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法采
时间:2021-09-14 10:54:20

  林中发出吱吱呀呀的踩踏积雪的声音。
  穆行州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了男人。
  “五爷做了这般决定,要不要……告诉姨娘?”
  他想韩姨娘若是知道,一定不会似之前那般失望了!
  可是风雪里,詹五爷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必了。”
 
 
第45章 孕事
  林府挂了白,冷武阁移交林骁之弟林驰执掌。
  林家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对外便说战时没了,连带着林太太宋又云受到刺激,得了急症去了。
  父母都不在了,只剩下五岁的林靴子和襁褓里的龙凤胎。
  旁人都来沾的福气,眼下烟消云散。
  俞姝跟着宴夫人又去看了一回,孩子在奶娘怀里啼哭,靴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失了神。
  俞姝于心不忍,可又怎么同孩子说出真相?
  待她回了浅雨汀,丫鬟问她要不要去冷武阁,俞姝便摇了头。
  两个丫鬟不明白。明明昨日,姨娘洗脱罪名离开密牢,还是五爷亲自抱出来的,两人彼时形影不离,好生亲密。
  怎么只眨眼的工夫,姨娘神色冷淡,而五爷也一日都没过来了。
  就在两个丫鬟以为五爷今日不会出现的时候,男人来了。
  彼时俞姝在廊下,将伤势渐愈的山雀放出笼子,但这鸟儿不知怎地,竟没飞走,俞姝赶了赶它,它往外飞了一圈又回来了。
  俞姝皱眉。
  她还想要赶一赶它,用小棒敲了敲笼子,男人从旁走了过来。
  “天这么冷,它飞走了未必能活命了,阿姝别赶它了。”
  俞姝在这话里,放下了手中的小棒,转身跟他行礼。
  这礼数规矩地挑不出任何毛病,“五爷安。”
  五爷在这三个字里顿了一顿,俞姝已经转身摸索着进了房中。
  五爷跟着她走了进去,俞姝在房中双手摸着前行。
  过博古架的时候,手竟然从博古架中穿了过去。
  她没摸到东西,自然以为那是无碍的,抬脚就要走过去,下一息就会碰到架子上面。
  五爷瞧得心下一跳,大步上前,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牵过了她的手。
  “小心碰着。”
  两人之间陡然拉近,呼吸交错之间,五爷看住了俞姝,他有一瞬想说什么,但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俞姝推开了他。
  “多谢五爷。”
  她越发规矩客气,五爷看着她这般模样,同刚来到定国公府时的冷淡疏离,几乎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冷漠许多。
  五爷心下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他知道她在生气。
  在她心里,他眼下就是个冷情狠厉的怪物,连自己左膀右臂的兄弟,都能当机立断地杀死……
  那天雪地里,穆行州问他要不要说给她,他摇了头。
  若是没有那晚在书房的谈话,他或许可以说给她。
  但现在不成了。
  她那些想法本就十分危险,若是再告诉她真相,岂不是助长她对朝廷不以为意的情绪?
  如今这天下,还是朝廷的天下。
  王朝延续至今百余年,一旦颠覆,势必天下大乱,到时候就不是四王造反这么简单了。
  也许整个大好河山,都会笼罩于炮火之下。
  届时,百姓只会更加流离失所,没有一天安泰日子好过。
  眼下虽然难些,但等他将四王逐个击破,皇帝渐渐年长能打理朝政,也就好了。
  他叹气,看着她离了他,慢慢在房中行走。
  俞姝坐到了床边,低头收拾床边的东西,只当他不存在。
  五爷看着,心头发闷,他没办法,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
  俞姝隐隐听到翻书的声音,她想,她一个眼盲的人,怎么看书?
