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林染并不了解贺时鸣,他的为人,过去,家庭,她都一无所知。
但这并不影响两人成为了很好的朋友,青葱岁月,异国他乡,年少彼此,是最容易交心的。
林染告诉他,她其实生活并不幸福,是随着母亲的改嫁,才到了一个有钱的家庭,而她出国留学的学费都是继父供着的,她要强,生活费绝不肯多要一分,所以平日里下了课就会去打工赚钱。
贺时鸣听后开玩笑说,那么辛苦打工赚的还不够他养只猫,干脆她来给他打工好了,平日里给他做中国菜,他则负责她全部的生活费。
她只是笑着说,你平日里吃穿都那么讲究,哪来多的钱养我啊?
平日相处下来,他虽然对家世只字不提,但他出手阔绰,视金钱为粪土,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算是花上两倍三倍的价钱也要弄到手。林染早已隐隐察觉出,贺时鸣这样的男人定是来自一个极其富裕的家庭,绝非她继父可比拟的。
然而之后,贺时鸣说到做到一样,在生活上几乎包揽了她所有的开支。带她去旅行,带她见识更广阔的生活,带她认识更多的朋友,带她进入一个靠自己的力量绝无可能企及的圈子。
她承认,是她先动心了。
他这样的男人,本就是无可救药的迷人。更何况,他拥有一切她渴望的。
财富,格调,绝对的无法抵抗的力量。
她想,要不要试着抓住他?抓住他,就可以改变她那平庸的命运。
为什么她忍受着继父的白眼也要咬牙坚持来国外读书,读常春藤呢?因为在世界顶尖的平台上,她才能有机会遇见改变她命运的男人。
大学最后一年,他说要不要去他的城市玩玩?
她说好。就这样跟着他一起回国了。来到了他的城市。
到了陵城,陪着他出入一些场合,她才知道之前的想法有多幼稚。这哪里只是一个富贵二字可以囊括的家庭,他的背景深厚到令她震惊。
但他依旧没有提过他的家世,一切都是她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拼凑出来的,为了尽可能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她甚至开始看cctv,看政-治新闻,疯狂搜索与贺有关的名字......
但是贺家这种权贵世家的消息哪有那么容易打探到,她用尽各种手段也只是探到了皮毛,但这层皮毛也足够让她连灵魂都在颤动。
跟着他住在陵城的那段日子,他突然问她,想不想拍电影?他投资了一部电影,导演想启用新人做女主,问他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她笑着说,什么电影啊?影响学习那她可就不干了。贺时鸣告诉她,是陈永蓝的新电影,《乱世情画》。
陈永蓝。国内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拿过金棕榈最佳影片。
她当天晚上回去,整晚没有睡着,翻来覆去想着未来会是什么样。
第二天,她告诉他,她愿意拍。
之后,她通过这部电影进入大众视野,第二年拿到了金棕榈最佳女演员的提名,同年拿到了金蝶、金像、华耀三大影后。
一炮而红。
她的人生突然变得万丈光芒。她站在了世界最辉煌的舞台上。
比梦还不真实。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把王冠,亲手戴在她的头上。
那他一定是喜欢她的吧。若非喜欢,为何要如此?一时间她觉得自己是这名利场里最荣耀的女人。
没人能越过她。
后来,在她最风光时,贺时鸣问她愿不愿意和他合作炒一出绯闻。他说,他不想走仕途,那样禁忌太多,他得用个方法彻底断了他的家族让他走仕途的心。
他得用他自己的方式暴露在公众视野里,与其等待被安排的命运,不如提前毁了一切。
所以,他需要一个女明星,需要一场轰动的艳情绯闻。
而这个女明星必须是他自己人,也必须是当下最火风头最胜的。
只能是她。
她是一个聪明至极的女孩,但这一招棋是她下错的第一步。
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她觉得若是和他爆出来绯闻,能进一步巩固她在名利场中的地位。
至于星途?那无所谓,有资本,还愁没有星途么?再说这种绯闻八卦,没人不爱看,只会加注更多神秘的光环在她身上。
于是,就有了那个爆。
【当红影后恋上豪门公子?二人甜蜜法国三日游】
