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西索在,她就无法继续和库洛洛安然地共进晚餐了。如果西索不小心说出了些什么,譬如“前男友”,“那一夜”之类的事情,面前这位风度翩翩、做着研究考古工作的库洛洛先生,就会立即蹙眉离去吧。
旁座人的目光,黏着又炽热,牢牢地牵附上来。这样的视线,仿佛是在舔舐着什么东西。
优娜起初以为,西索是在看着自己;后来,她察觉到西索似乎是在打量库洛洛,就仿佛库洛洛是一件猎物。
她有些奇怪,搁下刀叉,问库洛洛说“你和这位先生认识吗”
“认识哟。”西索抢了声,手里的扑克牌簌簌响,“因为工作的原因。”
“是吗。”优娜说。
莫非是西索送快递上门,收货人恰好就是库洛洛
总之快递小哥辛苦了。
库洛洛一笑,用热毛巾擦拭着餐刀,对西索说“工作辛苦了。”
优娜嗯送快递确实挺辛苦的
西索挑眉“还算轻松。毕竟只有那么一点点东西。”
优娜看来,库洛洛还是个仁慈之人,快递发的都是小件物品。要是库洛洛买了一个冰箱,再让西索送货上门,那就有点儿狠辣的意味了。
库洛洛切开点缀着香草的熏鲑鱼,泛着白色脂肪线的鱼肉呈现出完美的切断来。“那是很美丽的收藏品,令人很难忘。你也看到了吧西索。”
优娜原来快递的东西是件收藏品吗
西索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我对那种东西可没有兴趣。”
优娜毕竟西索也不是搞研究的人,行业不同就不能要求共同语言了
库洛洛的笑容愈发温和“是吗你这次很积极,还以为你对那些收藏品很有兴趣呢。”
优娜应该是西索没钱了,所以才积极跑快递赚钱吧都没钱住宿只能蹭我的旅馆房间了不是吗
“不是哟”西索的眼帘一阖,金色的瞳孔一凝,视线上下舔扫着库洛洛的神情,“是为了你哦因为你在这里,我才会过来的呢。”
优娜等一下
因为没曾料想到的发展,优娜手里的餐刀差点滑掉。
诡谲的氛围还在延续。
西索的目光横扫过来,落到优娜身上。他的嘴角忽然高高扬起,说“不过,比起工作,还是昨天晚上更累一些。”
哐当。
这一回,优娜手里的餐刀是真的滑掉了。
她不动声色,姿态优雅地拿起餐刀,很温柔地说“呀,太不小心了。”旋即,很有礼貌地对西索道,“这位嗯,西索先生。不要太过劳累呀。”
西索哼笑了一声“其实也不算是累。只是相比工作而言,花费的精力更多而已。”
库洛洛问“难怪今天工作的时候,西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和老朋友叙旧而已。”西索舔了舔嘴角,“这位美丽的小姐,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朋友呢”
库洛洛打趣说“我应该算是克里斯小姐的朋友吧虽然我们认识才不久,但我是认真地将克里斯小姐视为了友人。”
西索的眉头跳了一下。“不。”他撇过头去,拉长着声音说,“库洛洛这种,不算她的朋友噢。”
“嘛也是,”库洛洛没有被反驳冒犯的恼火,只是很随意地说,“毕竟才认识了没几天。”
优娜比划着餐刀,狠狠切开了一块鲑鱼,脸上的笑容愈发优雅“你说老朋友吗倒是也有。他是个身体素质不太好的人,动不动就会感到疲惫。肾不好啊。和西索一样。”
西索
他手里的扑克牌差点被掰成90°直角。
诡谲氛围依旧。
唯一置身事外的,就是库洛洛对面那位木乃伊了。虽然包着一大层的绷带,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满头都是大问号。
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些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
主菜上来没多久,优娜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小口,就用帕巾擦拭着嘴角,笑说“库洛洛先生,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必须要失陪了。”
库洛洛有些微诧,随即,很抱歉地说“光顾着和西索说话,忘记克里斯小姐了,这是我的失礼。”
“没事,原本就是我有急事,是我的失礼。”优娜说完,起身从椅背上提起了手袋。“我去补妆。”
她拿着化妆包一路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重新整理了仪容,将头发拨弄得蓬松了一些。从镜子里看,库洛洛和西索各自坐着,不发一言,像是根本不认识。
