艳丽又显眼。
轻纱帐中传来了纸张翻阅的声音。
商人等了好一会,响起了一条轻盈的女声声线。
“讲一讲。”
商人顿时精神一振,“家主,相信您也看见了,这是一个全新的产物,叫杂志。”
“里面记载是各种工匠的知识。我原本只是因为上面记有家族用得上的技巧,才从别人手中高价买来,但我一翻看就发现不得了,必须要带回来给您看。”
“而且比起杂志,我觉得杂志本身所使用的新载体,叫:纸张,更令人震惊。”
“又轻又薄。一本杂志记载的量足以写上十卷竹简了。但我只要把它放在怀里,就能够从临泗一路带回来,轻轻松松,又没有丝毫折损。”
“所以家主,我认为有两点值得在意,一是杂志就这样到处分享技巧,如果所有人都学会了,会不会影响到我们家族立身之本的营生,二是,纸张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新事物,我觉得我们一定要重视,它现在还没有流行开来,说不定就是我们的新的机会。”
“是不是应该加派人手到临泗去?”商人说出了自己琢磨了一路的事情,他认为家族应该立刻抢占市场,做纸张的生意。
轻纱帐之中,并没有传来应和的声音,女声只是平淡地开口。
“最后一页所记载的工匠知识平台,你了解过了吗?”
“我打听了。”商人顿时庆幸自己仔细调查过,他就把工匠知识平台的规则说了一遍。
“杂志本身是不收费的而且到处大量发放,各种技巧居然免费分享。”商人语气困惑,“我坦然地讲,我想不通。”
“而且这些让我想不通的事情,在临泗还有非常多,”商人强调,“那些都是我一开始和您说的临泗出现的巨大变化。”
“包括,给农民发放低息甚至无息小额贷款,给所有人免费借书,大肆传播应该私藏的知识,招收贫家学生和女学生,开办识字大赛等等等等。以及,应该极其在意的,最近才出现的专门开放给商人们的期货市场。”
于是,商人开始一一介绍具体的每一件事情的内情。
最后,商人总结道,“现在连临泗的风貌都变了!临泗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
“最值得在意的是,所有的这些变化,统统都是都和白马书院联系在一起的。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让人猜测不到。”
“他们做这些有什么好处吗?”商人语气不稳起来。
“我觉得说不定项国会产生巨大的转变,而白马书院会是巨大的变数。请家主在意起来。”商人俯首长礼。
轻帐之中,女声再次清清淡淡地响起来。
“比起已经产生了的变化,”女声声线稳定,并没有因为商人的激动就被影响到,“未来还会发生什么更加重要。他们还会做什么更加重要。”
“而且,能够把不同阶层的人统和在一起,做到以前没有人做到的事情。”
“是谁做到了这一点,更加重要。”
屋子里安静了十秒钟。没有人说话,两个僮仆表情严肃。
轻帐之后,女声语气平静,“我亲自去一趟临泗。”
商人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
白菲昕深深地叹气,她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
她正坐在书院自己的办公室里,婉娘坐在她对面。
婉娘今天过来一方面是向白菲昕汇报工作,一方面是请求支持。
简单来说,造纸作坊缺人。
之前作坊就出现了这个问题,但婉娘勉强还能支持,但随着《科学》的大量发放,纸张的用量越来越大,人手短缺问题就越来越突出。
女工招不到,事情是真的难搞。
白菲昕支着头,眉头紧锁。
婉娘看白菲昕如此为难,主动开口,“要不然……”
“不行!”白菲昕断然拒绝,她知道婉娘想说什么,也知道婉娘确实是想为她分忧才主动让步。
但是不行。
“这是为女性专门设立的岗位,就是专门岗位。不能让!一步退,步步退。”白菲昕语气坚定。
婉娘点点头,她当然希望如此。
不过还有一件事。
“小晴她们班上那个十二岁的孩子,虽然小晴她们一直在尽力照顾她,但因为年纪相差太大,和小晴她们在一起学习进度跟不上。对她反而是种耽误。”
婉娘问:“掌院对她有没有另外的安排。”
白菲昕叹气,那个孩子她当然记得,年纪太小了确实是不好安排,原本把她放在小晴的班上一起学习,不过是一种不得已的办法。
如果她的学习跟不上,就不能这样做了。
白菲昕直挠头。
她想了半天,一拍案几,“不管这些有的没的。”
“先提高妇女和儿童的权益!”
