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不是特别贵,我姐就是京市机械厂的,他们员工福利价。”
“快让我看看,这豆浆机长啥样。”刘芳感兴趣的想要一探究竟。
她们居住于油田后方的家属院,之前都是低矮的平方,前两年盖了宿舍楼,一梯两户,两家住对门,刘芳家两个儿子一个闺女,经常说要跟英子结儿女亲家,这样孩子回娘家多方便,不过也就说说而已,英子从来不当真,她家那臭小子今年刚八岁,每次听到他刘婶这么说,门一关就会悄悄跟他妈告状:“那臭丫头打人疼的很,我才不要娶她。”
你一小伙子还打不过人家小姑娘,多光荣似的。
今天周末,几个孩子都跑的没影,男人们还在加班,英子刚刚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遂领着她进屋看看所谓的豆浆机。
机身内部早已被她清洗干净,把泡好的豆子放进去,又加了点水,插上电盖上盖子,按了开关,只听底座处传来一阵嗡嗡声,机身不是透明的,因此俩人也看不到里面啥情况,只按照说明书上的时间等着就是。
“耗电大不大,到咱这边估计又要大半年,你这已经用上了。”刘芳羡慕道。
她娘家重男轻女,闺女出了嫁基本别想从娘家沾上半分便宜,他们不来搜刮你就不错了,好在离的远,只逢年过节寄点东西回去权当问候,平时基本不怎么联系。
“我看看说明书,”英子拿着一张纸,凑近看了看说:“电机的功率不算大,只有一百多瓦,加热的话大一点,有八百瓦,打一次豆浆要半个小时,实际加热时间是二十分钟,这样算下来大概耗0.3度电。”
“那还好,天天打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现在的电多贵,搁以前电器少的时候都不要钱的,现在是这也要用电那也要用电,每个月光是电费就不少,孩子越大越能吃,为了养他们几个,我和老耿每个月的工资都不剩下多少。”刘芳忍不住抱怨道。
当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中午饭刚吃了小半盆半条,出去跑一圈,半下午又开始喊饿,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吃,家里就别想有剩饭,做多少都能给你吃完。
“那你怎么不说还得了实惠呢,至少衣服不用你洗了吧,夏天有风扇,冬天有暖气,煮饭有电饭煲,吹头发有吹风机,做衣服有缝纫机,出去有电动自行车,你连登都不用登,从咱这儿到镇上只要十分钟,你要是自己骑过去至少要半个少时,有那时间在家里歇着不好吗。”英子下意识就反驳道,不爱听人家说电器多耗电费钱的话,没有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嘚嘚,我是说不过你,”刘芳连忙讨饶,“跟以前比当然还是现在好,不让光是这一大家子的衣服就得洗的要老命,仔细算算,这衣食住行哪哪都离不了电器,不然让人可怎么活。”
其实英子之所以一个人能兼顾工作和家里,和家庭电器的普及有很大关系,虽说孩子小的时候累点,但等孩子大了能帮把手干活的时候,的确轻松不少。
每天早上把一天的菜买好,家里的地是二闺女放学后扫的,大儿子淘米放进锅里煮着,然后仨孩子把菜择好洗好,只等她回来切好下锅就行,吃了饭洗碗的活是林坤的,有时候他晚上加班太晚就直接睡办公室,英子随手就把碗洗了,再把一家几口的衣服扔洗衣机里转个半个多小时,捞出来晾上第二天准能干。
孩子们出去玩的时候,她一个人还能听听广播,要么是跟邻居唠唠嗑,日子过的不说多轻松,但也的确算不上太累。
十年的时间,华国的变化非常大,体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年国家大力扶持农业,虽然重工业依然是重中之重,但农业是基本,随着京市机械厂自主研发的耕地机、大型收割机和播种机相继问世,农业劳动中解放了不少生产力,虽说覆盖面还不算太广,至少让人看到了希望。
城市生活也是日新月异,国家电网更新换代后,许多家用电器应运而出,大多是京市机械厂研发的,还有些是和其他单位一起辅助研发的,像是电动自行车就是和自行车厂合作生产的。
电机研究组目前已经不能算是研究组,前些年单独成立了电器分厂,光是研发人员就有上百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五人小组的规模。
三十六岁的苏榆比之二十多岁的时候变化并不大,在几乎没怎么用护肤品的情况下,眼角不可避免的有了皱纹,因为孩子生的少,身材几乎毫无变化,如果光看背影,跟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差别不大。
妙妙今年高一,个子已经长到一米六多,看这势头还能再长两年,至少能长到一米七。
这个年代的孩子几乎没有胖子,全都瘦的跟麻杆似的。
“妈,今晚吃啥饭,有没有肉啊?”人刚进门,书包往门后一挂就往厨房跑,只听一声惊叫:“有猪油渣!”
