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喊声太高,震得五感灵敏的蛟绿目不悦,不快地晃晃蛟头,再继续趴着偷听。
白放一脚踢在邱心志膝盖窝上:“人证物证俱在,闭嘴吧你!”
他拖着邱心志暴力离开。
“我有话要说,不是我,不是我,哪怕真是我,仙子也不会怪我!”邱心志吃痛慌不择言,被押去执法堂,他就完了,叔叔也保不了他。
“元君!你刚才看到画卷里的东西了吧,你难道不好奇我怎么会有那样的东西吗?”邱心志高喊,“画卷里是惊寒仙子的……”
邱心志喉咙被堵,在他惊惧的目光中,谢蕴衣袖飘飘,对着他放下剑指。
邱心志徒劳张嘴,再说不出来一句话,心中满是愤恨。
谢蕴明明看到了画中的内容,他分明包庇惊寒那个失贞的贱人!
蛟也充满疑惑,低着蛟头深思,画卷里难道不是攻击类法器吗?她见邱心志藏着卷轴上山,还以为邱心志要用这个卷轴打伤惊寒仙子,报前几天的仇。
居然不是……真没想到,本蛟也会失算。蛟更好奇画卷里是什么,继续鬼鬼祟祟偷听。
奈何,谢蕴对画卷里的东西闭口不谈,连作为证物拿去执法堂也拒绝,只让人拖走邱心志。
蛟失望至极,嘶——虽然邱心志是个蠢货,但秦仙师说了做蛟要谦逊,她才想看看蠢货邱心志对付惊寒仙子的东西是什么。
“元君。”惊寒仙子微弱的声音响起,偷听失败蔫答答的蛟立马警醒,送泉水的来啦!乐颠颠把蛟头贴过去听。
“惊寒师侄。”谢蕴回应她。
惊寒仙子目露悲戚地看着谢蕴,周遭人早押着邱心志离开,人烟散去,丰神俊朗的蕴微元君站在林中清冷俊逸,如清烟澹水。
惊寒仙子忍不住泪意,语气幽微:“多年不见,元君风采依旧,惊寒却不再是当初的惊寒。”
她顿了顿,没得到谢蕴的回复,再压不住一腔幽怨,声声问:“元君见到惊寒现在这样,可有半丝后悔?当初,如若元君不对惊寒避而不见,惊寒就不会寒心离宗,也不会碰到那个人,险些落得道毁人亡的下场。”
嘶——躲在暗处的蛟登时耸开鳞片,蛟目中溢满紧张,谢蕴和这个仙子有这种过节,不会得不到群仙泉水了吧?
蛟头痛苦摇晃,本蛟布置这许多,如果因为谢蕴的过节白费功夫,本蛟、本蛟……必定要吃掉他所有灵石丹药。
谢蕴全然不知蛟心崩溃,也并不想和惊寒仙子多语,将手中画卷破空扔过去。
“这是……”惊寒仙子疑惑地打开画卷,赫然见到画卷上红帐生香,一个美人衣衫尽褪活色生香,眉目动人竟是她自己。
画面不堪而熟悉。
惊寒仙子崩溃落泪,身子全无力气,抱着卷轴柳眉倒竖:“他……他怎如此待我,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邱心志怀中所落。”谢蕴道,“我已封住他口窍,不让他胡言乱语。这画卷是否还有其他、又是从什么人手中流出,你应该知晓,去告诉掌门师兄,让他替你彻查。”
“彻查,怎么彻查?”惊寒仙子失魂落魄流泪,“这画卷共有三十六幅,烂嚼红茸一幅,樱桃渐破一幅……他居然这么狠心,他交游广阔,定是将这些画送给了别人,他怎么全然不顾当初情……”
“够了,惊寒,别忘了你是谁。”谢蕴再听不下去惊寒怨而无力的话,“你以无情道成仙,曾是掌门师兄高徒,仙人自有仙骨,此事放在普通女子身上或许是麻烦,在你身上却不该使你一蹶不振。”
无情道成仙?!蛟满耳朵都是成仙两个字,意欲偷听更多成仙诀窍。
惊寒却高声道:“无情道?我早不知道什么是无情道,无情道为何能接纳我有师徒之情,有爱民之情,却不能容忍我有男女之情?这是什么道!元君,当初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也曾为了我所修之道抗拒过,我远离仙宗,只为躲开你,我也想清心为仙,没想到碰见了他!”