  她闹不清他的想法,却听男人低低开口。
  “赵氏王朝是由太祖一人一马打天下开始的。太祖建大业伊始,整个天下都在外祖的铁骑之下,外族将天下三分,一边奴役着百姓,一边相互开战,百姓在你来我往的连年征战中人数锐减,待太祖带兵起意,天下人口已不足鼎盛时期的二分之一。
  彼时太祖单枪匹马,挑旗而起,身边跟随的第一人,便是詹氏祖先。詹氏一族在外祖的铁骑下,族人损伤殆尽,只有这放手一搏,或能为剩下的妇孺挣得一个安稳日子……”
  俞姝低头收拾着床边衣物,手顿了顿。
  她没想到男人既没有训斥,也非是劝诫,竟然拿了不知什么的书,在她耳边念了起来。
  俞姝皱眉“看”过去,细听他念了几句,竟是王朝的开国往事,是詹氏祖先追随太祖打天下之历程。
  他语速不紧不慢,念着书上所写,将尘封于历史长河的往事缓缓道来。
  他似乎察觉她“看”了过去,书念得越发认真了。
  “……百姓听闻太祖治军严明,无不主动奉上米粮,只盼这支军队能将外祖赶出属于他们的天下,还这天下一个太平。太祖那时便立志,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便是一生所求。”
  男人书读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一旁的俞姝。
  她停下手中的事情在听,五爷还以为她听进去了。
  他不想同她争辩,毕竟她出身于微,饱受苦难,但天下之事,却不该以一人经历论之。
  他只能寻来自己年少时,族里要求必须熟读的詹氏先祖随赵氏皇帝开辟宏图伟业、攘外安内,又渐渐稳固王朝、富国强民的史书册子,一页一页念给她听。
  王朝的建立何其不易,岂是说颠覆就颠覆的?
  他想她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
  就像她眼下已经看了过来,想必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他低头准备继续念,但下一息,俞姝突然站起来身来。
  仿佛没听见他在读史书册子一样,她摸着床边走到了柜子前,继续收拾她的东西。
  五爷愕然。
  她什么也没说,可半仰的脸上满是倔强,让人不容忽视。
  只是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似更加冷漠了,好像他真的不存在一样。
  五爷低头叹气,一时不知该不该将史书册子慢慢念下去。
  他想了想,将那自己少时熟读的册子放在她床头。
  他闷声,“今日早点休息,明日我再过来。”
  俞姝只想冷哼。
  明日继续给她念史书吗?
  他不想同她争执,却用这种温温吞吞的方式,俞姝可真是想不到,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她不理他,关闭橱门的力道重了些。
  五爷在那砰得一声里,心头被戳了戳,钝钝的疼。
  阿姝是好的,纵使林骁两次三番地怀疑她,甚至下她去密牢,她也肯为林骁求情。
  可她的想法实在危险……
  男人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闷了半晌,倒是说起了前方战事。
  “袁王父子一死,秦地大乱,襄王趁机蚕食秦地土地,朝廷自然不能任他胡作妄为……我这几日可能忙些,你……好好休息。”
  俞姝默了默,“恭送五爷。”
  “阿姝……”
  俞姝转过了头去,五爷拿她没办法,只能回了冷武阁。
  他出了浅雨汀的门,便不由地叹气,穆行州迎了过来,不由地问,“五爷这是怎么了?”
  他猜了猜,“是不是韩姨娘……”
  他小心觑着男人,“五爷还是跟姨娘说明白吧?”
  男人摇头。
  小娘子瞧着和软温顺,实则是个硬脾气。
  越是这样,他越不便同她说这事。
  *
  五爷自去冷武阁调兵遣将,忙碌襄王的放肆行径。
  俞姝翌日在浅雨汀,见了苗萍。
  苗萍受了大罪,实在是受了她的牵连。
  但好在,逃过一劫。
  俞姝倍感抱歉,让姜蒲拿了钱和药材给苗萍,让她回去好生养伤。
  苗萍倒是全无颓色,“只要姨娘安好,奴婢就放心了。”
  俞姝想起了旁的,挥手让人下去,问了她一句五爷到底怎么回事。
  苗萍说五爷确实没送出去,因为那天药铺在忙碌进新药材,姚北被叫去帮忙了。
  铺子里自剩下那个大夫。
  苗萍本想等一等姚北,把方子亲自给她,但那位慧姑娘一直在门口瞧着苗萍。
  苗萍只觉非常不安,再加上同行的人催促,暂离了去。
  苗萍说了前后,俞姝竟觉得她是不是该谢谢詹淑慧?
  但林骁之所以这么快查到她头上来,也是詹淑慧立了“大功”。
  而詹淑慧“立功”的原因,竟是想在国公府的下人们嘴里,问出些她的错处来。
  俞姝不免冷笑,也难怪穆行州不肯同那姑娘扯扯,可那姑娘又偏偏看上了穆行州……
  下晌,俞姝出了门去。
  经过密牢一事,俞姝已不再被人怀疑。
  她直奔地去了海生御膳房,魏家的人与此事无关,除了被审问了几次,无甚损失。
  俞姝松口气,不然她要过意不去了。
  只是她还没到魏家,竟就遇上了穆行州和詹兴武。
  詹兴武是来进京接詹淑慧回涿州的,这位姑娘已经在京城逗留了太久,她定了亲的未婚夫,据说这两日就要回来了。
  詹兴武似是同穆行州说定了什么事,同她行了礼就走了。
  穆行州垂头耷脑地走上前来。
  “姨娘……”
  俞姝“嗯”了一声,想着他也为林骁求过情,一时间将他与那无情的五爷分开来看。
  “穆将军有事发愁?”