苏榆:“嘘,小声点。”
“知道知道,要低调。”妙妙笑嘻嘻的,在她妈脸上亲了一口,跑到客厅拿出本子写作业。
“我爸晚上还加班吗?”
“不知道。”苏榆忙里偷闲回道。
这么多年锻炼下来她的厨艺进步很多,工作性子摆在那,她和韩尚都没法保证晚上不加班,只能是谁在家谁照顾孩子,好在妙妙不太挑剔,苏榆做什么她吃什么,算是个很好养的孩子。
这边饭做好,妙妙作业也写好了,多年养成的习惯,放学先写作业,吃过饭随便去玩,其他方面也是如此,自制力强的孩子不管做什么都比别人更容易成功。
韩尚到晚上十点才回来,妙妙都已经睡了。
“饭在锅里热着,自己端出来。”苏榆正窝在沙发上看书,旁边放着一本字典。
“钻井技术还是不能突破?”苏榆问。
韩尚点头:“以目前的技术来说,有点困难。”
自从跟苏国交恶,国内的石油开采除了依靠人工,就只能依靠之前从苏国进口的钻井机,等国内的钻井机研究项目成功后,情况才有所缓解,但由于探测的深度不够,一些油田很难开采到石油,去年由韩尚作主导成立了一个钻井机研究组,旨在突破以前的技术,达成更深层次的开采计划。
一年下来,研究成果不能说没有,但想要取得阶段性的进展难度非常大。
研究上哪有一帆风顺的,两人也早已经习惯,躺到床上时,韩尚才拥着苏榆说起了研究上的事。
“其实最好是到开采现场去,深入了解要开采的环境与钻井机面临的地质情况,才好做更进一步的研究。”
他这话里透露的意图——苏榆不禁往深了想,这是图谋调走?
抬起头,两双眼睛对上,月光透过窗帘照在人的眼睛里,仿若能看到里面微弱的光。
“形势有点不对。”韩尚低声说。
何止是不对,最多再过三个月,那场席卷全国的运动就要开始,苏榆早已经准备好钱财,联络好各种关系,不管会不会波及到他们家,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最坏不过是下放到农场或者偏远的农村,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你的打算是?”苏榆侧躺着,撑着头看向他。
“走为上策。”
第95章 婚后七八
走, 肯定不是逃往国外。
这一点两人心照不宣。
“你的意思是去疆省?”苏榆问。
“这两年疆省油田的关书记一直联络我过去做实地调研,鉴于妙妙还小,那边条件又特别艰苦,我给回绝了。”
韩尚顿了顿, 前路漫漫, 已到四十不惑的年纪, 功成名就不是目的,惟愿一家人平安健康万事顺遂。
“愿不愿意体会一把疆省的自然风光?”
苏榆诧异,他竟然打算去疆省,“那边的优势是?”
“若要是乱起来, 政治斗争攻击的无非是思想和阶级, 思想方面我们无可指摘,阶级对立不可避免,我祖父曾是当地颇有名望的学者, 祖上遗留下来的家产丰厚, 外公那边曾是民国时期的大资本家, 后来全家移民米国,这些都不是秘密,稍一查探就能知道, 因此, 若是掀起阶级对立, 恐怕是避无可避。”
韩尚沉声道:“是我连累了你和孩子——”
苏榆食指轻点他的唇:“别说连累不连累的话,我这也好不到哪去,爸妈那边怎么办, 岂不是首当其冲?”
“年前已经去过信,说是一切都好,他们的科研项目应该是受到保护的, 国防单位不会轻易乱起来,如果发生意外,还有其他退路。”
“部队,海军,边疆,特别是疆省,因为前几年跟苏国的冲突,都是轻易不能乱起来的地方,而石油化工又是国家重工业的支柱,疆省人员结构复杂,即便乱起来也不成气候,上面不会不管,应该很快就能镇压下去,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去处。”
其实韩尚没说的是,也不只有这一种选择,只是相比较其他选择而言,这个地方他们所能发挥的作用会更大,不管如何,他始终存着一颗爱国的心,始终想着能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来为这个国家做点贡献。
苏榆沉吟半响,这样一来,她之前做的那些准备就都成了无用功。
“按你说的办吧,什么时候走?”最终苏榆下定决心道。
“这么笃定?不怕条件艰苦?”韩尚露出一丝笑意,揽着苏榆的腰低声问她。
“有多艰苦,没有水没有电?没有房子?”苏榆顿时瞪大眼睛,不至于吧?
韩尚轻笑:“那也不至于,有电,有水,有楼房,这样行吗?”