离开餐厅的时候,外头在下很小的雨。街道上黑漆漆的,只有几盏微弱的路灯在亮着。偶尔有几辆车,打着红色的车灯疾驰而过,溅起一篷污水。
“我送你回家吧”库洛洛说。
“不用了,我住旅馆,很方便。”优娜回绝他,“下次有机会的话,再一起出来吧。”
“好。不过,我在这边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库洛洛说,“下次见面,应该是在别的城市了。”
“这样啊”优娜的口气有点遗憾。她倒是没想到,库洛洛会这么快就离开这座小镇。可惜的是,为了进入克伦肖的家族,拿到那本奏鸣曲残谱的原因,她还不能离开这里。
像是瞧出了她的遗憾,库洛洛说“别担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他眸光微抬,喃喃说“你的头发有些乱了。”随即,一只修长的手落在优娜的耳畔,替她理了理耳廓边细碎的发丝。
动作温柔,仿佛满心关切的情人。
优娜撑着伞,目光微怔。
下意识地,她抿唇一笑,赧然说“谢谢。”
“那,下次再见了。”库洛洛并没有为那片刻的逾越解释什么,态度从容光明依旧。如此,反倒是心怀不轨的优娜显得想法可耻了。
一阵脚步声,库洛洛已走远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一片的街道里。
优娜叹了口气,心头满是可惜。
身后的旋转门又响了,西索从餐厅里出来。他看到独自站在雨中的优娜,很自如地钻到了她的伞下,抱怨道“可真是无情呐。”
他太高了,直接把头顶到了伞面上。优娜不得不把伞举高些“你的朋友那个全身绷带的人呢”
“不是朋友,只是一起工作的人而已。他已经走了。”西索哼笑一声,“怎么,你对库洛洛有兴趣吗我奉劝你可不要对他产生什么想法。”
“我和库洛洛只是朋友而已。”优娜理直气壮地说,“反倒是你,看起来对库洛洛先生有不可告人的想法。”
西索弯下腰,伸出食指,隔着衣领,点了点她的锁骨,又向下滑了一段距离。那个位置,恰好是伊尔迷用念针刻下大名的地方。
西索金色的眸光,泛着危险的意味,犹如蛇的盯视“你的这个地方,写了伊尔迷的名字。”
“我无所谓,但是别人可未必哦。尤其是库洛洛。”
对于那个人来说,揍敌客家想必是个很好的玩具吧。
与揍敌客家族扯上关系的人,也是一样的。
优娜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啊,库洛洛那样正经的搞学术的人,肯定是喜欢大家闺秀类型的乖乖女了。我这样身上带着前男友纹身的女人,一定不对他的胃口”
西索
库洛洛的厨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竟然还会煮**汤了。
优娜还在遗憾着,一只手却已经偷偷揽上了她的腰。
男人凑到她耳边,咬了一下她的耳朵,声音闷闷的,却带着笑“我说啊,优娜,你多少也该为刚才说过的话负责吧”
优娜“我说过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你有一个朋友,身体素质不太好,很容易感到疲倦”西索说,“那个朋友,和我很相似,对吧”
优娜点头“是啊怎么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下一瞬,她的脚离地了。手中的雨伞一松,落在地上,碌碌整在地上打了个转儿。她的整个人,挂在了西索的肩上。
“当然有意见。”西索哼笑一声,“至于我的身体素质到底怎么样,还是要优娜亲眼看看哦。”
优娜眼神死。
她随意地挣了两下,就安之若素地挂在了西索的肩上,目光有些痛惜地看着远处滚落在地上的伞“我的雨伞啊。”
钱也不好挣,雨伞的钱就不是钱了这个大道理,干快递的西索应该更理解啊
唉。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的
后半夜的时候,优娜趴在旅馆的床上,目光如咸鱼。
“西索,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她有气无力地开口。
“嗯哼”
小丑先生照例是从浴室回来,毛巾挂在脖子上“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优娜“你先说。”
“我的工作也完成了。”西索说着,一副可惜的样子,“明天就要走了喔。还有些舍不得呢。”
“哦。”优娜对他的去留不感兴趣,“我要说的事情是你在我这里借宿了两天,房费麻烦付一下,对半就行。我很穷,很缺钱,谢谢。”
西索
沉默片刻,他从衣服口袋里摸索出了什么,轻佻地丢过来,轻飘飘地说“那这个就送你了。”
优娜伸手接住,一看。
信用卡.