  穆行州说是了,“詹千户请我去划船,说有一处温泉冬日不结冰,甚是难得,近日相约去划船的人甚多,因我曾帮慧姑娘寻到过簪子,所以特特约了那地方的酒楼,请我前去。我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应了。”
  这话说得俞姝笑了一声,“去看稀罕景难道不是好事?将军唉声叹气,旁人不知还以为是上刀山下火海。”
  穆行州嘴角扯出苦笑,“可我不太想去,只怕又同那位慧姑娘有牵扯,可我又不会回绝。”
  俞姝默默品了品詹兴武兄妹邀约的地点。
  她淡笑了一声。
  “反正有詹千户在场,将军去也是不怕的,除非……”
  穆行州听得眼皮一跳,“除非什么?”
  他此时倒是警觉,“姨娘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俞姝又笑了笑,“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想着,若是有人落水,将军可得思量好了,再下去救人。”
  她留了这话,便去海生御膳房了。
  穆行州揣了这句热乎话,着实想了一会。
  ……
  海生御膳房。
  楚俞姝吓得不行,眼下见了俞姝,还是一阵后怕。
  “我就说姨娘怎么可能是细作?一定是弄错了!”
  她不知道内里详情,倒是说起了林府。
  “怎么一息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事?先前婆婆还跟我和北海说,若能去沾沾龙凤胎的喜气就好了,眼下那一对孩子,竟就……”
  俞姝叹气,可她又能说什么,那五爷不肯手下留情罢了。
  她提出去看了看姚北,姚北被她牵连,如今只能休养,一时半会都干不了重活。
  两人低声说了两句秘密的话。
  黑山和坐诊大夫,这两枚安插在京城的重要的棋,这一次都被那位五爷销毁了。
  姚北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更多人手,“姨娘离开的事情,还得想想旁的办法。”
  俞姝安慰他不要着急,“眼下也不便有许多动作,你好生养着吧。”
  但她想到了宋又云,宋又云这一去,未必就不会回来。
  林骁和孩子于她,怎么可能是说断就断的?
  她低声吩咐了姚北,“黑山很有可能近日返回,你替我留意一下。”
  姚北明白,但俞姝又说了另一桩事。
  “能帮我找个大夫看诊吗?”
  “何时?”
  “就现在。”
  姚北住的地方不远就有个医馆,俞姝以他的名义将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是个经年的老大夫了,俞姝伸去手腕,什么都还没说,那大夫诊了便笑了一声。
  “恭喜这位娘子,有喜了。”
  似有预感,俞姝没有惊到,只是在这“喜讯”里沉默了很久。
  姚北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姨娘准备怎么办?”
  俞姝也不知道,眼下直接走是走不掉了,但若是被国公府的人知道她有了身孕,只怕会被关在府中养胎,那更没有走的机会了。
  俞姝紧锁了眉头,暗暗地思索。
  秦地,俞军营地。
  袁王和世子在密城一战身死,袁王年长的两个儿子,短短几日的工夫,已经各自形成了各自的阵营。
  朝廷的兵马还没有打过来,双方就要为了争夺划分秦地的城池,大动干戈。
  用俞厉的话说,“难怪詹五不让朝廷兵马急着收复,根本用不到人家动兵,秦地便已自损完毕。”
  他叹气,但更麻烦的还不在此。
  袁王这次带出去了大量的兵马征战密城,出师未捷身先死,一半的兵马折损在密城墙下,另一半都被俞厉带了回来。
  袁王死前没有立下继承人,现在大批的兵马在俞厉手中,两位少主都向俞厉抛出了橄榄枝,希望俞厉尽早带着袁王旧部,归顺一方。
  可这两方,一边是袁王长子,占着伦理大势,另一方外家乃是秦地显贵,占着拥戴呼声。
  卫泽言劝俞厉谁都别选,“不若先带着兵将返回虞城,等这两位少主决出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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