“我爱他,这才知道爱并不能自控。”惊寒痛哭,“世间阴阳调和,万物衍生,为何无情道却要压制这一切情愫?我怨这个道,也怨他,我为他道心尽毁,他怎能这么对我!”
嘶——蛟幽绿的目光更绿,绿得人心发慌。
羡慕……只能鬼鬼祟祟偷听的蛟看着自己粗壮的蛟身,以及被反噬掉了一块,再重新长出的蛟鳞,目中充满渴望,人类,坐拥一切,成仙的师尊、丹药、群仙泉,却对成仙嗤之以鼻。
像她这么一只贫穷的蛟,却为了偷点泉水,在这里蛰伏半天。
蛟酸溜溜舔舔自己的蛟身,发下宏图大愿,本蛟一定要成龙,一雪今日之耻!
谢蕴冷眼观着惊寒仙子的疯魔,若非小蛇需要群仙泉水,他必不会掺和此事。
若非惊寒仙子是掌门师兄之徒,他也定然走人,但事情已经摆在他面前,和掌门师兄关系不错的谢蕴却见不得此事。
他道:“我虽不修无情道,却也知万道源于心,道心不定,万道不成。你满心情爱太过,已入迷障,别说所修无情道,就算是其余道,如今也该破裂。”
惊寒冷冷反驳:“元君没尝过情,懂什么?”
谢蕴眉眼无波:“别人辱你,你自该反击,这等画作被故意流传出来羞辱你,你该提剑杀上门,而非在这里怨恨他不爱你。”
谢蕴手中幻出一条星河似的光带,蜿蜒缠上惊寒仙子的手臂,绝情塔自动护主,被谢蕴一袖击开,跌落在地。
惊寒仙子惊呼:“元君要做什么?”
“带你去见你师尊。”谢蕴道,他将光带朝天际一甩,带着惊寒仙子离开。
等空中再见不到谢蕴和惊寒仙子,斜坡上才悄悄露出一个不悦的蛟头。
嘶——蛟瞳孔细竖,蛟心低落,整只蛟散发着黑沉的低气压。
她默默拖着尾巴,尾巴无力耷拉着往山下游,谢蕴和惊寒仙子闹得这么不愉快,把人绑去见师尊,她一定不会再给谢蕴泉水。
蛟几乎哽咽,蛟头痛苦摇晃,想本蛟机关算尽,却算漏谢蕴和那个惊寒仙子是师叔侄关系!
让他管惊寒仙子的道心!
让他事事都做好人!
安生拿走群仙泉水不好吗?只知道给本蛟添乱!如果有净化过的群仙泉水,说不定本蛟的鳞片就能彻底长好。
蛟看着薄薄的鳞片,气得险些炸鳞。
她回到浮曲楼,一尾扫翻谢蕴再种上的花草,仍不解气,冲进谢蕴房间折腾一番。
眼见爱整洁的谢蕴房间变乱,谢蕴的丹药也被她全部吃掉,阿妩这才好过一些,顶着一块极品灵石去外面晒月修炼。
嘶——生气也不能耽搁修炼。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阿妩听到浮曲楼外传来脚步声,蛟判断一下,两个人,其中一人是谢蕴。她懒懒闭上绿眸,不想理会。
然而,一股奇特的清香钻入阿妩鼻子,群仙泉水的香味!
谢蕴带回来群仙泉水了?!
