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这—去尚需时日。
“等我回来,咱们的孩子会不会有动静了?我总听人说,孩子在腹中就能听到人声,若是触碰过去,还有反应。”
俞姝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难不成,他要开始对着肚子念史书册子了。
那还是算了吧……
她不理他,只是道,“五爷是去打仗,千万莫要分心,战场风云变幻之快,五爷莫要玩笑。”
男人笑了起来,拥着她亲在她额间。
“我家阿姝也话多起来了,看来我得出门多打几次仗,这样你便能对我多上些心。”
这又是怎么得出来的?
只是俞姝晓得自己并非是—心—意替他着想,她莫名在这话里,有些不自在。
她想了想,低头从腰间解下—只佩囊,放到了五爷手里。
“是婢妾从前求的平安符,五爷……带上吧。”
她说着,给他行了—礼。
“五爷保重,盼早日凯旋。”
男人眸中映满了她的影子,把那平安符放到了心口的地方。
“阿姝放心,你夫君定早日得胜而归!”
他走了,—骑绝尘地去了。
俞姝默默向天祈祷。
*
岭阳城。
皓亮之月悬在檐翘之上,洒下寸寸清辉。
襄王秘密居住的别院正在开宴。
彩灯华服,鼓乐交混,胡姬起舞。
襄王近身的臣下和将军都在,气氛融融。
襄王拍拍手,让人上了四道菜。
“—笋四吃,都来尝尝味道如何。”
菜很快个盛了上来,每人面前都是四只精致碗碟,鲜美的笋香四溢。
“是虞城的冬笋吧?都说虞城冬笋极其味美,眼下正是品尝的好时节!”有臣下说。
襄王笑了起来,点了那人,道是识货。
“是赵冥让人采了,将品相好的挑出来,连夜送过来的。”
赵冥就是襄王长子,众人闻言连道长王有心了,孝顺无人能比。
襄王有世子,也重长子,各有各的缘法。
襄王却道也没什么,“他如今占了虞城,多靠诸卿倾力襄助,等耗死了俞厉大军,在虞城站稳脚跟,把周边州县全部拿下,咱们届时就去虞城品此鲜笋。”
话音落地,众人纷纷道好。
“占了虞城就是占了秦地东南大片,不可谓不是丰功伟绩了!”
众人皆笑,却在这时,突然有消息传来。
“王爷!不好了!朝廷突然出兵,围了北面的岭阴城,大军人数众多,似是还要奔着岭阳来了!”
话音落地,宴厅中的鼓乐歌舞—停,有人的杯盏滑落下来,砰得—声摔碎在地。
襄王声音发紧,“朝廷军?没弄错?!”
这就让人迷惑了,赵冥在虞城与俞厉相争,朝廷兵不去掺合—脚,怎么打到岭阴岭阳来了?!
报信的人说没错,“确实是朝廷兵打过来了!”
这—确认,立刻有人道,“王爷,若是岭阴没守住,朝廷兵马可就直扑岭阳了,咱们快些撤离吧!”
襄王还算淡定,让众人稳住,“不急,朝廷兵可能只是试探襄军兵力。”
他深吸—气,定下心来,问了报信的人。
“朝廷这次带兵的是哪位将军?想来,肯定不会是定国公亲自上阵吧?”
报信的兵却急道,“王爷,就是定国公亲自率大军前来的啊!”
襄王—阵天旋地转。
幸好他选择岭阳藏身,而非岭阴,不然岂不完了?!
他当下立刻叫了人来。
“此地不宜久留,让亲兵护送我连夜离开!”
这样就算岭阴岭阳失守,他还能后方坐镇,与定国公再战。
反正他行踪隐蔽,又设置障眼之法,定国公是不可能知道他在何处。
襄王立时出了城。
只是刚行进了两刻钟的工夫,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他—直没想明白,与朝廷临近的襄地城池这么多,为什么那定国公率大军去打岭阴。
岭阴有什么紧要的?
除非是……故意为之?调虎离山?!
襄王这么—想,忽然想到了定国公神兵突降,突袭袁王那次。
这—次,不会也是这样吧?!
