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勇微微一怔,侧过了白皙清冷的面庞,问:“这么早就休息了吗?”
“因为连着喝了两天酒的缘故,我的身体有些不舒服。”她很腼腆地笑了一下,说,“所以,还是想早些休息。”
“那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富冈义勇淡然说。
“……可是,这不太好吧。”她有些为难,“您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富冈义勇不解,“我只是在门外留着。”
优娜有些涩然地笑起来,说:“啊,我到底是…天元大人的妻子,而您对我来说,是除了丈夫之外的、别的男人。已经是晚上了,而这里又只有我们两个。这似乎……不太合仪。”
她的描述很委婉,富冈义勇还是没法理解她的话:“什么叫‘不太合仪’?”
“我有丈夫,而您是别的男人。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夜晚独处,可能会引起误会。”她硬着头皮解释。
“?”富冈义勇很困惑,“为什么会引起误会?”
“因为您不是我的丈夫。”她说,“所以您不能在夜晚时留在这里。”
“?”富冈义勇困惑到了极点,“为什么不能?”
优娜眼神死。
她放弃和富冈义勇解释了。
水柱阁下可能根本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微妙。在他的眼里,他只是在监视一个可疑的人,或者在保护她免于恶鬼的侵害。所以,他根本没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也就不理解他为什么要离开了。
于是,优娜决定采取实际行动支开他。
“那好,那水柱阁下就请留下吧。”她说着,将羽织卸下,又伸手解开腰间的绦带。失去了束缚的和服松松垮垮的,从肩上滑落了下来。白皙的肌肤,骤然铺展于人的视野之中,如一片毫无瑕疵的雪,细腻而柔软。
“你、你做什么……”看见她的肩头,富冈义勇骤然笔直地站了起来,目光与呼吸有些乱。
“睡觉啊……”她疑惑地抬起头,“难道水柱阁下,睡觉时会穿着队服吗?”
富冈义勇:……
好像,有些道理。
他的目光有些乱,时不时便会落到女人白皙的肌肤上。最终,他咬咬牙,狠狠地侧过了头,说:“那你休息吧,我走了。”
然后,他再也没看她,匆匆下了台阶,身影便很快没入了紫藤花之后。一阵风来,唯有紫色的花穗慢慢地扬起,再无他冷冽的身影了。
“晚安,水柱阁下——”优娜笑眯眯地、轻悄悄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这么说。
终于将富冈义勇支走了。
等夜色更为安静之后,她轻呼一口气,起身穿好衣物,悄然离开了紫藤花之家。
///
小镇的夜色一如先前,漆黑之下自有繁华艳丽。
她在人群中走走停停,到了一家二层高的酒屋前停下。这是昨夜她与教宗阁下约好的地方。
她沿着挂有招牌的楼梯上了二楼,脚下的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脆弱响声。涂为红色的格子移门后,是一条狭长的甬道;两侧的纸门上,映出客人们饮酒大笑的身影来。
窸窸窣窣一阵响,是有两个应召而来的艺伎,抱着用绢布裹好的三味线自房间中退出,在甬道上跪坐着,伏下身子向今夜的指名客人行礼道谢。
旋即,她们便站起来,以碎而快的小步朝着走廊外行去。低头时,鬓上的平打簪将影子投在墙上,留下优美的形状;一袭梅染色的丝绢和服,掠着艳丽逼人的色泽。
优娜与这两名艺伎擦肩而过,独自朝着甬道尽头的房间走去。门扇移开,便瞧见里头空无一人,唯有老板娘早就托人送上来的酒水摆在围炉边。瓦台灯里,火焰芯子细细地烧着,将泛黄的纸门映出一片暖色。
——原来教宗阁下还没来。
她微微地舒了一口气,将纸门合上了。
也许,他今天晚上不会来了。
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就不需要担心教宗阁下出门吃自助了。
唯一的遗憾是,今晚没有免费的酒水可以蹭了。
难得可以不在乎形象地喝到酩
酊大醉;喝完酒,还有长着漂亮脸蛋、不求名分的男人无怨无悔又无偿地自我牺牲奉献,这是何等难得的天降好事啊。(除了技术很差,这个没法强求。生活不易,uu叹气)
优娜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阳台的方向传来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抬起头来,朝那里扫了一眼。旋即,优娜的面孔便僵住了——
月色之下,身着异色羽织的黑发青年,正从栏杆上落至地面。羽织被风扬起,正缓缓地落下。他那冷凝的深蓝色眼眸,在月光之下仿佛的锐利冰矢。
“水柱…阁下……”她喃喃着,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富冈义勇?
