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伏城把玩着茶杯,说道,
“我们族中的九色采矶石呢?”
厉无月闻言,笑着回答道:
“祖叔公,我们族中已经没有九色采矶石了。”
“有没有,可不是你嘴上说了算的。”
厉伏城走过来,按住厉无月的头,以妖异之法强行搜神。
这一馊,厉伏城便得到了厉无月的所有记忆。
他笑着道:
“原来是这样啊。”
伏城放开厉无月,后者中了化功散,又被强行搜神,此时已经有些虚弱了。
伏城手指结印,用出一个阵法,将厉无月困住。
随后,他的身形五官皆稍稍变化,衣服也换了一身。此时的伏城看上去,俨然就是妖皇厉无月,没有半分区别。
厉无月道:“你……”
“我的好侄孙,你的身份先借我用一用。”
他以法诀唤来灵鸽,给秦无相送信:
“吾儿莫要急着离开,先回来一趟,为父另有东西要赠予你师妹,你回来捎带上。”
……
秦无相收到灵鸽传讯时,正在北州和北海的交界处。
他收了信,遇见正要回去。
回到半途时,忽见漫天红色妖鸟从皇宫方向飞来,分散开飞向北州和北海的各个地区。
秦无相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他吃了一颗易容的丹药,给自己换了一张脸,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妖族。他将剑收起来,落到了地上,走去了最近的一只红色妖鸟的落地处。
这里恰好是个小城池。
收到妖鸟的城令道:
“去拿红纸来,要张贴布告。”
“妖皇下令,从镇妖塔逃出的大妖伏城可能在北州和北海,要各地戒严,严查出入之人,不可轻易放人进来,也不可轻易放人出去。”
有人问道:“那北州那边怎么处理,北州人可都是散居啊?”
城令回答道:“北州那边有沿北州和其他州的交界线设立的巡逻岗,让他们加强巡查即可。”
秦无相心想:
父皇怎么会如此行事?
这样可是会将事情闹大,那原本还在藏匿的伏城若是藏不住了,是会出现祸世的!
这件事不对劲。
城令对手下吩咐道:“以后巡查时要更加注意,信中说了,要尤其注意鸟类,厉伏城有可能会通过鸟类来传递信息。”
秦无相:“……”
厉伏城这修真界公敌,能拿鸟类和谁传信?
这策略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要挡星倾阁的灵鸽,还是挡南洲巫族的黑金凤?
皇宫一定是出事了。
而且这事多半和厉伏城有关。
厉伏城妖力未复……
他图求的,应该是秦无相手中这块能恢复妖力的九色采矶石。
秦无相虽然担忧父皇安危,但想一想自己和厉伏城的修为差距,便打消了回皇宫的想法。
还是先去中州吧。
“对了,陛下还说,皇子殿下在此时外出恐有危险,要召殿下回宫。各地如果有见到皇子,不可放他出行,即刻以红妖鸟回报妖皇,并送殿下回宫。”
秦无相御着飞剑向南飞去,想要赶在妖族防线布好之前到中州的地界上去。
就算来不及进中州,也不能待在北海。
到那大家都散居的,不好管理的北州去,他的行踪能够更隐匿一些。
只要他藏起来了。
厉伏城找不到他,就不能以妖皇的性命来要挟他。
除非伏城向北海和北州放话:
秦无相,你父皇在我手里,你若不交出九色采矶石,我就杀了他。
可这样,伏城不就是明着说“我厉伏城就在北海的妖族皇宫里,修真界快来围攻我”吗?