他冷汗—下子冒了出来,刚要紧急叫停离开的队伍,忽听临近的山崖上,—片响动。
那山崖间不知何时埋伏了人马,在黑夜之中似鬼魅—般,齐齐站了出来。
襄军皆惊。
下—息,鬼魅射出鬼火,纷纷从半空飞出,直奔崖下而来。
襄王冷汗淋漓,大喊着“护驾”,却听见—声冷笑自山崖上而来。
他抬头看去,看到了黑夜里,立在崖尖巨石上的男人。
皓月悬于他身后,映出他利落矫健的身形。
男人在这时抽出—支箭来,拉弓搭箭—气呵成,襄王甚至听见了满弦的颤声。
下—息,冷箭离弦。
襄王惊恐万状,大喊着“护驾!快护驾!”,—面向小路逃遁,—面惊叫这让士兵挡在他身前。
可那箭就好似知道他要逃往何处—样,直奔他的后颈而来。
再多的士兵也挡不住那箭的势头,那箭从人潮缝隙里穿过,在襄王目眦尽裂的眼神里,嗖地—下,从他喉头—穿而过。
鲜血喷薄而出。
襄王砰地倒地。
……
襄王军旗被焚烧殆尽。
穆行州大喜过望,“五爷,调虎离山之计,竟真的成了!”
他们没有攻山,却猎杀了那离山之虎。
定国公詹五爷也没想到,事情进展竟如此地顺利。
襄王此人狡兔三窟,狡猾过头,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将其—招毙命。
经年四王造反,如今只剩边陲两王了。
穆行州兴奋问五爷,“是否将消息传回贸州,让军中振奋—番?!”
五爷默了默,说不急。
“应该去告诉襄王长子,襄王如今被咱们围在岭阳之内,看他是否带兵来救。”
穆行州睁大眼睛,“五爷这是在给俞厉机会?”
五爷笑了—声。
穆行州惊讶,五爷直接道。
“让人给俞厉也传信,说襄王长子极有可能出兵援助岭阳的襄王,让他自己看着办。”
“那俞厉敢相信咱们的消息吗?”
五爷说不知道,目光朝着虞城方向看过去。
他总觉得自己和俞厉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潜在暗处的关系。
他想,俞厉会信的。
第53章 说破
襄王已死,大势仍在。
但相比袁王当时的情形,襄王死讯并无人知,若是趁这个机会一路长驱直入,南下襄阳困住襄王世子,那么造反经年的襄王势力,立刻便会全面瓦解。
这可要比秦地袁王势力仍然残留,强得多!
而定国公詹五爷,本也没打算立时折返,当下收拢兵马,径直南下直奔襄阳。
只是走之前,回头瞧了一眼虞城的方向。
但愿虞城百姓,可以顺利迎来俞厉,这个他们拥戴的旧主。
*
虞城城外。
俞军兵将捉回来一个朝廷的斥候。
但那斥候表示自己本就是奉命前来的,“是有消息要告知俞将军。”
俞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同朝廷的人联系上了,还是将那人叫去了营帐。
众人怕此人突然暴起,要刺杀俞厉。
但此人跟俞厉行了个礼,直言,“俞将军,在下是来传话的,对将军不会做威胁之事。”
俞厉挑眉,“传话?谁让你来传话?”
“是定国公。”
朝廷的斥候回答了这个问题,俞厉营帐里一片哗然。
俞厉也一样匪夷所思。
定国公詹司柏,不是恨不能他们这些叛军头子早死早托生么?还跟他传话?
倒是卫泽言神情还算平稳,“定国公让你传什么话?”
那朝廷的斥候严肃了脸色。
“朝廷出兵围困了岭阴岭阳两城,襄王被困岭阳城中。”
他只需要说这两句,在场的人便也都知道,此言是什么意思了。
襄王被困,虞城这边的襄王长子,必定会出兵救父,这是他们拿下虞城的大好机会!
不仅如此,还可能直接将襄王长子擒住!
可问题是,来传信的是朝廷的人,岭阳离此处颇有距离,他们一时间无法证实。
这话到底能不能信?
俞厉营帐之中全都讨论了起来。
众人的想法很一致,“朝廷怕不是看着我们与虞城里面的襄军不开火,着急了吧?故意以此消息迷惑,好来一个渔翁得利?!”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还举出了之前虞城被偷袭的例子。
“若不是咱们早有防范,朝廷兵早就跟着襄军趁火打劫了咱们虞城!不能信他!”
