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给你来一口,不会也是一杯倒吧?”
纪凌礼貌的回答:“谢谢萧叔叔,不用了。我姐说,十八岁以前不能喝酒。”
萧旷:“……”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眼不远处坐着的纪瑶。纪瑶头也不抬,伸手道,“给我酒,萧叔叔。我满十八岁了。”
萧旷:“……”
“你们就是存心给我添堵的是吧。”萧旷沧桑地一伸手,从花厅里招来一面镜子,对着镜面看了又看,
“我才三百出头,四海九州的大小仙门,谁不赞一声后起之秀,年轻俊彦。难道在你们这些不到百岁的后生眼里,我就这么老了么?”
纪凌正要回答,萧旷指着他道,“你小子闭嘴。”
伸手点了点纪瑶,几步走过去,亲自给她斟了一杯酒,“纪小姑娘,论看起男人,还是你们小姑娘的眼光比较准。你老实说,说心里话,在你眼里,我萧旷如何。”
纪瑶一口干了整杯酒,咂摸咂摸滋味,香醇温厚,入口回甘,当真是难得的好酒。
对着萧旷期待的眼神,她开口道,“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也算是了解一二了。你这个人嘛,虽然说话做事经常出人意料,总归不算太出格。脾气么,也比外表看起来好许多。我觉得还是不错的……”
萧旷神色稍霁,嘴角也带了笑意,大大咧咧坐在纪瑶的桌案上,指了指自己,“那你觉得,我这样的男人,算不算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中意的郎君模样?”
纪瑶认真地思考起来,“我觉得吧——”
对面的陆焕脸色微沉,放下了纸笔,“他想你夸他,你便这么听他的话?”
萧旷不以为然,“陆明霄,你什么意思?纪小姑娘亲口说过,她又不是你家的,她愿意与我说,你凭什么叫她闭嘴。“
说罢鼓励纪瑶道,”纪小姑娘,想说就说,别怕他。”
纪瑶看看满脸期待的萧旷,又看看沉默不说话的陆焕,一颗心不自觉地歪了。
“他不喜欢我夸你,那我就不说了呗。”
萧旷恨铁不成钢地一拍桌案,谆谆教育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能学人家趋炎附势呢。你我修道之人,要不惧强权。”
纪瑶分辩道,“我才没有畏惧强权。陆焕又不是仙门宗主,你这个华阳宗的宗主,才叫强权吧。”
萧旷啧了一声,“想得还挺多。我说的强权不是这个意思。你看看你,整天被他使唤,还被他欺负,他对你就是强权,懂不懂?“
纪瑶疑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使唤我,欺负我了……”话没说完就被萧旷打断了。
“你再看我。我不一样啊,我对你们小姑娘好多了。你随便夸我两句,我高兴了,抬抬手,便有数不清的法器丹药给你啊。你何必顺着他的意呢。”
旁边的陆焕冷冷接口道,“她为什么要顺着你的意。我们麟川宗难道就缺法器丹药了?”
“啧啧,就是这种语气!不是我说,老陆,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倒好,我们家大小姐被你直接骂跑了,现在见到你就躲得八丈远。这个纪小姑娘一看就是个温柔乖巧的,跟了你几个月,整天被你气得哭。上次在云舟上,也不知道你对她说什么了,哭得整个船的弟子们都听见了……”
陆焕古怪地看了纪瑶一眼,“温柔?乖巧?你哪只眼睛看得出来她温柔乖巧的?”
萧旷诧异地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纪瑶,“哪里不温柔?哪里不乖巧了?这小模样,比老温看起来还软和。”
温灵玉坐在花厅最里面,闻言莞尔一笑,也不说话,继续翻过下一页。
萧旷倒是起了谈兴,坐在长桌边缘,一边喝酒,一边评价如何的眉眼是乖巧相貌,怎样的眉眼是精明面目。
纪瑶忍耐了片刻,彻底烦了,啪的扔了手里算好的账册,翻开新一本,
“萧宗主,你怎么回事,我是主动过来帮你算账的,不是来听你闲话的。”
萧旷猝不及防,把扔到脸上的账册扒拉下来,放到桌案上。
“别乱扔账册啊……陆焕这个人,脾气差,说话不好听,修为还高。你骂又骂不过他,打又打不过他。我这不是怕你被他欺负么。”
纪瑶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欺负我了,别整天瞎琢磨。替你家算账呢,不干活的人别叽叽歪歪了,去外面煮你的酒去。”
萧旷揉了揉被账册砸痛的鼻梁:“……小姑娘长得乖巧,脾气还挺大。”
陆焕笔下计算不停,抬起左手,摸了摸纪瑶柔软乌黑的大辫子,又帮她把额前的一缕碎发理到耳后去。
“晚上要吃什么宵夜?我吩咐人给你做。”
纪瑶想了想,“想吃素油炸小麻花,再撒上香香的芝麻,一开锅,香飘十里。”
纪凌流着口水举手,“我也能吃吗,陆哥?”