蛟一改刚才的不悦和懒散,蹭一下快速游过去,打开门,把刚才的嘴脸忘得一干二净,嘶——主人!
蛟一头钻进谢蕴怀里,闻到满衣兰香。亏得谢蕴剑法双修,造诣高深,才顶得住这么大一只蛟炮弹一般从远处射过来。
他反手抱住黏人的蛟,清声道:“小蛇还没休息?”
阿妩碧绿的眼抬起,看着谢蕴的眼睛,嘶——在等主人。
暗地里舔舔嘴,目光阴险飘向谢蕴手中的玉瓶,这个瓶子里面装的就是群仙泉水?
若不是蛟刚才在浮曲楼大发雷霆,踩坏了谢蕴的花草,她现在定然顺着谢蕴的腿往上游,招呼不打就自己咬开玉瓶喝掉泉水。
谢蕴早习惯阿妩的热情,门开后,他目光平望过去,触目便是一堆乱糟糟的花草,被扯得满院都是。
“小蛇……”谢蕴问,“院子怎么了?”
心虚的蛟如被踩到痛脚,僵硬回头看满地花草,瞳孔一缩。
阿妩担心谢蕴生气不给她群仙泉水,二话不说,先蹭蹭他的衣服,再迅速从他怀中脱离,转身飞快往院子里游。
蛟尾如残影,唰唰唰重新挖好土,把扯断的花草重新栽回去。动作快速利落,勤奋利索得不像一只蛟应该会的技能。
为了化龙,本蛟真是付出太多。
硕大的蛟再在月色下,乖巧地盘着蛟尾,蛟头一歪,清澈的目光对着惊呆的谢蕴,嘶——主人,我重新弄好了。
谢蕴:……
谢蕴走过来,目光清和,掏出一方素帕,为阿妩擦擦蛟躯上沾着的泥,绝口不提谁弄坏的花草:“小蛇真勤快。”
既然勤快,能不能把群仙泉水给我?蛟满目渴望。
“这是元君的仙宠吗?”阿妩满心注意力都在群仙泉水上,没注意谢蕴后面跟着惊寒仙子,惊寒仙子道,“元君对人疏离冷淡,对仙宠却不同。”
“小蛇是我唯一的仙宠。”谢蕴果然如阿妩所想,把手中玉瓶递给她,先对她道:“小蛇,给你的泉水。”
阿妩满目放光,哪儿管惊寒仙子说了什么,一口咬住玉瓶,蹭蹭谢蕴的手叼着想离开。
“等等!”惊寒仙子忽然出声,她这下看清了阿妩背过身的黑影,这黑影、离开的动作……她虽修为退散,眼力还没退。
这么熟悉的感觉,惊寒仙子道:“那晚是你?!”
阿妩:……
不耐烦地一甩尾巴,没有证据不要乱说,不是本蛟,明明是邱心志。
阿妩不理会惊寒仙子,心虚一溜烟想游回去,惊寒仙子祭出绝情塔挡在门前:“站住!”