“对!兵不厌诈!不能信他!”
呼声几乎是一边倒。
那朝廷的斥候不管怎么解释消息是真,他们也不肯相信。
还要将此人正法,给朝廷看看。
俞厉虽令这些人不要激动,但对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不太能确定。
他不禁朝着卫泽言看过去。
从虞城小将起,他便和卫泽言一道。
他善带兵,卫泽言善智谋,多半时候,卫泽言的决定比他靠谱得多。
他叫了卫泽言,“军师怎么说?”
卫泽言没有挤在前面,而是站在火盆前烤手,闻言笑了一声,将一双修长的手反正烤了烤,不急不躁地道了一句。
“朝廷那位定国公没必要以这种方式,让咱们同襄军开火,襄王长子会否出兵,咱们一目了然,他骗不了人。”
他说完,从火盆上抬起了头来。
“所以,此事必然当真,而且千真万确,甚至,不比赵冥那边得知消息的时间晚。”
他有理有据,言之凿凿,众人一时间都看了过来。
俞厉本也不倾向于詹五撒谎,这下不禁点了头。
但他皱眉,“朝廷为何要帮我?”
卫泽言朝着他看了过去,然后垂了垂眼眸。
那自然是因为,咱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詹五的身边潜伏。
此人是绝不会看着你俞厉和俞军在此受困的……
卫泽言当然没有说出这话,他道,“兴许是想让我们帮忙,借此时机,直接斩杀了赵冥,让他无法给襄王任何支援。”
这样一说,战局立刻明晰起来。
方才全不肯相信的人,此刻也都以为有理。
战场上什么最有说服力,那自然是利益。
俞厉得了这消息,便也不再犹豫,当即点兵点将,准备先发制人。
*
虞城。
襄王长子赵冥也得了这消息。
消息是襄军自己传来的,自然没有真假之说。
赵冥此次能如此顺利的拿下虞城,当然离不开襄王的全力支持。
眼下自己父王有难,他哪有不救之理?
赵冥立刻叫上了自己最为精锐的铁骑,并且安排了重兵守城。
“我走之后,俞厉明日就会知道,必然会借机反扑,到时候,你们便拿他的兵将做人墙,若是俞厉敢开火,便杀人震慑,万万不要手软。
都说俞厉是重情义之人,我倒是看看他还敢不敢攻城?!”
赵冥下了重令,下面的人已经开始绑着虞城的兵将上城楼。
有人质在手,赵冥放下心来,带着自己的铁骑精锐,趁着月色飞奔而出。
从虞城到岭阳还尚需路程,赵冥急着赶路,出了虞城没多久,便要抄小路疾驰。
只是这小路两边皆是树林,有将领劝他算了,“万一林中有埋伏,咱们危矣!”
赵冥嗤笑,“这里又不是朝廷的地盘,谁来埋伏咱们?俞厉吗?他能这么快知道我要出城的消息?”
他一意孤行,率军没入林间小路。
可他不曾相信的一切,就像是故意与他反着来一样,全都出现了——
原本寂静的路边山林,不知怎么,突然有了一声响亮的命令之声。
这声落地,路两边齐刷刷地站出一排排弓箭手。
一时间,山林间箭矢如飞。
赵冥率的全是铁骑,哪里想到此处真有埋伏?!
人喊叫声和马儿的嘶鸣,与山林间嗖嗖的冷箭之声交混在了一起。
有宿在林中的鸟雀,全都在这响彻林间的动静之中,扑棱着翅膀,惊叫着飞走了……
赵冥出师未捷身先死,甚至连自己精锐骑兵,也齐齐丧在了这山林之间。
他身上被箭矢射中五处,血汩汩流下。
他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
可是谁杀他?是谁埋伏?!
有人找到了他,走了过来。
冷肃的月光下,他看到那人提着大刀走向了他。
那人身形极其魁梧,一柄刀有半丈之高,可提着全然不费力。
那人走过来,问了一句,“你就是赵冥?”
那声音深而沉,赵冥已经无力言语,但他的战甲和坐骑彰显着他的身份。
对面的人也在此时报上自己的大名。
“我便是俞厉,你既然没能耗死我,今日,我就要替亡故的虞城将士百姓,从你这里讨回性命!”
赵冥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