她在香榭丽舍的大街上,喂他吃冰激凌,而他提着各种为她买的奢侈品,笑着低头。
抓拍的角度刚刚好。看得清楚,又不那么清楚。
不过三个小时,这条八卦席卷整个娱乐圈,引发了轰动。
这是第一次,贺家七公子进入大众的视线。也是第一次,整个神秘的贺家以这么直白的方式出现在大众视线里。
如贺家这种权贵世家,一向奉行神秘低调,出了这种绯闻无异于塌天的丑闻。
他成功断掉了仕途的路。
当然,也引来了贺家疯狂的打压。贺老爷子一怒之下,冻掉他所有的资产,截掉他所有的资源,甚至是他的人脉,朋友圈,一切都受到了警告。不止他,就连她的资源也受到了重挫。
他成了小说里写的落魄公子,可他依旧无所谓,还成天笑着给他那两个铁杆好兄弟打电话,说要蹭饭;笑着跟她保证,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一切就都好了。
他甚至还有心情自嘲,说还好那林园湾的房子过给了她,不然被老爷子收了回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看着这样的他,林染内心复杂。
他是天生上位者,即使是落了也能笑的坦然。
而她不同,没了他这个靠山,她即将变得一无所有,从那高高的峰顶,摔下来。
林染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有想到这步棋会引来一场飓风。
她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女生,哪里懂得那么多权谋纵横,利益纠葛。
然后,她下错了第二步棋。
她人生中,最后悔的一步棋。
对于他的家世,她一直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他来自于站在顶端的贺家,但并不知道他在贺家里到底扮演何种角色。
这一系列看似疯狂的打压,让她内心崩溃了。
她想,他惹了这么大的祸,是不是被贺家抛弃了?
是不是成了弃子?
她看过听过好多些家族权谋斗争的故事,输的人,就会成为弃子。
那他呢?若是他真的没有了贺家.....
她每晚每晚睡不着,本来光芒的未来,忽然变得黯淡了。
这个时候,一个一直追求她的男生联系了她。美籍华人。家族生意在美国,是钟鸣鼎食之家,父亲是康洲当地有名的富豪。
虽然不似贺家这样权势滔天,那个男人也没有贺时鸣这样清俊迷人,但也是站在富贵顶端的男人。
那个男人说要娶她。
是好的选择。
她从骨子里是狠的。决绝的。她爱他,爱到疯狂,但没有爱到要敢于赔上自己的所有。
与其陪着贺时鸣在陌生的城市惴惴不安地等待迷茫的未来,不如回美国,至少这条路她能清晰的看见美好的未来。
一个月后,她跟他说,她申请了宾大的硕士,要重新回去读书了。
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正式宣告过在一起。
只是两人都稀里糊涂的,默认了在一起而已。
她说她要走了。
他问她为什么要走?是不是非得走?
她说,是。
她要回去继续深造,当明星虽然好,但太飘渺了,不是她能抓住的东西。她喜欢脚踏实地,紧紧握在手里的幸福。
她以为他会继续挽留她,会难过,甚至是抛下公子哥的尊严来求她不要走。
她甚至私下里想过,若是他这样做了,她该怎么办?
她是真心的爱他,想和他在一起,若是他求她,她会留下来吧。
会的。
可贺时鸣点头,说好。他说,祝你好运。
自此,两人再无交集。
她去了美国,追求她牢牢握在手里的幸福。
他留在国内,继续做他裘马风流的公子哥。
她回到美国后,偶尔会听到他的消息,渐渐的,她才知道他继承了父亲的公司,知道他把公司发展壮大,占了内娱电影行业的半壁江山,知道他依旧站回了权势富贵的顶端,知道他不断交往漂亮的女明星。
知道了,他原来是贺家的长孙。
贺老爷子唯一的孙子,哪里有可能会成为弃子?
难怪他那么云淡风轻,不屑一顾那些看似恐怖的,夺命的招数。
真是笑话。她是个笑话。
她无数次午夜梦回问过自己,为什么当时要那么急?
再等等,相信他开玩笑对她说的那些保证,再等等,等到他爷爷心软,一切就都晴了。
林染看着那弯残月,飘渺的思绪逐渐凝固成霜。
电话那端,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话语,似乎一点也不为她而动容。
“后悔?”贺时鸣轻轻笑了,极度嘲讽,“后悔什么?”
