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点评了几个节目，那位领导突然靠近高厂长小声道:“上次你说那事，市委领导班子已经表态，批准的可能性很大，估计年后通知就会下来。”
高厂长一阵狂喜，拍着这领导的肩膀，俩人去了外头单独说话，待确定了事情确实有希望办成，高厂长哈哈笑着非要拉人家去喝两杯。
夜晚的文化宫灯火通明，走进点还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歌声，是这个年代最淳朴的热情。
钱梦芸在下面如坐针毡，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咬着下唇死死盯着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人。
原本那该是属于她的荣光。
“看见那谁没，听说跟赵干事俩人因为谁上台的事差点没打起来，把厂长都惊动了。”
“要我说还是赵干事主持的好，你看人家讲的多有趣，在台上可不比台下，上次小组会议，组长让我发个言都激动的说不出个囫囵话。”
女同志们边嗑瓜子边看节目，进来的时候工会的同志给大家每人发了一把瓜子，一年到头也就这会能肆无忌惮的放松放松。
杨明村有些意兴阑珊，早早溜到了后台帮忙，以期在领导面前表现表现，把之前那事留下的不好印象给消除掉。
本来想过来叫钱梦芸一起的，谁知她非要坚持看完，或许是心有不甘，钱梦芸无比期待台上的人下个瞬间突然忘词或者出丑，可惜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一丁点差错。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晚会结束，工人们说说笑笑着朝家属院走去。
积雪反射着夜空微弱的光芒，保卫科的成员穿着厚重的军大衣在风雪里巡逻，手电筒时不时四处照照，歌舞升平的岁月总有一些人默默的守护。
苏榆一家依旧坐在最后面，看到一半妙妙就睡着了，被韩尚搂在怀里，刚一结束，夫妻俩跟相熟的人打了个招呼，用毯子包着孩子回了家。
“今晚还回去吗？”苏榆看了看表，已经将近九点。
韩尚问她:“回去吧，我跟厂里借了车，让老马开车送我们。”
苏榆无可无不可的点头，上次韩尚的父母说是已经到了家，这个时候回去总好过明天耽搁大半天再回去，不知道两个长辈有没有别的安排，把时间留充裕总好过着急忙慌。
到家已经十点多，带的东西不多，妙妙睡在韩尚的臂弯里，被用厚毯子盖着，小脸蛋红扑扑的。
这个时候的汽车根本不要奢望有暖气，坐里面冷嗖嗖的，室外温度已经达到了零下十多度，苏榆裹着厚棉袄还觉得有点冷。
“就停在巷子口吧，里面进不去，车子别熄火了，等下摇着又难的很。”到了地方，马超群想要下车帮忙拎东西，苏榆没让他下来，这种天一旦熄火很难打着。
苏榆把围巾拉高，遮住口鼻和耳朵，戴着厚厚的棉手套拎着一家三口的日常用品和贴身衣物，另外还带了一兜子瓶瓶罐罐，都是自家用惯的佐料。
还没走近，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是韩尚的父亲，杨舒也紧随其后跟了来。
“刚刚那车在巷子口一停，我就说肯定是你们回来了，果不其然，”杨舒上前一步想要把妙妙接过去。
韩尚没叫她抱，“睡着了，外面冷先进去，我把她放床上。”
“快快，快进来，屋子里烧了炉子，暖和的很。”杨舒热情的招呼两人进去。
韩尚和苏榆随后跟父亲问好，韩伯言朝两人点点头:“快进屋，别冻着孩子。”
进屋把孩子放到她的小床上，苏榆问:“有热水吗？”
“水箱里有，是要洗澡吗？”杨舒问。
“我先给妙妙擦擦，换身睡衣睡觉，她这样睡着不舒服。”
仔细给孩子擦干净小脸，连同手脚和腋下都擦了擦，换上一身柔软的连体睡衣，全程妙妙都没醒。
都这么晚了，有再多的话也只等明天再说，舒舒服服的冲了个澡睡下，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韩尚的生物钟准的很，六点就醒，习惯性的下去准备早饭，一到厨房就看到他爸正系着围裙熬粥。
父子俩对视一眼，眼里都毫无意外。
“小苏早上习惯吃什么，粥还是馒头？”韩伯言问。
既然已经有了他爸，韩尚干脆没再进去，倚着门框随口道:“都行，她不挑。”
“妙妙呢，妙妙喜欢吃什么？”韩伯言又问。
“妙妙什么都吃，好养活的很。”