萧旷扶额:“喂,这里是我华阳宗的地盘没错吧。”
陆焕抬笔点了点铺了满桌案的账册:“是你的宗门没错。这里堆了满屋子的,也是你家赤魂灯的账册没错。”
萧旷:“……行了,你们忙。不打扰了。”起身欲走。
一直不出声算账的温灵玉略停了手,抬起头来,打量了萧旷几眼,道,“既然你无事,不妨把胡子剃了。再换一身没有酒渍的干净衣袍。”
萧旷摸了摸胡茬,不以为然,“这样能够增添男子气概。我去过极北大漠,那里的男儿不像咱们中原九州讲究什么雅致君子,个个胡子拉碴,马背逐狼,弯弓射雕,极粗犷,极爽快!”
“极为不修边幅,看起来老了一辈。” 温灵玉道。
萧旷:“……”
陆焕忙着计算之余,悠悠补了一刀,“所以温灵玉是大师兄,我是陆哥,而你是萧叔叔。”
萧旷:“……”
纪瑶在百忙之余补了另一刀,“中原推崇的雅致君子哪里不好了?翩翩公子,如玉郎君,当然好过胡子拉碴的熊男啦。”
萧旷:“……肤浅,你们女孩子都太肤浅。”
纪凌举手要发言,“萧叔叔——”
“闭嘴。”萧旷踉跄出去了。
两刻钟之后,厨房做好的宵夜挂在灵鹤的脖子上送到了,萧旷亲自提了进来。
果然是新鲜出炉的小麻花,芝麻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花厅。
纪瑶纪凌姐弟俩顿时一扫萎靡神色,精神大振,吃得眉开眼笑。
就连趴着睡过去了的徐在安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颤巍巍伸出一只手,“也给我几根,我也饿了——”
“嗯?”萧旷抱胸挑眉,“不醉了?”
纪瑶随手把几根小麻花连同厚厚大叠账册一起丢了过去。
徐在安嘎吱嘎吱嚼着小麻花,唉声叹气地坐起身来,继续挑灯夜战。
纪凌挑了三根看起来最酥脆可口的小麻花,依次奉给纪瑶,温灵玉和陆焕,走回去桌案坐下,嘴里嘎吱嘎吱嚼着小麻花,随口道,“我怎么觉得好像忘了些事情。”
“我也觉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纪瑶顺手又给纪凌嘴里投喂了一根小麻花,拿过同月的几本账册互相比对数字。“不过手边有什么事比账册更重要?哎,不想了。”
纪凌的嘴巴塞得鼓鼓囊囊,奋力嚼着两根麻花,“乌辛呢。”
纪瑶算账算得头也不抬,“跟着我们麟川宗的云舟过来了啊。怎么了。”
“哦,我刚才一直在想,怎么会吃了这么久,还剩下大半盒麻花呢。”纪凌指了指黑漆食盒,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因为乌辛不在啊!说起来,今天整天都没看见乌辛,他跑哪儿去了,还留在云舟里?他那么乖的吗?”
纪瑶也感觉有点不对了,“是啊,怎么这么乖,一整天待在云舟里没出来找吃的?”
陆焕细微地一挑眉, “ 你们在说麟川宗的云舟?船身太大,陆地上的传送阵送不进来,一直停在浮岛外头。你们不知道?”
纪瑶如遭雷劈:“……”
纪凌看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问了句,:“姐?怎么了。”
“陆焕……”
纪瑶整个人都不好了,“乌辛、乌辛它和云舟一起,被留在浮岛外头了!”
