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华忙迎上去，“可算是回来了，没事吧？到底跑哪去了啊？”
玥玥这一觉睡得浅，听到声响从西子枫的肩头抬起头来，懵懵懂懂的睁眼。
触及一张仿佛全脸抹了白色淀粉，上面还有无数条泪痕的脸，严华和严小七激动的感慨声全部戛然而止。
相当默契的两师徒。
连原本抬手去接玥玥的手，都僵在半空中。
逆着月光，在道观门头晕黄灯光的照耀下，这张脸狼狈又有些渗人。
“小七哥哥……严叔叔……”
师徒俩又默契的颤了颤。
这嗓音，不敢相认。
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子枫条理清晰，先让严华继续去厨房简单准备点吃的，再让严小七去倒杯温水，自己则先带玥玥去清洗整理。
洗净了小脸，玥玥接过严小七递过来的水杯，仰头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杯水。
西子枫在一旁拍着她的背，像极了“老父亲”，嘱咐道：“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玥玥喝得酣畅淋漓，被渴过才知道水原来也如此的美味。
严小七接回她手里的杯子，看她真的是被渴坏了的样子，关切的问道：“玥玥，还喝吗？”
西子枫替她回答：“不喝了。”
严小七：“玥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突然要跑走啊？我去厨房帮忙前不还好好的吗？”
“因为你说晚上要吃河豚，我很害怕，就逃跑了。”
“啊？”严小七摸摸后脑勺，求助的看向西子枫。
啥意思啊？
玥玥眸光闪烁的盯着严小七，忐忑的问：“小七哥哥会吃河豚吗？”
回想起下午西子枫出现在厨房，发现他们在处理河豚时的表情，严小七连连摇头表态，“不吃，绝对不吃！”
玥玥立马就笑了，跳下椅子，抓住严小七的手，“太好啦，那说好了，小七哥哥不可以吃河豚的哦！”
“嗯嗯——玥玥，很喜欢河豚？”
所以不吃河豚？
听到他们要吃河豚，就伤心的跑下山了？
玥玥点头，“很喜欢很喜欢啊！”
她自己就是河豚，当然喜欢河豚嘛。
严小七了然了，拉着她的手，询问西子枫，“观主，我现在可以带玥玥去看看河豚吗？”
因为上次在海边没能去着日料店，与赞不绝口的河豚刺身错过了，王贵特意差人送了五只新鲜的河豚过来。
运输再小心，途中还是死了一只，而另外三只，已经死在了严华的刀下。
西子枫出现留下的，是最后一只了。
严小七拿了个储物箱，把它放了进去。
闻言，玥玥眸光蹭亮，“真的吗？观里有河豚？！”
呜呜呜，她变成人以后，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同类了！
西子枫不着痕迹的扫了她一眼，随即颔首应允。
那一只河豚就被临时放在饭厅的桌子上，玥玥欣喜万分的凑过去，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储物箱里的河豚。
原来在人类的视角下，河豚好小哦。
玥玥伸手，想要探进水里，跟它打招呼。
河豚激动游来游去，恶狠狠道：“别碰我！人类幼崽，你碰我就毒你！”
玥玥失落解释：“我碰你只是想跟你打招呼而已。”
明明在海洋里的时候，同类相遇，都是欢快的蹭蹭同游啊。
河豚愣了下，“你、你……听得懂我说话？”
“听得懂啊。”玥玥回道：“我也是河豚，我叫玥玥，你呢？”
“你明明是人怎么会是河豚？等等，玥玥……”河豚重复念叨了下这个名字，随即仿然大悟一般，“我知道了，你就是救命恩人嘴里说的玥玥呀！”
“救命恩人？”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类男人啊，你旁边的小男孩叫他‘观主’，他好好哦，如果不是他就活不下去啦。”回忆起死里逃生的画面，河豚欢快的摇动着尾巴，“我差点被杀掉的时候，是他出现了，他说‘玥玥不吃河豚’，别杀。哇，好帅呀，大家好像都很听他的话哦，他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样子，但是心底很好吧？因为他我活下来啦，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好好哦！”
