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祁元白就是不乐意。
他继续说道:
“我一日停留在山海仙阁,巫族就一日不敢妄动。这也算我为维护修真界和平出了一份力吧?”
“祁元白,巫族族长之位你无意。”
丰天澜站在楼下的剑坪上,问道:
“山海仙阁阁主之位,你可有意?”
“……哈?”
祁元白从二楼窗台上跌了下来。
※
修真界的暴雨还在持续。
不见日月的黑云中,青白雷电流窜,轰隆隆的响声在云层间闷滚。
东洲平原上,法华寺。
此地屹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红塔,比供养佛门圣物的舍利塔还要高出许多。
这座红塔很奇怪,没有门窗。
它周围还竖着八根木桩,皆是价值无匹的雷击血桃木。木桩上贴着符纸,符箓每一笔,皆是由朱砂混了法华寺和尚的血制成的血墨而绘。
寺庙里的小和尚问:
“师父,这塔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锁妖塔,镇压妖怪用的。”
老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耐心讲道:
“一千多年前有个大妖怪,他……”
他出身于北海,是个妖族,所以才被叫做大妖怪。他现世之后,烧杀抢掠,屠城放火……诸如此类的恶事一件也没少做。
法华寺的燃灯佛子问他:
“为何如此做?”
他回答道:“能让我感到愉快。”
说完,他便将燃灯佛子杀了。
此事瞬间引燃整个修真界的怒火,法华寺、山海仙们、太乙宗等等大门派同时出手,将这大妖怪擒住,困于锁妖塔,以阵法镇压并消磨其力量,用上个千余年,就能将大妖怪耗死。
在此期间,锁妖塔就由有能力的门派轮流看守,每百年一换。
山海仙阁的一百年刚刚结束。
现在只剩最后一百年。
锁妖塔被交给了法华寺,让大妖怪死在这里,也算是对燃灯佛子的祭奠了。
“万事皆为因果,水沸也需有柴烧。”
“如今妖族和人族关系恶劣如斯,和过往之事不无关系啊。”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
出家人说话就跟讲经似的,不太好懂。
小和尚听得半明半白,稀里糊涂,心思根本就不在师父的话语中,而是那座诡异的锁妖塔。
忽然,小和尚惊道:
“师父你看!”
“轰隆隆——!”
一道如柱般粗勇的紫雷贯下,直劈锁妖塔。锁妖塔被劈了个结实,在雷电紫光之中颤了几颤,旁边的血桃木桩上的符纸也在摇晃。
“这不是普通的雷!这是异象天雷!”
老和尚仰头看着天,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普通的下雨打雷,只能伤到凡人,或者毁坏点花草树木什么的。对由修为高深的修士所设的复杂阵法,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但天雷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能让修士渡劫进境的东西,其伤害之重,威力之高,和雷雨天的雷完全不能一概而论。
老和尚说道:
“天雷可毁阵法,弥历,快去叫你师祖师伯和师叔们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
东边那根血桃木桩上,一张绘有血朱砂纹路黄纸燃烧起来,变成了黑色余烬,飘落于地。
刹那之间,诡异红塔振荡。
甚至是整个法华寺,也在一起摇晃。
无门无窗的锁妖塔上裂开了一条缝隙,一缕血烟从缝隙中溜出,很快便凝聚成一道血衣人影。
是眉心带着红色花瓣痕迹的大妖,他银雪长发如丝缎,眉目之间皆透着魅惑气息,五官比风月之地的花魁更具艳色。
他伸手攥住了老和尚的喉咙。
“想叫人?”
他笑着道,
“晚了。”
他手上一使力,“咔哒”一声,老和尚的头颅就歪向了一侧。
“师、师父?!”
小和尚惊叫了一声。
“发生何事?”
法华寺里的僧人们赶了过来。
只见,身披血衣的大妖,将手中已断了气的老和尚扔向他们。
“玄芥师兄!”
僧人们地看向大妖:“你——”
大妖捏了捏手腕,算是活动筋骨。
他眼尾上挑,侧头看人时,带着一种危险又勾人的魅意。
“不舍得?”