“这几年没听说你有什么成就，倒是小苏可是让人刮目相看，眼看孩子越来越大，你就这么继续混下去？”韩伯言一边搅着粥，一边问儿子话，这个时候才有点严父的样子。
可惜韩尚不吃他这套，挑眉回击道:“也没听说你那有什么重大进展，火箭发射成功了？还是说核弹研制成功了？”
韩伯言重重哼了声，刚想训他两句，楼上突然下来个小人，揉着眼睛迷糊着说:“爸爸，我饿了。”
韩尚回头就见妙妙正提拉着鞋子，扶着扶手慢慢顺着楼梯下来。
一张脸顿时变的严肃:“鞋子穿好再下来。”
“哦，”妙妙耸拉着脸，乖乖坐在楼梯上把鞋穿好。
韩伯言从厨房探出一个头，孙女乖乖巧巧的坐在那穿鞋，声音软萌软萌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有几根呆毛悄悄竖了起来，让人无端的想捋两下。
“韩尚过来盛粥。”韩伯言接下围裙，把厨房交给儿子，悄摸凑到孙女跟前。
妙妙正跟俩鞋带较劲，猛不丁面前突然来了个陌生的老头，顿时警惕起来，连忙喊爸爸。
“没事，那是你爷爷。”韩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妙妙知道爷爷是家里的亲人，陈大妞家就是跟爷爷奶奶一起住的，只盯着韩伯言看了半响，又低头去系她的鞋带。
“刚刚爸爸凶你了。”韩伯言饶有兴趣的问，想看看她什么反应，如果孩子委屈巴巴的，正好趁虚而入。
妙妙:“爸爸没有凶，是妙妙不乖。”
韩伯言的心顿时软的一塌糊涂。
第87章 婚后七十
“当年应该再生个女儿的。”韩伯言这样跟杨舒说。
“当初说不要的是你，现在后悔的也是你，”杨舒啧啧道：“立场坚定点吧，老韩。”
这不是看到自家孙女眼馋了吗？
孩子被她父母教的很好，长相上没的说，英气又不失文静，性格上现在看来也很不错，懂是非，言谈举止有章可循，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也不是一点就炸的性子，这就很好。
挑拨离间没有成功，韩伯言丝毫没有气馁，反倒感叹孩子的懂事，视线一直跟着妙妙，抓住机会就试图套近乎。
早饭很丰盛，几晚白粥，五个鸡蛋，还有一盘煎饼。
杨舒打开一罐子酱菜闻了闻，问苏榆：“这是腌的什么菜？”
“这个是酱黄瓜，旁边那瓶是腌萝卜，大罐子里的是卤豆干，还有酱豆和花生酱，你看看喜欢吃什么。”苏榆跟她介绍，都是昨晚从家属院带回来的。
“都尝尝，很久没吃这种小菜了，要我说配粥还是这个好，你爸非说不健康。”
“其实不是顿顿吃的话还好。”
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妙妙坐在她特制的高椅子上，伸手就要拿煎饼。
苏榆赶紧拦下来，给她夹了一筷子在她自己的小盘子里，又把她小碗里的粥端过来。
小家伙很早就会自己吃饭，杨舒本来想喂她呢，妙妙抓住勺子奶声奶气的说：“自己吃。”
“都会自己吃饭啦，妙妙真棒。”杨舒随口夸道：“可比你爸爸当年厉害多了。”
妙妙一脸骄傲，比爸爸厉害呢。
小孩吃饭嘛，不够烦人的，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苏榆和韩尚早已见怪不怪，要什么就顺手夹给她。
而初见孙女还正新鲜着的爷爷奶奶就不一样了，只顾着看孙女吃，筷子都没动一下，见孙女说想吃豆干，韩伯言立刻抢了儿子的活，连忙给她夹了几块，还温声问：“够不够，妙妙还要不要？”
韩尚听了直起鸡皮疙瘩，抖了抖胳膊，被他妈发现还敲了敲他，“好好吃饭，跟你看妙妙多乖，跟人家学学。”
小人得意的呀，爸爸要向我学习呢，吃了几口豆干，又想去尝其他的酱菜。
“吃萝卜。”妙妙噘嘴，娇声道。
苏榆下意识就要拒绝，杨舒已经抢在前头给她夹了一根，“尝一点没事的，吃吧。”
苏榆只笑了笑没有反驳，一顿饭下来愣是比以前磨蹭了快半个小时。
小孩子最为敏感，或许是杨舒和韩伯言的纵容，还有苏榆和韩尚无声的退让，让妙妙觉得有人给她撑腰，越发得意起来。
“等会我和苏榆出去转转买点菜，妙妙就先跟你们在家玩一会。”韩尚偷偷对苏榆眨了眨眼，夫妻俩表情如出一辙，好不容易有稀罕小孩的，吃完赶紧溜吧。
韩伯言巴不得他赶紧走，好跟孙女培养培养感情，谁知他俩刚出门不久，妙妙小家伙不干了，闹着找妈妈。
人家的理由还挺正当，“想妈妈了，想爸爸了。”
“爸爸妈妈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韩伯言温声道。
“找妈妈，出去找妈妈。”
妙妙说着就要去穿她的棉袄，还去鞋柜里拿她的小棉靴，杨舒和韩伯言见哄不住，便决定带她出去转转。