玥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河豚说的“救命恩人”指的就是西子枫。
河豚的话打消她对西子枫所有的疑虑。
果然，之前是她误会了大哥哥！
大哥哥真的是好人！
听着河豚赞不绝口的夸赞着西子枫，玥玥莫名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下巴仰了仰，带着炫耀般的口吻说道：“你说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大哥哥哦。”
玥玥兀自和河豚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发现一旁严小七的表情十分的古怪。
她是怎么和河豚聊起来的？
可怕，女孩子都很喜欢对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自言自语吗？
就像他见过的，抱着洋娃娃来道观的小女孩，也常常对着娃娃自言自语。
但一想到玥玥会为了“吃河豚”这件事离家出走，他就不敢多说什么，静静在一旁，眼神复杂的看着玥玥跟河豚“聊天”。
严小七：女孩子真奇怪。
而不久后同样看到玥玥和河豚聊天的西子枫就淡然了许多。
一看到西子枫的身影，玥玥立马兴奋的跑过去，拉着他的手又走回饭桌旁，“你看，这就是你说的救命恩人吧！他是我的大哥哥哦，我是他的亲妹妹哦！”
系统：喜极而泣，终于说了！
严小七：？
西子枫：……
说完，玥玥指着河豚，仰头看着西子枫，眉眼弯弯介绍道：“大哥哥，这是我刚刚交的好朋友，他叫星星。”
联想到她之前惨兮兮的可怜模样，西子枫压下了泼冷水的念头，但他不想跟严小七同辈的心情还是很强烈，于是抬手，把手里的盒子递给玥玥，兀自开启了新的话题，“打开看看。”
“什么呀？”玥玥的注意力被他引走，她打开盒子，眼前是两条精致好看的小裙子。
大哥哥说的全部是真的！
他真的给她买了新的裙子！
“裙子！比苏姐姐身上的裙子还要贵的裙子！”
玥玥开心得摇头晃脑，并不是因为她对裙子的价格和珍贵程度有概念，而是此时此刻，她能完完全全确定西子枫对她释放的善意以及宠爱。
大哥哥是喜欢她的！
大哥哥不讨厌她！
玥玥想，人类的喜恶情绪是复杂难辨的。
不是看起来凶巴巴的“反派”就是坏人呀。
也不是像苏姐姐那样喂她吃碗面条就是好人。
她以后不能自己胡思乱想，误会人。
玥玥有问题，玥玥就提问！
西子枫负手而立，道：“以后，不要叫我‘大哥哥’。”
“诶？”
玥玥还在高涨的情绪中，一时缓不过来。
但这一次，她不害怕恐惧了，而是认真的询问：“为什么呀？”
“叫我‘师父’。”西子枫下巴轻点她手里的裙子，道：“裙子，是给你的入门礼，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
她这脑回路，凡事不说清楚明白些，很可能会听成另外一个意思。
既然如此，他便说得简单直接。
她会有认知失常，会把自己看成河豚，和在张家的经历脱不了关系。
有了归属感，或许能回到正常的状况。
所以，他明确且态度坚定的要收她为徒。
果不其然，这话听到玥玥耳里，还是变成了其他的意思。
不让叫“大哥哥”只是因为让她叫“师父”哦。
没有像上次一次说“我没有妹妹”诶！
只要大哥哥承认了她这个妹妹，称呼什么的，都没有关系的嘛。
被认可的感觉让玥玥由衷的生出欣喜，她抱紧裙子，仰着头乖巧的唤道：“师父~”
西子枫满意颔首。
严华来的不早不晚，刚好见证这“师徒情深”的一幕，来不及祝贺鼓掌，就对上了自己徒弟哀怨的眼神。
严小七：为什么我没有入门礼？
严华：包子、饺子被狗吃了？
第20章 血缘作祟
道家没有忌口， 严华没想过，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也在道观里掌厨多年， 宰杀的牲畜无数，有朝一日， 要为自己杀了几只河豚， 向另一只河豚道歉。
在玥玥认真且肃穆的注视下， 严华看看一旁默许状态的西子枫，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储物箱里的河豚， 说道：“对不起。”
哎。