他笑着问道:
“那我送你们陪他去吧?”
※
暴雨接连下了七天七夜,方才停歇。
笼罩五洲四海足有七日的乌云散去,露出一片晴朗夜空,月光皎洁,星辰明亮。
千机子负手而立,望着漫天星辰明灭。
一颗曾经耀眼过的星体失了光,不见踪迹。又有另一颗星亮起,光辉夺目,叫人无法忽视。
这两星皆是命星。
一颗属于方游,另一颗属于穆晴。
“巫族见到这样的星象,想必要气坏了。”
第34章 伏城 狗咬狗,咬到死。
七日之后, 大雨停歇。
方游之死没有在云崖山引起什么乱子,他的命就像这场雨一样,随着乌云一起消散了。
巫族唯一的参赛者死了。
他们便没有继续掺和这场大比的意思, 给星倾阁知会一声之后,就要离开云崖山, 返回南洲。
他们下山时, 见到一人拦路。
那人穿着金纹黑衣, 身上散发魔气。他衣服上和皮肤上的金色异文,让南洲巫族隐约觉得有些熟悉,有点像是自家人。
南洲巫族的人不确信道:
“你是……魔族的孟怜?”
孟怜是星倾阁大比的参赛者。
按照参赛限制, 参与者的修为境界必须是筑基及以下。
但是,这个挡在巫族去路上的孟怜,此时散发出的魔气十分可怖,无论怎么看都是元婴期的魔修才会有的。
他是有什么压制自身修为的法子吗?
孟怜说道:
“是,我就是孟怜,不过并非普通魔修,而是古魔族之人。”
南洲巫族祁家的人疑惑道:
“古魔族?是和魔君祌琰作对的那个古魔族吗?我听长老说过,古魔族的祖上,好像也是巫族来着?”
※
第一轮比试很快就结束了。
休息一日后。
星倾阁排出了第二轮比试的名单。
青洵在比试中超常发挥。
他开始展露身为剑修的优势了, 凭着只有炼气期的修为,竟一而再, 再而三地赢下了修为高他一个大境界的筑基期修士,进到了最后一轮之中。
青洵没有因此而高兴。
他只觉得越发紧张——
他要一直赢到最后, 夺得这场大比的魁首, 才能让那个人收他为徒。
“星倾阁大比决赛,青洵对谢瑶。”
青洵握紧了剑,看着从演武台对面走上来的谢瑶。
他先前就有注意过这个人。
谢瑶是一名剑修, 出身自天越剑盟,在剑法方面涉猎广泛,剑式多变。
他的修为也已经到了筑基后期,据说就快要结丹了,是这一次大比的参赛者之中最厉害的。
要赢过谢瑶,对青洵来说是件很难的事情。
青洵握着剑,说道:
“请教。”
他话语落下,执剑便要攻。
谢瑶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我认得你的剑。”
青洵一怔。
谢瑶还记得。
两年以前,穆晴以此剑,挑天越剑榜。她每出一剑,就会击败一个剑修,十二剑之后,她毁掉了天越剑榜和天越剑盟。
谢瑶作为观战者,作为天越剑盟的传承者,他永远都忘不掉穆晴的剑。
谢瑶问:
“你的剑是从她那里学到的?你是她的徒弟吗?”
“现在还不是。等我赢下了这场比试,她才会收我当徒弟。”
青洵认真道:
“所以我不能输给你。”
谢瑶笑了一下,道:
“那很抱歉,我也不能输。”
他当初对穆晴放出过豪言,早晚有一日,会在剑道上超越穆晴,将天越剑盟丢掉的颜面,从她手上讨回来。
若是今日连她的徒弟都赢不过。
他又要如何赢过她呢?
两人都坚定了要赢的心思,一起手,就是自身的极限!
※
千机子看着演武台上剑招相接的两人。
他问道:“你觉得谁能赢?”