“.....阿鸣....别这样好不好。”林染语气弥弱,如同即将燃烬的油灯,那小小一团不够明亮的火。
“林染,你当时走,我其实挺佩服你的。你有你的追求,我犯不上拦。”
此时,贺时鸣是真好耐心,想告诉她,前尘往事大可不必追忆。
没用。
况且,那些事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所谓的刻骨铭心。
年少轻狂,青葱岁月罢了。
或许是比其他逢场作戏要来的真挚那么一点,但也早就被时间消磨了。
他从不是缅怀过去之人。
“但你回来,还来缠着我,大可不必。你这样,会让我看不起。”
电话那端没说话,仿佛是被手掌捂住,从指缝里透出的哭腔。
“行了,我挂了。还是那句话,祝你好运。”贺时鸣揉了揉眉心,和她说话是真累。
“.....鸣!”
林染低低尖叫,唤回他。
“.....你知不知道....我病了。在回美国的第二年,我就病了。双向情感障碍,抑郁症.....”
贺时鸣挂电话的动作停住了,他眉头紧锁,有些震惊,半天才道:......你学的可是心理学。”
林染笑的大声,有些癫狂:“心理学又怎样?我学神学都救不了我自己!”
.......
“我的病是好不了的,要吃一辈子的药。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
贺时鸣深吸气,大脑有什么声音微微尖刺,有些恍惚。
“你在哪?”
“林园湾。你送的,林园湾。”
.......
电话挂断。贺时鸣看着窗外,久久不能回神。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他打开看,是乔曦发来的微信。
小仙女:【在干嘛?】
小仙女:【我晚上好饿,点了外卖,一下点多了,你要不要来和我一块吃?】
消息继续滚进来。
小仙女:【你不饿就算了!没有硬要喊你吃!】
贺时鸣失笑,手指飞速敲击二十六键。
【曦曦,晚上有个局,不太好推】
【明天中午来接你,带你吃和牛好不好?】
对面应该是守着手机,几乎是秒回。
小仙女:【哼。我明天不饿!】
贺时鸣轻轻笑出声,仿佛看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像只小河豚。
再发过去消息,那边已经不回了。
肯定是不开心了。
男人摁灭了手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气飞逝而去。
车子驶向绕江大道,冰冷的月下,城市像一座巨大的荒冢,掩埋住所有的色泽。
墨蓝,深绿,茜红,碎金。
“去林园湾。”
低重的音化作一丝黑,融进万物万色之中。
正在开车的齐厉眉心一跳。
-
林园湾坐落在滨江北岸,绕过江底隧道,不过一刻钟的车程。
已经是五年前的小区了,依旧掩不住奢华的气息。
“七爷,到了。”齐厉把车停在A栋楼下。
后座的男人从浅浅的睡意中醒来,他稍微活动了下颈骨,抬手把松开的衬衫系好。
修长的手指捻着铂金的扣子,动作优雅,不疾不徐。
黑暗中,铂金闪出几点幽冷的光。
“那个东西带着吗?”车座后忽然传来男人的问句。
齐厉愣了愣,想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迟疑道:“....您的老规矩,我都带着.....是.....?”
贺时鸣精致的侧脸落了一半在阴影里,疑真疑幻。
“给我。”
齐厉咽了咽嗓,背后莫名升起寒意,他把车底下隐藏的储物格打开,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身后的男人。
盒子打开,是一对精巧的袖扣,黑珍珠材质,转动间折射出孔雀绿的微光。
他借着灰蒙蒙的月色,低眼去看,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袖扣。
过了会,男人解开袖口处原有的一对蓝宝石扣子,把这对黑珍珠的换了上去。一切做好后,他开口,“齐厉,你和我一起上去。”
齐厉下意识“啊”了声。
心里悚然。
不过是去见旧情人而已,这样真的至于吗?齐厉偷偷瞟了眼走在前面的男人。
冷静残酷,如同一台完美的机械,寻不出任何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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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潜百鬼夜行
从一到四十。
电梯节节攀升,密闭的窄小空间里,极静,几乎能听到滑轮滚动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像凌晨时分,簌簌落下的叶。
电梯门打开是宽阔的廊道,顶层只有一户,廊道尽头即是入户大门。
红棕色双开水晶铜门,每一朵花纹都是德国手工工匠敲打而出,当年为了定制这款门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
贺时鸣在门前站定,刚要抬手摁下门铃,他顿了顿,随即收回手退后两步到齐厉的身后。
齐厉纳罕,摸不着头脑。
贺时鸣孑他一眼,心里骂了句蠢,语气微沉:“这种小事还要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