苏榆好几年没有年三十出来走走了，街上人真的很多，去了百货大楼更是如此，简直是人挨着人人挤着人，苏榆被这人潮吓退，拉着韩尚转头去了粮店。
苏榆调了几种豆类，打算回家做点糕点。
寒风凛冽，路边的积雪很厚，刚开始出来时还有些冷，走了一会就暖了起来。
这个时候出来大概都是采买年货的，骑着自行车，车把上左一兜右一兜的，都是从菜场出来的。
“要不要再去买点肉，家里那些够吗？”走到菜场门口，苏榆有点不太想进去，外面是冻的冰咣咣，里面到处湿哒哒的。
家里肉不缺，早些日子就已经备好了，在阳台冻着，鱼倒是还没买。
“我去拎两条鱼，今晚做个鱼丸汤，妙妙爱吃这个，你在这等我。”韩尚自己进了菜场。
苏榆的手揣在口袋里，无聊的时候用棉靴尖在雪地里划出一个大大的韩字。
“同志，等人啊。”突然有个男青年跑了过来，热情洋溢的问：“同志你是哪个厂的？我就在这附近的灯泡厂上班，家住七里巷。”
苏榆的脸被厚厚的围巾挡着，头上戴着一顶自己织的浅灰色帽子，鼻尖冻的通红，秋水似的眼眸看着人的时候感觉很温柔。
“对，我等我爱人，”眨了眨眼，苏榆反应过来，还挺新奇这种被人隐晦追求的感觉。
随着她们研究组的成果越来越多，苏榆的名号在机械厂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在京市一提苏榆这名字，很多人都知道她，而随着小风扇和电动缝纫机的大卖，还有脱水机进一年的火爆，外省只要不是太偏远的地方也基本都知道他们电机研究组的大名。
但除了机械厂的工人，外人其实很少见过苏榆，洗衣机出口苏国那一年，有家报纸的记者想采访她，还说要拍照上报，被苏榆给拒了，最后是高峰代表大
家接受了采访。
作为对总工的尊敬，别管年龄大小，机械厂的工人面对苏榆都有一种不自觉的敬佩，像今天这样当街被人拦着搭讪的情况还真没有。
没管人家如何失望的离去，苏榆继续脚下未写完的字。
韩尚拎着两条鱼在马路对面站了一会，直到那人走了才过来，这种情况不管见过多少次始终不能心平气和的对待。
“买好了？”快走到跟前时，苏榆终于发现了他，抬起头笑着，站定不动等他过来。
韩尚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地上那一排字后，终于还是破功。
围巾下的嘴角勾起，被取悦了的某人刚刚积压的那点火气直接烟消云散。
韩尚 妙妙 苏榆，大大的心型把三个名字框起来。
见他的眼睛往下瞄，苏榆赶紧用脚擦掉，挺难为情的。
韩尚一手拎着装东西的布袋，一手拎着两条鱼，跟这热闹的年味挺搭，但是与任何风花雪月都绝缘，有什么情话还是回家单独说比较好。
难得单独出来那股子新奇很快过去，苏榆开始担心妙妙在家里乖不乖，会不会闹着出去玩。
不得不说她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回去的路上一家五口相遇，杨舒把妙妙裹的跟个粽子似的，一摇一晃的像个小企鹅，还专挑雪多的地方走。
“妈妈。”妙妙先发现了她爸妈，炮弹似的冲过来。
苏榆艰难的把她抱起，一家人往回走。
韩伯言和杨舒的过年福利非常好，苏榆也是下午在厨房弄糕点时发现的，整条的肉，还是牛腱子肉，整扇羊排，还有一篮子鸡蛋。
简直是五年来过的最丰盛的一个年了。
“还缺点青菜，这个时节也只有菠菜了，下午让你爸再去买一把。”杨舒和苏榆在厨房处理食材，她俩的厨艺都是那种半吊子，做做前期工作还可以，掌勺还得那俩来。
“不用，院子里种的有，等下我去挖点。”她不说，苏榆还真忘了，院子里厚厚的积雪下还埋着一垄菠菜。
入冬的时间种了几垄，没怎么打理，长得稀稀拉拉的总共也没多少，给赵秀娟他们分一分，自家也就尝个鲜。
杨舒这才明白过来：“院子里种上菜了？我说呢以前那些花都去哪了。”
苏榆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之前还挺忐忑杨舒会为这事生气。
“没事，种就种吧，那些花什么的不当吃不当喝的，哪有菜实在。”杨舒没当一回事。
苏榆舒了口气，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那段时间蔬菜供应不上，就想了这个法子。”
她俩在厨房聊天，韩尚坐在客厅喝茶看书，韩伯言则配着妙妙玩玩具。
小家伙在爷爷的纵容下把闹钟给拆了，她是一旦钻研什么都必须要弄个明明白白的孩子，而苏榆又总教她自己弄乱的自己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