这可不符合他隐匿行踪,等待妖力恢复的计划。
秦无相一时半刻还不用担忧妖族皇宫那边。
至于强闯边界巡逻线进中州……
他倒是闯得过,只是他如果这样做了,伏城也就会知道他的行踪了。
到时候只怕厉伏城会为他手中的采矶石,以妖皇来威胁他,或者亲自出来追他。
若是真被他追上了,云崖山和星倾阁恐怕会面临大麻烦。
秦无相不能为九色采矶石这一个不知能不能成功救治穆晴的希望,赌上这么多人的安危。
他要想办法,以这采矶石作为筹码,为更多人,换取更大的生机。
※
穆晴在星倾阁等了数日。
她等到的不是秦无相和采矶石的到来,而是等到了建立在靠近北州地带的星倾阁的消息,还有江连的传信。
“北州界线那里忽然加强巡逻了,严查出入之人。而且还贴了告示,说是妖皇命令,北州、北海潜伏着大妖伏城,要离家的皇子迅速返回,若有人见到皇子,即刻以红妖鸟传信妖皇,并送皇子回皇宫。”
穆晴坐在桌前,仔细思考这其中的信息量。
“妖族那边恐怕是出事了,而且还和伏城有关。”
穆晴说道,
“看这消息,妖皇应该已经在伏城手中了,我三师兄还没有落入他手,但是也还未离开北海和北州。”
穆晴回信给江连:“你带着现在正在西洲北部妖族迅速隐匿起来,建造城池的事情,之后会由星倾阁接手。”
放走灵鸽之后。
穆晴起身,拿起摘星剑。
丰天澜:“你要做什么?”
穆晴回答道:
“去妖族的地盘。”
丰天澜呵斥道:“胡闹!”
穆晴转头看向千机子和沉鱼夜。
“你不能去。”千机子说道,“就算伏城现在妖力还未恢复,你对上他也只有送死的份。”
沉鱼夜摇着折扇,说道:
“穆仙子,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帮你出云崖山,入北州。”
丰天澜说道:
“我会发信,集结修真界如今的化神期大能,去北海除伏城。”
穆晴问:“真能集结起来吗?”
丰天澜沉默了。
千机子率先拒绝道:“我和沉楼主不会参与,我二人若折在其中,星倾阁和西洲就完了。”
“我师父在闭关等着飞升,你可以想办法强行把他抓出来,但这样也许就彻底毁了他飞升的希望,不过他应该不会介意。”
穆晴一个接一个地分析下来:
“祌琰正在我们云崖山的地牢里,好不容易才抓住他,我不会放他出去。”
“雪谷的孟老太死了,妖皇厉无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剩下的就只有南洲巫族了,他们藏着的化神期倒是不少,但你认为他们会出力吗?”
穆晴问道:
“算来算去,一共就只有小师叔你,我师父两人,你们两人对上厉伏城,有十成十的胜算吗?”
“如果你们二人输了,折在了西洲,山海仙阁失去了仅有的两名化神期大能,再也不是第一仙门。”
“南洲巫族祁家,再也不会忌惮仙阁,他们会灭仙阁,取东海,并且把二师兄强行带回家。”
“仙阁灭了,其他修仙门派也不远了。东海,东洲很快就会归为南洲巫族所有。中州和西洲有星倾阁,还勉强能够顶住,不过也不知道能顶多久。”
穆晴分析完了,看向丰天澜,说道:
“小师叔,这南洲巫族祁家,对修真界而言,也是不亚于厉伏城的毒瘤,你真要让他们如愿吗?”
如此说下来,修真界当前局势,似乎算是陷入了死局。
丰天澜说道:“那要如何做?”
“厉伏城会对妖皇出手,多半是为了寻采矶石,恢复妖力。而看情况,那采矶石,应该是还在我三师兄的手上。”
穆晴拿着摘星,说道:
“我想办法进北州,寻到三师兄,将那采矶石毁了。让厉伏城妖力一时无法恢复,为修真界再拖上个百十年的时间。”
丰天澜说道: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
穆晴又向外走了一步。
室内顿时惊起一阵霜寒之气。
丰天澜握着已经出鞘的天霜剑,挡在门前。
他不惜拔剑,也要拦住穆晴。只因为他明白,现在的北州和北海,是个多么凶险的地方,穆晴若是去了,就再难回来了。
穆晴脸上的表情平静。
她左手横握着剑鞘,右手抓住剑柄,缓缓地拔出了摘星剑。
丰天澜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的确。”
穆晴坦然地认了。
出鞘的摘星剑没有指向丰天澜。
她手腕一翻,那柄材质奇异的黑剑,就横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
“哎哎哎喂!穆晴!剑不是这么用的!”