第98章 妇女工作
白马书院招收不到女性员工,是因为她们大部分人都被困在了家里,困在了灶台边,困在了尿布和襁褓旁边。
如果她们无法脱离出来,自然无法出来工作。
白菲昕挠了挠头。
还有儿童,也是同样的情况。
当他们还没有长大的时候,需要全然依靠父母。自然过得怎么样,就全看父母怎么样。也是家庭条件限制,大量的儿童得不到应有的教育。
对妇女,要保证她们人身安全,有工作的权力,可以拥有自己的财产,可以受到教育,以及她们独有的一点:婚姻的自由。
对儿童,就要保证他们能吃饱,能上学,生了病可以得到治疗。
白菲昕想了想,还是决定,“我们需要成立一个新的部门。”
“妇女儿童权益保障部。主要为身处困境的妇女和儿童提供帮助。”
“至于负责人,”白菲昕看向婉娘,“当然是你。”
婉娘顿时一惊,“我吗?”
她捂住胸口,眼神游移不定,“我已经在负责作坊的工作,掌院,我担心我做不好。”
“如果你做不好,”白菲昕严肃地问她,“你认为谁能做得好,说出一个名字来。”
婉娘迟疑地回答,“嗯,魏先生既聪明又手腕巧妙,商先生也行……”
“那他们是女性吗?”白菲昕表情认真,“你真实经历和感受过的事情他们经历过吗?感受过吗?”
婉娘猛地怔在原地,无法说话了。
白菲昕非常理所当然。
除非遇到天降猛男,妇女儿童权益保障部必须启用女性负责人。
最简单的,因为女性对于自己在整个社会中的处境,即使在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受教育情况,在这方面是一模一样的,是能够感同身受的。除非是皇家公主,不然哪怕是贵族女性,都逃不脱。
胸怀宽广的男性能知道女性面对的处境。但知道针扎到人会疼和真的被针扎过,出了血,还是不一样的。
“当然,我自己来做也行。”
“可实际情况是,你不担起来,我不担起来,就没有人会担起来,情况就永远不会有改变,女性永远是这种处境。”白菲昕的语气很平淡。
婉娘手指攥紧了,她怔住了,过了一会她低下了头,轻轻点了一下,这就是同意了。
“当然,你的级别和待遇也会相应的提升。”白菲昕补充。
“你也不要太紧张,”白菲昕安抚她,“不是要你明天就解放全国女性。事情一点点做。整个书院都会帮助你的。”
“我给你开个头。”
“对于妇女,我们最重要的工作,是保障她们工作的权力。”白菲昕一边在说,一边在捋思路。
“俗话说得好,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一切问题都是经济问题。”
婉娘点点头,她正在非常紧张地在纸张上写写画画,生怕自己忘记了掌院说的什么话,把工作做出了岔子。
“既然她们无法出来工作,我们就把工作送到她们家里去!”白菲昕拍了案几。
“我们有合作社,这是我们的巨大优势,一定要利用起来。让合作社牵头,找到一些可以计件的手工工作,绣手帕也好,编竹篮子也好。可以让妇女在家里做的起来的就行。”
“然后利用合作社的人脉网络,送到她们家里去。需要注意的是,这是专门提供给女性的工作岗位,不能被其他人占用了。”
白菲昕还是强调专设岗位这一点。
婉娘点点头,非常赞同。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反正先让她们有工作,有收入,人的心态是会变化的。之后的事情,先等等看能不能发生转机,我们再开展新行动,事情要顺着人心推进,不能硬搞。”白菲昕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白菲昕回过神来,开口:“第二件事,我们不仅仅要做出实事,在文化上也要加大宣传。不要小觑文化的力量。”
“书院里有李兰泽这位音乐大家,还有相应的学生社团。让李兰泽带着学生们编一些歌曲,写一些戏剧。主题就是鼓励女性工作,鼓励学习上进等等。我们雇佣一些小童到处传唱,雇佣剧团开展免费表演,潜移默化之下一定有用。”
比如说:花木兰的故事。