这家伙不是回去睡觉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富冈义勇已经慢慢地从阳台走进了房间,清冷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老实地休息。将我骗走,只是为了偷偷溜出来。说吧,你要在这里见谁?”
优娜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您好,水柱阁下,是这样的,我要在这里见一个凭借现在受伤的你绝对打不过,并且能一招之内把我们全镇人都杀掉的上弦恶鬼。但是你不要怕,只要我亲他一口,哄两句话,他就忘记自己是个鬼,并且变得除了喝酒,委屈和撒娇之外什么都不会做——
她要是敢这样直说才有鬼了!!
“那,那个,水柱阁下,您也来喝酒吗?请,请稍等一下,”优娜的眉心微皱,暗地有些焦急。
不知道教宗何时会来,若是让他发现有猎鬼人在此,恐怕水柱阁下的性命就堪忧了。
她不是质疑柱的能力,她知道,身为柱的人都很强大。可水柱是因为先前和上弦战斗、落下重伤才在紫藤花之家养病的吧?他的伤势,完全没有好吧?
“不要说多余的话,”富冈义勇的目光四下逡巡起来,“你在这里等谁?”
他的话音刚落,优娜就听见了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了童磨与酒屋的老板娘开玩笑的声音。说实话,童磨扮演人类时,哄骗女人的功力还是很厉害的,能将酒屋的老板娘哄得眉开眼笑。
“阿啦阿啦,客人您说的那是什么宗教呀?我可是从来没听说过呢!哦对了,那位夫人已经来了,正在等您一起去喝酒呢……真是的!”
“万—世—极~乐~。听清楚了么?”童磨的声音笑嘻嘻的,“是能获得无比快乐的教派哦……”
优娜远远听见童磨的声音,微微倒吸了口气。
当务之急,得是把富冈义勇藏起来。
“那个,水柱阁下,您听我说,请先躲起来……”她拽住义勇的手,恳请道。
富冈义勇却全然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仔细地凝视着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是在寻找恶鬼可能的潜伏之所。
优娜毫无办法,只能动手去推他。
可她的力气,又如何抵的过义勇?只推了那么两三下,义勇便冷着脸反扣住了她的手腕,说:“你在做什么?”
优娜试着挣了挣,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义勇的力气很大,也没有分毫对待女人的怜惜和体恤,险些将她的手腕拧脱臼了。
得想个办法,让他松手才行。
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个身经百战、猎鬼无数的剑士,流露出破绽来?
优娜眯了眯眼。
下一刻,她踮起脚尖,凑上了男人的面庞;趁着他还在提防着门外的时刻,悄然在他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轻快如燕一般的吻,从他的唇上掠过。
富冈义勇瞬时愣住了。
等、等一下……?刚才那是……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女人就挣脱了他双手的钳制,把发呆的他推向了阳台,然后哐当一声,将阳台的移门合上了。
“想活命的话,就别进来。”她说。
下一刻,前门开了,笑意洋洋的教宗阁下弯腰进来了,对她说:“呀呀,我带着钱包来了。今天晚上可不准嫌弃我没带够钱哦。”
被推到阳台上的富冈义勇,仍旧一脸呆滞。
刚才……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富冈义勇很困惑.jpg
第166章 166
刚才……发生了什么?