“嘎——”
一声大叫越过了苍茫海面,穿透了雾气弥漫的夜空,回荡在夜色之中。
夜色中缓缓前行的浮岛上方,一个巨大黑影在空中盘旋,试图降落。然而,每次降落都会发现,脚下的大片浮岛不过是迷雾幻影,海中蜃楼。
乌辛又一次落了个空,湿淋淋地从大海里露出硕大的脑袋来。
“嘎啊啊啊——纪丫头,你在哪儿啊——”
第61章 华阳大典(五)
夜深了。
曾经的华阳宗长老, 后来又背弃了不系舟少主人、成为散修的韩常,在靠近海边的野林滩涂之中休息。
前几日山门下狼狈离开,他原本打算就此御剑飞出浮岛, 走到海边时,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些感触, 阻碍他离开此地。
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 意识已经可以沟通天地。心神触动, 往往有事发生。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触动,便遵从直觉,夜宿在浮岛边缘。
他自小在浮岛长大, 幼年时,每当夜幕落下之后,护山大阵启动,他经常坐在这一带的海边,隔着半透明的绛紫荧光,看夜色星空,仿佛雾里看花,无处不美。
但自从百年前,护山大阵便已经荒废。只余下不知何代先人布下的简易防御阵法, 加上夜里一批批巡逻值夜的弟子,充作门户防卫。
功效么, 就如同虚掩的门扉,纸糊的窗户, 只能挡住乱飞的苍蝇蚊虫罢了。
他轻易掩了行迹, 躲过附近的巡逻弟子,从灌木从中走出来,坐在海边细沙之上, 对着头顶星辰发呆。
便在此时,变故突然发生。
一只身长三四丈有余的罕见巨鸟,全身带着古怪的蓝色火焰,在高空中熊熊燃烧着,急速飞坠,仿佛一道天外飞来的流星,轻易撕破了半透明的简陋防御阵,砰的一头扎进了海水里。
蓝色的火焰在水下竟然没有熄灭,映亮了一大片的海面。
幽幽的蓝光在水面下闪烁不定,那景象看起来既古怪又诡异。
“那边怎么回事!”
被惊动的巡逻弟子们高呼着,成群结队地向海边冲过来。
那巨鸟挣扎着浮出水面,硕大的翅膀扑扇了几下,乌黑的眼睑翻起,露出了一双发赤的眼睛。
当先赶到的华阳宗值守弟子看得分明,指着海面,大声惊呼。
“赤潮余孽!”
身后赶到的十余名巡值弟子大惊失色,顿时呼啦一下,四下里散开,只听得清吟之声不绝,弟子们齐齐拔剑出鞘。
海中巨鸟呸得吐出一口咸腥海水,挣扎着伸出爪子,“别瞎说,老子不是——”
“通人言的赤潮余孽!!”
为首的巡值弟子脸色大变,往后退了四五步,“定是元婴修为以上的大妖!我们这里撑不住,五师弟,六师弟,快去叫长老们来!”
“别……”那巨鸟在海水里扑腾挣扎着,
”不是赤潮!老子好不容易上了岛,只想打听个路,老子找人……”
巨鸟带着满身的蓝色火焰,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上沙滩,向逃得最慢的那名弟子的方向追了上去。
“喂,你们别跑啊!等等我。”
明亮跳跃的蓝色火焰,顺着长长的尾翎流淌到了沙滩上,碰到一小块细沙,发出了噗嗤噗嗤的细微声音,雪白的细沙顿时变得焦黑如碳。
那名年轻弟子回头见了这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脚下跑得更快了。
转瞬间,巡值弟子们向四面八方跑了个干净。
“别走啊,老子只是问路!跑什么跑——”
乌辛浑然不觉,带着满身火焰在沙滩上来回走动,眼见人跑得各处都是,急得跳脚,不知往哪边追起。
便在这时,戴着斗笠的人影从灌木林里缓缓走了出来。
“有意思。落入赤潮,却保有神志的大妖。”
韩常沙哑地自语着,伸出左手,咬破了中指指尖,“天意让我在此遇见你,那就来试试,如此大妖,能否收做韩某的灵宠。”
指尖的真元带着血气,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红色的符咒。
随着韩常一声低喝,那道符咒化作了细密的血网,闪电般地飞起,冲向海边,把沙滩上徘徊的乌辛当头罩进了网里。
乌辛猝不及防,被裹了个严严实实,脚下没踩稳,跌倒在沙上,挣扎着嘶声长叫,
“什么东西,也敢绑老子,你不要命了!放开!放开!老子肚皮撑得不舒服,你再不放,老子要不客气了!”
“孽畜嘴硬。”韩常冷笑一声,低声念了句诀。
血网附着的元婴真元陡然亮起,在夜色里光华大放,血网的形状经络完全展露在夜色之中。
随着光芒亮起,血网猛地收紧,被勒在网里的乌辛嘶声长叫,顿时皮开肉绽,血光飞溅。
“嘎——啊啊啊啊——老子去你马的——”
乌辛吃痛,被激发了本能的凶性,双目之中赤色更浓,裹着血网在地上打了个滚,借力悍然跳起,猛地张口,一连串大火球带着幽幽蓝色火焰,向韩常站立的方向砸去。
韩常匆忙倒退几步,左手快速结印,在身前布下一层辟火诀,随即掏出一把引水符,磅礴的元婴后期真元不闪不避,对着迎面扑来的一连串火球直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