“谢瑶吧。”
一道好听的声音答了他的话:
“青洵学的剑法更厉害,但这点优势,弥补不了修为境界上的差距。”
千机子道:
“你倒是没忘了夸自己的剑法。”
从千机子背后走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青洵所学剑法的创造者,穆晴。
她穿着一身白衣,一头乌发垂下,和从前一样。但她的眉眼五官变得精致艳丽,气质也更加出尘了,给人一种空旷又清冷的感觉。
穆晴已经到元婴期后期了。
她如今的修为境界,虽然比不过那些化神期的,但在这修真界里,也算是排得上号了。
千机子问:
“你心魔已经除了?”
穆晴回答道:“不知道。”
她在千机子身边的空位上落座,捏起一块奶糕,分了一半给摘星。
随即,她才解释起来:
“那日我杀了方游之后,回去喝茶。没想到喝着喝着,忽然就感受到了一些奇妙之物,像是天地,又不仅是天地……”
“一时间感应太多,我就被迫入定了。再醒来时,我就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士了。”
穆晴一手支着脸,说话时还没忘了看演武台上的比试。
正如她所说。
青洵在剑法上所占的那点优势,远不足以弥补修为上的差距。
过了一百招,他就已经力竭。二百余招时,青洵就已经吐了血,手腕上也全是血,握着剑的那只手浸着血,又黏又滑。
青洵已经站不稳了,全靠剑支着身体。
谢瑶道:
“你输了。”
谢瑶说话时气息不匀,显然是也有些疲累。
青洵察觉到这一点,竟然再次心生希望,提起了战意,想要凭着这副残破躯体,和谢瑶继续秏下去。
他摇摇晃晃地提着剑。
因为累,体力不支,浑身酸痛,他用不出剑招,动作就只剩下了最基础的挥砍。
谢瑶一侧身,轻易躲过。
他以剑尖指向青洵的脖颈,道:
“我说过,你已经输了,别再做无用挣扎了。”
青洵沉默半晌。
他这才松了手,长剑掉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
谢瑶也收了剑,礼貌道:
“承让。”
星倾阁的人看清了这一幕,立刻宣布道:
“星倾阁大比决赛,谢瑶胜青洵!恭喜谢瑶夺得魁首!”
谢瑶对青洵说道:
“此战我赢得并不光彩。”
“你在剑法上的才能远高于我,若非修为境界差距,我赢不了你。”
“多谢。”
青洵低着头。
哪怕受到对手夸赞和承认,他此时也高兴不起来。他答应了穆晴要夺魁首,可他没有做到,他当不成她的徒弟了。
※
星倾阁大比颁奖式开始。
获得前五名的修士可得洗髓丹,排第二的青洵放弃奖励,名次顺延。
青洵没有参加颁奖式。
他离开世界演武台,寻了一处空地。拔出悬挂于腰侧的剑,起手就是穆晴教给他的剑式。
那剑式刚起,就被一道剑气打断。
青洵回头:
“穆仙子?”
他话语中带着十足的意外感,他尚且不知道穆晴已经出关。
穆晴问道:
“你受伤不轻,不去找陆燃讨丹药,也不去歇息,跑来这里练剑,是要自残吗?”
“我……”
青洵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没有夺下大比的魁首,辜负了穆仙子的一片期望,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脸见她。
“你什么你?”
穆晴有些不耐烦道,
“别人拜师都是要给师父递茶磕头,你倒好,茶没有,头也没磕,还得做师父的亲自来寻你。”
青洵:“……”
他低着头,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又迅速抬首望向穆晴。
青洵试探道:
“可是,我没有赢下大比。”
穆晴说得很是轻松:
“没赢就下次再赢回来呗,多大点事?”
“我教你教了快要两年,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场大比决赛,就放弃收徒?那我不是白干了吗?”
穆晴又继续说道:
“你一路赢到决赛,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吧?我也不能让你白费功夫啊,是不是?”
惊喜来得太突然,青洵反应不过来。
穆晴以为他还在犹豫不决,干脆道:
“你拜不拜师,不拜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