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执事冷着脸,拿起纸笔,“姓名。”
“舍弟纪凌。”
执事咦了一声,“不是你自己报名?”
纪瑶对身后人群中招招手,“执事大人明鉴,这次参与仙门选拔的,是晚辈的弟弟纪凌。年方十五,五岁引气入道,九岁筑基。如今已经是筑基大圆满境界。”
在场众人无数目光,齐刷刷转向人群中的纪凌。
无论是俗世凡间还是修真之界,相貌长得好的终究会占些便宜。
纪凌站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有如鹤立鸡群,灰袍执事一眼便望见了,上下打量几眼,神色和缓下来, “果然只有十五岁?何时修到的筑基大圆满境界?师从何门?”
“并无门派,家族散修。去年突破为筑基大圆满。”
纪瑶抓紧机会,推销自家1号大佬,“舍弟测过资质,乃是火性单灵根。”
话音方落,四方桌后端坐的其他几名执事也停了笔,互看了一眼。
这庸碌下界凡尘,亿万百姓,生来拥有灵根,有资格踏上修仙道路者,千里无一。
拥有灵根的万千人中,绝大多数又是四灵根,五灵根这种驳杂灵根。终其一生,无缘大道。天生三灵根以下者,又是千里无一。
火系单灵根,算是相当罕有的上上资质了。无论哪个宗派,都不会把如此资质的好苗子拒之门外。
四方桌后站起一名身穿墨绿镶金边锦袍、神色沉稳的主执事,亲自引着纪凌,绕过木栅栏外围层层叠叠的拥堵人群,走到了麟川城正门城楼下。
宽阔城门的正前方,是一条长十丈的瑞兽通道。
整块白玉雕成的衔环瑞兽,每隔五步,就有两只,分别蹲踞左右。
墨绿锦袍执事引着纪凌来到白玉瑞兽通道的起点。
“站在这里。双手按住两边的玉麒麟。”
年方十五岁的清瘦少年笔直地站在两根长柱中间,花瓣似的嘴唇紧抿着,伸出两只手,分别按在左右两只玉麒麟的头上。
淡淡的白光从头顶泼洒下来,将少年笼罩在内。
原来这正门城楼的头顶上,竟镶嵌了一整块椭圆形白玉,磨平如镜,居高临下,俯瞰着进出人群。
那巨石一般的白玉泛起五彩,影影绰绰,映出少年身影。片刻之后,五彩褪去,绯红色覆盖了少年全身,隐约显出周身经脉。
果然是极罕见的火性单灵根。
那墨绿色锦袍执事点点头,露出难得的赞许神色,
“你这娃娃,资质相当不错。过来填写姓名吧。”显然是同意纪凌入麟川宗了。
周围人群发出了惊叹羡慕的声音。
纪凌却站在原地没动。
“有免费的弟子服吗?”他认真地问。
墨绿色锦袍执事顿时脸色一僵。
“宗门选择如此大事,你一不问修为功法,二不问内外诸峰,怎么倒婆婆妈妈,问起这种不入流的琐事来了?”
纪凌点点头,表示受教,转头换了最先问话的灰袍执事,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宗门包食宿吗?”
灰袍执事:“……包。食宿全包。”
纪凌露出喜悦的笑容,再次抛出第一个问题,“有免费的弟子服吗?”
灰袍执事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有。一年四季,内外换洗衣物,每个外门弟子每季都有两套。”
纪凌欣慰地转向纪瑶方向,“姐,真的有免费的衣服!”
纪瑶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我早就说过了,加入麟川宗,咱们就吃穿不愁了。”
几位执事互看了一眼,又扫过这姐弟俩的寒酸打扮,心念转动间,猜到了些缘由。
数十年来,除了仙门大宗所在的地界尚算平稳,凡人居住的地界,可以说是乱世动荡。人心险恶,更胜财狼。
这姐弟俩虽说已经筑基,毕竟年纪尚幼,加上相貌出众,怀璧其罪,行走在凡人地界,想必平日里生计颇为艰难,以至于只盯着身外财物。
墨绿色锦袍执事想到这些,声音不由和缓了许多,“宗门不只包食宿,发放弟子服。外门弟子,每年宗门还会发下百斤灵米,并一百灵石。供养你姐姐一人,应该绰绰有余了——”
话音未落,纪凌已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才一百?!”
墨绿色锦袍执事的声音不由一窒,“……你听清楚了,不是一百两纹银,是一百块灵石。”
纪凌那边已经彻底呆住了。原地怔立了半晌,他又大吼一声,
“一年才一百灵石!”
期待和现实相差太大,纪凌陷入了深深的打击之中。
“一年一百灵石。每七天才赚两块灵石!堂堂麟川宗,怎么会这么穷……比我们家还穷!”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纪凌掉头就走,边走边道,“姐,我不去了,我们回家!”