第19章 019
次日,优娜困倦地从梦中醒来。
小镇的早上依旧是阴雨连绵,她打了个呵欠,刷牙洗脸,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下去吃饭。
西索已经走了,留下的痕迹仅仅是枕边的几张扑克而已。
她睡前就安排好了今日的计划以访问友人的名义,用曾经导师的名字,去山庄拜见克伦肖先生,再想办法拿到克伦肖家族手中的奏鸣曲残页。
旅馆的隔音效果很差,远远的,她就听见房东太太正大惊小怪地和一个女房客讲话。
房东太太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一根针在耳膜上刮;再细微的事情,都能叫她说出大惊小怪的效果来。而且,她又在切培根;尖尖的说话声配上刀落在砧板的脆响,更叫优娜皱眉了。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那可是克伦肖家族他家的警卫,可比镇长家的要有派头多了小毛贼们根本钻不过他家的门缝这一定是鬼怪的报复克伦肖家的庄园,从前可是有片墓地的”
房东太太的声音,果真和往日一样尖细。但是她说话的内容,却叫优娜感到微微地不安。她踩着楼梯,下到一楼,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房东太太那犹如刮瓷盘一样的尖声戛然而止。她捏着一包培根,扭头瞧见优娜,说“山上的克伦肖家族,全部消失了。”
“消失了”优娜蹙眉,“怎么回事”
有人听她说话,房东太太健谈的兴趣便愈发高涨了。她将油腻的手在围裙上擦拭了一下,说起了山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克伦肖家族吧就是我们镇上最有钱的那个富豪。”
“知道。”优娜说着,在餐桌边坐下。
餐桌上,另一位女房客正在看报纸。她戴圆框眼镜,头发烫轻薄小卷,一副刻板的修女模样。她对房东太太的聒噪感到不耐,皱着眉说“烤面包好了吗”
房东太太仍在喋喋不休“就在昨天下午,有游客去拜访克伦肖家族的展览馆克伦肖先生收集了很多珍贵的藏品,什么珠宝首饰,国王的陪葬品,古代的武器之类的结果,什么都没见到整座展览馆都变成空的了,警卫也好,服务人员也好,展品也好,全部都不见了”一边说,一边不忘做事她将一盘夹着培根的烤面包递给了修女,“华莱士小姐,这是烤面包。”
优娜手中的咖啡杯一晃,咖啡飞溅出一滴褐色的液体。
她喃喃道“这是真的”
“是啊昨天警卫局的人调查了一整夜,现在山上已经封起来,不再让我们进去了”房东太太的嘴飞速开合着,“克伦肖家族的成员也是。一个人也没找到,就像是集体远行了一样”
优娜的手微微一顿,面色虽不改,但心底满是狐疑。
怎么回事
听房东太太说的煞有其事,看起来这件事是真的。克伦肖家族的成员因不知名原因失踪了,而展览馆的珍贵收藏品们也不翼而飞,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她的目标奏鸣曲的残页。
会是谁做的哪位贪心的江洋大盗吗
房东太太提着咖啡壶过来,给优娜添咖啡“哦对了,我的一个侄子在警卫局做文书,听他早上的电话说,整个展览馆里,只有一件物品幸免于难。”
戴眼镜的刻薄修女终于有了点兴趣。她问道“留下的是什么东西,窃贼也看不上眼”
“听说是对手镯来着,是什么哪个国王三世的陪葬品。”房东太太一副困惑的样子。她不懂文物和历史,也记不清那位国王的尊姓大名。
优娜的瞳孔微微一缩。
“克里奇三世墓穴的陪葬品,蛇咬尾形状的手镯”她喃喃道。
“啊对对对”房东太太欣喜地叫起来。“不愧是去逛过展览会的人,果然比我更清楚那里的东西呢是因为这对手镯的安保措施太好,才没被偷走吗奇怪呢”
优娜低下头,目光怔然。
她细细的低语,犹如柳絮“不。它之所以被剩下,是因为它是赝品。”
那对手镯是赝品。
不是真的,所以没有盗窃的价值,才被遗留了下来。
这一瞬,许多画面在优娜的脑海之中串联起来。
“这对手镯没什么好看的。是赝品。”在克伦肖的展览馆里,库洛洛这样说,“当然是有鉴别的方法。”
“库洛洛是从事什么工作的”餐厅里,优娜拿着刀叉,如此问库洛洛。
“唔”库洛洛思索一下,“是和考古和收藏品之类打交道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