白菲昕第一个就想到是这个,虽然此时花木兰还没有出生,白菲昕也可以现在就先把故事写出来。让剧团排练。
关键是,花木兰的故事实在是太好了。
说大道理谁都不会想听,但人都是爱听故事的,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一说,戏剧一演,又有爱家又有爱国,什么话都不用说,谁看谁被感动,还能产生共鸣。
道理不用再说:女性也能做出功绩。人一看就懂了,而且是记在心里。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白菲昕想了想,打算等下她就写出来。
“至于加强教育,”她叹气,“还是保持书院大门敞开,然后加大宣传。”
“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多雇佣女性员工,试着一带一。合作社上门送工作的时候,就让女性员工去,然后趁机教她们学两个字。自己的名字啦,孩子丈夫的名字啦,相信大部分人不会拒绝。这不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还有婚姻的问题。”
“有没有被家庭责打,或者被贩卖的情况。”说到这里,白菲昕的心就沉重了。但这又是真实存在的现象。
这部分工作就很难做了,一方面情况发生在家庭内部,很隐蔽。另一方面,因为传统思想,外人难以插手。
“我们的人脉网络一定要保持好,一旦发现类似的情况发生,保障部门要立刻出手阻止,并提供帮助。”
“最好准备一个地方,如果不行我们可以把人接收下来,安置对方。”白菲昕低声喃喃。
这个时代提自由离婚是不太可能了,离了婚的女性确实容易被歧视,还无处容身,只能说让白马书院提供一条退路吧。
婉娘紧张地捏紧了笔,刷刷刷在纸上直画。
“还有一点,我们要整治恶婆婆。”白菲昕眯起了眼睛。
婉娘一愣。
白菲昕语气平淡:“收集真实事迹,改成戏剧,哪个村子的恶婆婆,就在那个村子里表演。她不要脸面,我们就帮忙她宣传一下。看哪个扛得住。”
所谓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家庭里的婆婆借欺压媳妇发泄的情况时有发生,而且欺压状况会不断升级。甚至发展到虐待的程度也屡见不鲜。
婉娘连连点头,虽然她家里的婆婆还不错,她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她听说过太多不同媳妇相同的悲惨遭遇。而且只要不搞死,基本上家里人不管。外人还只能劝媳妇说:忍一忍。
可这一忍,一辈子就过去了。
表面上看,好像是婆婆的问题,是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但根源还是社会的问题。是整体性的压迫导致的。
白菲昕也清楚自己的办法治标不治本,但这个办法能迅速起效。人情社会,大部分人都非常看重自己的名声。就先用起来。
“也许家里的事情我们插不进手,但这么光荣的事情,我们可以帮忙宣传嘛。”白菲昕有点坏地笑了,“谁教我们又有会编剧的人才又有剧团,实力强大没办法。”
“噗嗤。”婉娘捏着笔也笑了。
“咳咳,不说这个了。”白菲昕整了整脸色。
“对于儿童,反而简单一点,我们成立白马书院福利院和白马书院小学。”
白菲昕提纲挈领。
“我们做好准备,收留遗弃的儿童,有病治病,提供干净伙食,按照年龄接受教育。”
“现在白马书院已经有了幼儿园、小学、高中,肯定足够安排他们。”
“以后长大了,想要工作,白马书院也有各种工作岗位。能升学到临泗学宫,就去做官。留在书院不论是当老师,还是学建筑,当木工,或者只想做一个普通员工也行啊。哪怕不想留在书院,想出去工作或者游历,书院也可以提供资金。”白菲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