众执事:“……”
墨绿色锦袍执事呆滞了片刻,袍袖一拂,大喝道,“你这小子,回来!我还没说完!一百灵石是外门弟子的待遇!若你能成为我派内门诸峰弟子,每年宗门会发下千斤灵米,并两千灵石!”
纪凌脚步顿时停下,回头,“当真?”
“自然句句事实。” 墨绿色锦袍执事冷哼一声,“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成为内门弟子了。”
纪凌盘算了片刻,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对纪瑶道,“每日有七块灵石。虽然不算多,但勉强够用了。”
纪瑶捂着脸,“去吧去吧。”
四方桌前,纪凌拿起笔,“我愿加入麟川宗。”
“那就签名画押罢。”墨绿色锦袍执抬手扔过来一张淡金色的记录符纸。
纪凌画押到一半,突然停了手,又问了一句,“内门弟子,也有免费的弟子服?”
“……有。内外换洗衣物,每季四套,都是上好的衣料,足够你穿用。”
纪凌还不罢休,继续刨根问题,“这么多新衣服,穿不完的,可以拿回家吗?”
“可以。都可以!灵石灵米,用不完的,随便你拿回家!”
纪凌惊喜地吸了口气,不再犹豫,拿起笔继续签字画押。
墨绿色锦袍执事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端坐在四方桌后,眼看着少年喜滋滋地签下名字,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蒙钧,堂堂麟川城的一城镇守,亲身坐镇的场所,到底是十年一度的仙门选拔重地,还是哄骗贫苦人家卖孩子的现场?
……
头顶日头逐渐西斜,到了酉时。
麟川城镇守蒙钧抬头看看天色,沉声道,“时辰已到,今日的仙门选拔暂止,明日卯时继续!今日入选的弟子,过去城门下列队,发放入城玉牌。”说罢将湖笔一扔,起身离去。
城门外响起一阵巨大的喧哗抱怨声。
如同巨大蚁穴溃堤,蝼蚁四散,城外聚集的众多落选之人拖家带口,沮丧地四下里散开了。
纪瑶站在城墙下,目送着纪凌在灰衣执事的安排下,拿到入城玉牌。少年频频回头,在众人催促之中,瘦削的背影最终消失在城门之后。
做了十年的1号任务线,就这么结束了?
她在城门外立了半晌,带着几分欣慰,几分感慨,伸手抹了抹眼角浮起的薄薄的泪花。那种感觉,有点像老父亲送女儿出嫁……
忽然之间,周围吵嚷喧杂的人声迅速抽离,取而代之的,是‘叮’的一声,悠然清越的山间铜铃声响。
——消失了三个月以后,辣鸡系统又上线了。
“亲爱的纪小瑶。”系统发出了亲切的呼唤,“好久没见了,系统爸爸好想你,你想不想爸爸。”
“要点脸,我爸比你好一百倍。”纪瑶无情地回答,“你这一言不合就消失的毛病还能不能改了?”
系统嘤了一声,“好冷漠,爸爸好伤心。”
纪瑶:“没有你送来的两位大佬令人伤心。正好你上线了,说说看,小凌那边的任务线,算不算关键点达成了?”
系统停顿了两秒钟,惊喜道,“哎呀,三个月不见,纪凌大佬完成了关键的人生一步!只要拜入麟川宗门,他的大佬人生就稳了!可喜可贺。”
纪瑶叹了口气,“希望别出幺蛾子就好。自打他进了城门,我这右眼皮总是在跳。”
又停顿了两秒钟,系统再次惊喜道,“哎呀,三个月不见,辛重华大佬,已经妖丹凝实,修为大进,稳定在金丹境界了!可喜可贺。”
纪瑶:“……自从他突破金丹境,吃的肉比以前多了一倍。”
系统熟练地安慰陷入深深负面情绪的宿主:“虽然大佬们现在的大腿不够粗壮,但是,以后会越长越粗壮的!纪小瑶总有抱上大腿的一天!”
纪瑶:“但愿如此吧。对了,你今天上线有什么事?”
系统:“当然是有特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宿主啦。”
纪瑶警觉心顿起,“……说说看?”