还在剑中的摘星已经慌了。
“穆晴!”
千机子丢下了手中水镜。
“穆仙子,不可冲动。”
沉鱼夜一边劝,一边在穆晴背后瞅着角度,想尝试把摘星剑挑开或者把穆晴直接打晕。
丰天澜拧了拧眉,他那张清冷的脸上鲜少地显露出了情绪,似是怒极,又似是心痛至极。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怒火。
他看着穆晴,问道:
“你拿命来威胁我?”
“错了。”
穆晴目光坚定,
“我只求生,不求死——我去妖族之地,不为送死,而是为更多人求一线生机。”
她昂着头,义无反顾道:
“北州北海有难,修真界有难。”
“若让我在还能做些什么时候,选择坐视不理弃之不顾,我这条命,对这修真界来说也没什么用了!一条废命,不要也罢!”
第45章 北州 你再骂一句试试?
穆晴的话语掷地有声, 态度决然。
丰天澜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有收剑。他就握着天霜剑,拦在门口, 无声地与那白衣女修对峙,不肯相让。
他怕穆晴手中剑一横, 当场血溅三尺。
可他也怕穆晴离开这云崖山, 去了北边, 便再也回不来了。
半晌过去,气氛已经凝滞。
穆晴低声道:
“小师叔,抱歉。”
说完, 她便目不转视地,迈开步子从丰天澜身侧走了过去。
丰天澜矗立不动。
只听见一步一步,脚步声响悠悠,在这恢弘楼阁里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直至一切归为寂静。
丰天澜右手一松,系着水蓝飘带的天霜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没有弯身去捡,而是仰起了头,望着描绘金纹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先去处理西洲的事情, 告辞。”
沉鱼夜拿着折扇,化作一缕黑烟离开。
这屋子里只剩下了丰天澜和千机子。
后者摇了摇头, 说道:
“她性情如此,谁也拦不住她。”
见丰天澜没有反应, 千机子继续劝道:
“其实她也没有做错, 她说的很对,若主动去应对,还能为北州、北海乃至整个修真界挣得一线生机。若不行动, 便是坐以待……”
“我知道她没做错。”
丰天澜打断了千机子的话,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她。”
丰天澜是山海仙阁之主,是这修真界的正道领袖,自入道至今九百多年,从凡人至化神,经历过各式各样的风雨和磨难。
他眼界不窄,看许多事情,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些大义、大道理,丰天澜都懂。
但他却拗在了小的层面上——
修真界有这么多化神期大能,为何奔赴死局求生机,顶在了最前面的,是穆晴这个元婴期?
修真界的元婴期修士有这么多,为何入局的不是旁的元婴期,偏偏就是穆晴?
“丰阁主,莫要钻了牛角尖。”
千机子说道,“穆晴不凡,这世上有很多事,只有她敢做,也只有她能做。”
千机子又道:
“丰阁主教养出了这样的师侄,应该感到欣慰才对。”
丰天澜沉默半晌。
而后,他一挥水袖,将天霜剑卷起,提着剑转身便走。
千机子道:
“丰阁主要去何处?”
千机子有些担心,这人出门是要追上穆晴,将她打晕带回山海仙阁。
丰天澜道:
“我该回仙阁了。”
他留在这云崖山,是为了医治穆晴。而今穆晴已离开云崖,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
“穆晴,虽然说剑修有着‘一切难题都靠剑来解决’的习惯,但你也不能想出这么个解决方法啊!”
摘星一路上哭哭闹闹,痛斥穆晴:
“你用我来自刎,你考虑过我会有多难过吗?而且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穆晴:“……”
我怎么可能会死?
她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就已经算准了丰天澜会让步——
她是小师叔带大的,见招拆招许多年,她敢发誓,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懂得怎么拿捏他。
“你还会有新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