只要有电有房子就行,其他的都能靠自己搞定,没有想象中的艰难。
两人商量好,第二天韩尚就跟厂委提交了报告。
“怎么突然申请调到疆省,是不是那个关黑子又来游说你了?”高厂长戴着老花镜吹胡子瞪眼的,机械厂这些宝贝研究员天天遭外人惦记,前些年被别的厂挖走好几个人,好在核心技术人员还在,不然哪来的后面那么多电器的研发与生产。
韩尚笑着点头,顺势把锅推到了关书记头上,前几年张厂长退了,又调来一位李厂长,不过机械厂许多事情还是高厂长拿主意,六十多岁了偏偏不服老,干劲十足的,每天开会就属他嗓门最大。
高厂长语重心长的劝他:“你不要听那关黑子瞎说,边疆条件有多艰苦你是不知道,那是吃啥啥没有,用啥啥不行,到了那边可跟咱这不一样,楼房啥的想的别想,冬天没暖气夏天没风扇,不信你去住两年试试,小苏怎么说,应该不会同意跟你过去吧,你要自己去的话也行——”
“我们全家一起走。”韩尚打断他的话。
“什么?小苏也要走,”高厂长气的直拍桌子:“不行不行,你走可以,小苏绝对不能走!”
电器厂那边虽说研发人员众多,但是全靠苏榆带着才能快速出研究成果,高厂长说什么都不答应。
韩尚也不指望一下子能说服他,先把报告提交上去,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处理。
他不急,急的是别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苏总工和韩总工一家要调走的消息不胫而走,机械厂不想放人,疆省油田关书记又抢着要人,一时半会估计还真走不掉。
“你们真的要去疆省?那地方有啥好的,搞研究咱这也可以啊,干啥非得去那老远的地方?”赵秀娟十分不理解,刚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跑过来问苏榆。
苏榆现在上班很自由,基本上不用她再去盯着做实验,下面有的是人手干这个,她只要提出研究方向,并把自己的设想写出来,活交给下面的研究员就行,当初的五人小组,现在全都成了独立带团队的核心成员,不光赵秀娟不理解,朱跃红他们也十分不解。
“怎么突然就要走?咱这是研究家用电器的,去疆省还不如留在京市,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说说。”同样六十多岁的朱跃红依旧坚持在岗位上,神情严肃的看着苏榆。
这位老大姐可不能随便敷衍,苏榆也没想到自己一说要走,竟然有这么多人阻挠,还都是关系亲近的人,随便找个理由显然说不过去。
对此,苏榆只能又把锅推到韩尚头上,一家子总要整整齐齐的,分割两地不是长久之计。
妙妙兴奋的很,丝毫没有离开熟悉的环境和小伙伴们的焦虑不安,反而兴致勃勃的问苏榆:“妈,疆省的哈密瓜甜的很,可惜去年厂里一家只发了一个,你说咱要是搬到那边去,是不是天天能吃到哈密瓜。”
“生物是怎么学的,还天天吃,想得美。”
苏榆正在轻点家里的东西,现在刚开春,棉袄里还要再加件毛衣,再过一个月或许能穿褂子,那剩下的厚棉袄和被褥倒是可以提前寄过去,夏天的衣服不占地方到时候直接带过去,家里的电器可以拆成零件跟衣服一起寄过去,到了地方重新组装就行。
这边正收拾呢,那边妙妙又跑过来问:“妈,咱啥时候搬啊,我想等刘校长生日之后再走。”
刘校长就是当初准许妙妙上小学的那个老者,多年过去,依旧是京市机械厂附属中学的校长,分管着高中、初中和小学。
“刘老师什么时候生日?”苏榆问。
“八月十六。”
苏榆顿了下:“等不到那时候,你提前把生日礼物给刘校长吧。”
如果不出意外,五月份那场运动首先爆发的场所就是学校,而里面的老师校长首当其冲会被波及。
想到这里,苏榆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那里有妙妙敬爱的师长,是她学习与成长的地方,却即将成为人间炼狱。
这种无力感一直持续了好几天,连韩尚都开始怀疑:“实在不想走也可以,就算是留在京市,总能护你们周全。”
这是以为她不舍得走呢,苏榆摇头,当曾经史书上的事情变成亲身经历,这种滋味难以言喻的不好受,偏偏还不能去提醒别人,而且就算提醒了又能怎么样呢,逃到国外去或者都到疆省去?
只在事情刚露出一点苗头的时候,这种建议无疑会被人当成无稽之谈。
做不到看着身边熟悉的人遭难,苏榆只好委婉的建议赵秀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疆省,听说疆省油田现在建设的不错,韩尚要调过去,肯定不会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到时候会挑个团队一起过去,你家老徐怎么想的?”
“我早就问过他了,说是韩尚去他也去。”赵秀娟闷闷不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