系统:“自从宿主拾取2号大佬辛重华以来,已经过了整整一千天了!这段漫长的时间里,系统积累了超过20名宗主级大佬,优雅腹黑狂狷邪魅,各款具备,等待宿主的第3次拾取!这些待拾取的大佬,个个盛世美颜,武力爆表,潜力无限,包邮送达!宿主想要什么样的粗壮大腿都有——”
纪瑶:“呵呵,再见。”
【宿主把系统拉进了小黑屋,并禁言48小时。】
【宿主向小黑屋连续投掷了50个臭鸡蛋。】
第3章 第二号大佬 停止互相伤害吧
远处响起了巨大的轰鸣之声。
纪瑶回头,望向不远处的麟川城。
正是日暮时分,绵延八十里的巍峨大城,从北到南,城头逐步亮起了幽幽的浅色蓝光,夜晚的护城大阵启动了。
隐约几道御剑身影在浅蓝色光芒中快速移动,这是夜里轮值的执事开始巡岗。
最后一点夕阳的照耀下,纪瑶顺着城外的喧闹官道,走过一段路,又拐下小径,沿着蜿蜒曲折的护城河道,走向城外凌乱而混杂的大片群居住所。
麟川城外常年聚集着众多投奔而来的凡间百姓,人口众多,沿路各有前人占据。
占地的法子也是五花八门,有人搭起北地的皮毡子,有人搭起南方的帐篷,有人木工了得,原地搭起简易木屋。最多的还是茅屋草屋木篱笆。
走出了三四里地,人工拓宽的护城河道逐渐变窄,变回了未曾雕琢的自然河道模样。
不多时,纪瑶来到一处小河转弯处,岸边斜斜插了一枝桃花。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上桃花始盛开。
蜿蜒河岸在此转弯,地势略有起伏,河水形成一个小小的断层,约半尺高的小瀑布奔流而下,玉珠飞溅,偶尔有一两尾肥美鲫鱼跃出水面。
河岸边的空地上,几块硝过的牛皮缝合在一起,用几根木架子撑起,搭起了一座式样简单的帐篷。
纪瑶长舒了一口气。
到家了。
她脱了布鞋,挽起裤腿,赤脚跳下小河,把沉在水里的渔网拖了上来。
十来尾肥大鲫鱼在渔网里摇头摆尾,挣扎不休。
纪瑶把肥鲫鱼扔到岸上,拖过渔网,在溪水里清洗干净,重新在木桩子上绑好固定,再缓缓沉入湍急的河水中。
隔壁住着的胡婶子热情地过来打招呼,“纪家大姐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啦!这次运气怎么样?你家凌哥儿选中了没有?”
纪瑶抬头笑了笑,“选中了,今日已经入城了。”
那婶子愣了片刻,揉了揉眼睛,勉强笑道,“你们才来多一会儿啊,凌哥儿就选中进城了。我们家的那个死鬼,硬拉着我们娘儿俩来这里,已经快四年了,我家小子还没能进城去,家里的两亩田早就荒喽。”
女人叹息着走远了。
过了不多时,胡婶家的茅屋里响起了女人的哭泣怒骂声,夹杂着半大小子愤怒的回嘴申辩声音。
过了一会儿,胡婶家的男孩儿摔门出来,蹬蹬跑到纪瑶蹲着的河岸边,隔着半人高的芦苇荡,愤怒地吐了几口唾沫,骂道,“选中了了不起啊!”又怒冲冲的跑了。
纪瑶装作没听见,蹲在河边拉了几回网,又捕了三四尾鱼上来,加上之前网中的十来尾,一起掂了掂分量,百来斤总有了。
她拿了匕首,在河岸边处理鲫鱼,开膛破腹,拎着鱼走回帐篷前方空地,点燃篝火,同时支起四个烤架,处理今晚的饭食。
入夜时分,沿河的各家各户都燃起了炊烟。
烤鱼的焦香渐渐满溢。
帐篷帘子唰得两边飞起,一只头顶翎毛乌黑发亮、但脖子以下全秃的黑色巨鸟打着呵欠,用爪尖踢开帐篷,摇摇摆摆走了出来。
饿着肚子被哄回家守渔网的辛重华大佬,回帐篷眯了一会儿,被烤鱼的肉香惊醒了。
“发什么呆呢,鱼都烤糊了。”看看左右无人,辛重华开口说话了。
他用翅膀尖掂起一根烤架,凑到长喙旁边,一口吞掉了整条烤鱼,嚼吧嚼吧,呸,吐出来一根完整的鱼骨头。
辛重华大佬高声鸣叫起来简直毁耳朵,开口说人话的时候,倒是一副悦耳低沉的男子声线。只不过声音里满满的嫌弃,挡都挡不住。
“外糊里生,你烤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还是纪凌烤的鱼好吃。他人呢?换他过来给老子烤鱼。”
纪瑶把手边的烤架挨个翻了个儿,平静地道,“他不回来了。以后烤鱼的只有我,将就着吧。拿你的碗来,开饭了。”
辛重华原地挣扎了一番,委委屈屈走回帐篷里,叼出一个木质的脸盆,砰的丢在地上。
“我肚子饿。”他愤怒而委屈地抱怨,“家里的鱼干和肉干昨晚就吃完了,今天一整天,一块肉都没吃到!纪丫头,当初你捡我的时候,说好了让我每天吃饱的! 现在才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