这都什么事。
玥玥笑眯了眼，立刻低头冲叫“星星”的河豚说道：“严叔叔道歉了，你要说‘没关系’哦。”
紧接着玥玥抬头，兴冲冲的对严华道：“星星说没关系了。”
严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玥玥，除了河豚不能吃，还有什么不能吃？牛羊能吃吗？兔子能吃吗？”
以后不能吃荤了？
他们要当佛家弟子了？
听到“兔子”，严小七直盯着玥玥，等她的回答。
“红烧兔肉”是他很喜欢吃的菜， 逢年过节的时候，严华偶尔会做。
玥玥点头， “能吃啊。”
“那为什么不能吃河豚？”严华松了口气，试图跟她讲道理， “玥玥是觉得吃河豚， 河豚很可怜是吗？那如果我们吃牛羊兔子，鸡鸭鱼肉，它们的生命是不是和河豚一样呢？”
万物生而平等， 往大了说，除了有鼻子有眼的动物，植物同样是生物。
若是为了仁慈而不吃一物，便当万物都不食。
其中奥义，以玥玥的认知水平自然是无法消化理解的，她认真的思考了下，只能对他第一个回答做出回答：“因为……因为玥玥是河豚，所以不能吃河豚呀，严叔叔不是说喜欢玥玥的吗？”
严华愣了下，这个回答直接堵住了他接下来的长篇大论，只能求助的看向西子枫，暗示道：“观主……？”
出出声啊，你徒弟说自己是河豚呢！
赶紧教教她啊。
西子枫抿了口茶水，神色淡然，瞟了严华一眼，不疾不徐道：“你若怜悯世界万物，除了河豚，以后也可以不吃牛羊兔子，鸡鸭鱼肉。”
“观主，我修的是道，不是佛啊……”
“吃不吃河豚，也不过是随心选择，扯不上‘道’跟‘佛’，玥玥三岁，你也三岁吗？”
她的认知失常，和之前的生活经历相关，要治愈非一朝一夕的事，西子枫并不想多言。
更何况他一直修的是“自在道”，他随心所欲惯了，最不喜欢被一些没有意义的条条框框束缚。
他收了玥玥为徒，既是看中她的根骨天赋，也因为与她投缘。
日后，他也不会用这些世俗的条理去束缚她。
严华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不就是“护犊子”嘛。
得得得，言多必失，免得日后连累他们师徒俩饱不了口福，他笑着点点头，带过了这个话题，开口转移了话题，问道：“刘家的事，观主打算何时处理？”
“明日。”
他是算好了时间出关的。
“清晨下山？”
“嗯。”
“会去多久？”
“两三日吧。”西子枫不着痕迹的扫了眼正和储物箱里的河豚聊得开心的玥玥，补充了句：“费心了。”
“哎呀，哪的话，别说个两三天了，就是十天半个月我和小七也会把玥玥照顾得好好的。”
这时玥玥半趴在储物箱上，抬头看向西子枫，“师父要下山？要离开道观？去哪？要回家了吗？！”
西子枫没去深究她口中的“家”指的是哪，加上严华和严小七都还在，他更不愿意提任何有关“西家”的事，于是回道：“我要下山半点事，这几天你跟小七好好听严道长的话，不要淘气，等我回来。”
原本他对玥玥是放心的，所以闭关前也没嘱咐过什么，但有了她之前抱罐奶粉下山的经历，他觉得不嘱咐清楚不行。
但听在玥玥的耳里，“下山”跟“回家”没有差太多，尤其她现在对西子枫的认知已经从“大魔头”变成了“大好人”，不管他是不是要回西家，她都是想跟着他的。
每天在道观的生活是练功和认字，之前是有“保命”作为驱动力，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只会觉得枯燥。
哪有小朋友不喜欢新奇好玩的？
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于是玥玥立马说道：“玥玥想一起去！”
西子枫不语。
已经不惧怕西子枫的玥玥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师父，带玥玥一起去嘛，玥玥保证会乖乖的，会听话！”
和之前在酒店门口单方面的乞求不同，她此刻的语气明显是带了底气的撒娇。
因为知道被在乎，才敢说出自己的喜好想法。
西子枫察觉到了她语气里微妙的转变，片刻后点了点头，应允了。
他和王贵交流了消息，寻找了她生父生母的事情暂未有进展，听王贵的语气，似乎并不乐观，故此，他才再三主动提了收她为徒的事情。
但现下看来，似乎为时过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