“惊寒师侄,你在做什么?”谢蕴及时出声,阿妩心知不好,及时折返,躲在谢蕴身后。嘶——谢蕴,今夜本蛟靠你了,你一定要相信本蛟。
惊寒仙子想看清阿妩,被谢蕴护住,她忙道:“元君,我知道了。那晚除了邱心志外还有一人,邱心志被绝情塔打伤离开后,还有一个黑影随之离开。我今夜本以为是邱心志去而复返,见了它身上的颜色,我才知道就是它。”
“元君,我和你的仙宠素未谋面,我不会冤枉它。”惊寒仙子焦急道。
谢蕴蹙眉,他虽满心信任阿妩,可惊寒仙子也不像作假。
谢蕴转身看阿妩,漆黑的蛟犯错后被抓包,也仍然具备强大的心理素质,眼中满是无辜,眨眨眼和谢蕴对望。
嘶——主人,她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
谢蕴毕竟被“老实”、可爱的蛟欺骗这么久,虽不至于包庇,但现在更相信它。
他问惊寒仙子:“那晚夜色黑沉,惊寒师侄只见到黑色,恐怕不足以说明是小蛇。”
蛟望天,就是。天下这么多黑色,乌鸦黑,老鼠黑……
惊寒仙子跺脚:“元君请相信我,我的他……他是妖身成仙,原型也为黑色。他曾亲自教过我怎么分辨不同兽身上的黑色,乌鸦的黑是一种漆黑,扁毛,在月光下只会反射很淡的光。鼠类的黑是灰黑,粗糙无光暗淡。”
蛟:……
惊寒仙子对谢蕴义正词严:“那晚我看到的黑是一种沉黑,在月光下粼粼反光,绝对是它!我不会认错。”
阿妩不可能等着被抓包,她比惊寒仙子有优势多了。
疯狂用蛟头蹭谢蕴的衣服,抬头咧嘴露出尖牙,嘶——她全是一面之词!
“元君……”惊寒仙子卑微祈求。
主人!蛟理直气壮!
谢蕴夹在中间,见着小蛇碧绿眼睛里紧张到瞳孔细竖,满心期待看着自己的模样,谢蕴本不想对它有丁点怀疑,但惊寒仙子这么一说,一些疑点浮现在他心中。
邱心志脚下碎裂的石块——
小蛇尾上不同于花圃泥土的杂土——
忽然长出的薄薄一层鳞片——
种种疑点,谢蕴之前忽视,是因为他非常信任、爱护小蛇,现在苦主找上门来,他……
蛟看见深思的谢蕴,蛟目一低,知晓今日可能可能要栽一个跟头。
以谢蕴的性格,他如果信任本蛟、没发现疑点,现在定然不舍本蛟这么蹭他也不来摸本蛟,本蛟被发现了!!
嘶——蛟头痛苦摇晃,一边暗道自己倒霉,能碰上这么无聊地分辨哪种黑是哪种兽的人,一边思索对策。
她打定主意,张开蛟嘴轻轻咬上谢蕴的衣角,待谢蕴清冷望来时,碧意盎然的蛟目定定望着他,逐渐充满心虚、自责……
水润的蛟目闪烁着,在谢蕴的注视下,终于游移到不敢和谢蕴对视,低下硕大的蛟头,留给谢蕴黑漆漆的蛟背。
嘶——主人,你别为难了,是我做的。
我……整只蛟难受到趴在地上,像是不能接受做错坏事的自己,我……我太想快点长出鳞片,就去泡了泡泉水,主人,我没有偷……我错了。
蛟越在心里给谢蕴传递信息,越担心,谢蕴这次居然没有哄本蛟,他肯定真的生气了!
嘶——主人,我给你丢脸了,我走了,主人照顾好自己……
阿妩默默低着头,愧疚地往浮曲楼外游。
惊寒仙子高兴指着它道:“元君你看!它现在满脸都是心虚,一只大黑蛇居然好像快哭了!”
她本没有证据证明是阿妩所做,见状只觉证据天降:“元君你看,它自己承认了!”
阿妩听在耳里,默默喜悦,她越高兴,对本蛟越有利。
蛟已经耷拉着头游开了一小段距离,和惊寒仙子的喜悦形成强烈反差。
谢蕴再忍不住,一只手强硬地揽上蛟躯,白衣垂泻在漆黑的蛟躯上,按住阿妩道:“小蛇,不许走!”
蛟暗喜,表面仍扭着蛟头,悲伤自责地任谢蕴抓住。
谢蕴心乱如麻,他发现小蛇做了这么大的错事后,本想硬着心肠稍冷它,让它知道有些事不该做,见到它的难受后心如刀绞,听见惊寒师侄雀跃地说它好像哭了,更是心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