富冈义勇的面色怔怔的。
唇上那轻飘飘的、像云一样的触感,虽只短暂地停留了数秒,但直到现在,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残存的温度与柔软。
他是被她……亲了?
这种行为……是叫做“亲吻”吧?
不——现在不是考虑这种奇怪事情的时候。
他的目光闪烁一阵,被惊走的理智终于回到了体内。他摇晃了一下脑袋,好不容易才集中了注意力,咬牙望向了面前的门。
先不管方才宇喜多做了什么,但他知道,现在的她可能面临着极大的危险。
即使隔着一扇门,富冈义勇也能察觉到属于恶鬼的气息——那种呛鼻的死亡的气味,是猎鬼人最熟悉不过的东西。而且,这家伙的阶位不低,极有可能是十二月,这才能令那死亡与坟墓的味道如此鲜明而怂人。
义勇皱了皱眉,放轻脚步,悄然上前。纸门上留着一道拉孔,从细细的洞眼中,他恰好能瞧见房间之中的景象——
那在他之后步入这间房间的男子,此刻正背朝着他,笑嘻嘻地与女人说话。他橡白色的长发自背后落下,这少见的、无瑕的发色,极为引人注目。
“刚才,我听到你在和人说话呢。”童磨用折扇轻拍着掌心,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在我来这里之前,你在和谁玩得开心呢?”
优娜笑着摇了摇头:“教宗阁下,您听错了吧。”
“嗯?我?你是说我听错了吗?”童磨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可是鬼啊——鬼的听力,可比人类要厉害上许多喔。”说罢了,他的唇角高高扬起,露出了轻快的笑容,“就让我来找一找这只藏起来的小蚂蚁,在什么样的地方捉迷藏呢——”
倏然一声响,他展开了手中锋利的金色折扇;眼眸弯起,漫步踱向了墙壁一侧的角柜,视线上下打量着,像是在寻找游戏的孩童。
他一边打量,口中一边哼起轻快的歌来。不是童谣,而是那种拉钩立誓的曲子。
“拉钩立誓~一百年不许变~不守信的人~会变成狸猫哦。”
安静的房间里,这哼歌的声音显得有些诡谲。
“一百年不许变——不守信的人,会被吃掉。”
他哼着调子,慢慢地侧过了身,眸光转过跟前。哪怕仅仅只有一瞬,富冈义勇也从那渺小的孔洞之中瞥见了他的双眼——那双虹似的眼睛里,刻着的乃是“上弦”、“贰”这样的字样。
上弦之二的鬼……
这可不是好对付的东西。
富冈义勇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有千斤那样沉重,冷汗从脖颈间沁出。腹部一阵钝钝的剧痛传来,那是先前与恶鬼战斗落下的伤口在撕扯间又裂开了,痛觉正在四处肆虐着。
屋内,寻找孩童的歌谣还在继续着。
忽然间,一双细细的手悄然捂上了童磨的眼睛,女人很温柔的笑
声传到了童磨的耳畔:“不用找了。没有别的人哦。…您忘记答应过我的话了吗?除了我之外,不会将目光放到任何人身上,也不会去做别的事情。”
(uu:当然了,你的钱包也得老实交出来。懂?)
她的掌心将童磨的视野都遮去了,他总算是停下了寻找捉迷藏孩童的游戏。
“好的、好的。”他笑眯眯地回答,唇间露出尖尖牙齿的一角。旋即,他用手勾起女人的面庞,将一个吻落在她散着发丝的额间。
“不过我猜……”
他的眸光懒懒一掠,声音低不可闻。
“那个藏起来的小鬼,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他啊~肯定会自己跳出来。”
话音刚落,阳台的门扇便发出一阵爆裂的巨响,锋锐的刀光将门板割作了五六片;那些散落的门板,被刀光带起的气流所冲击,轰然落在了室内。
童磨微微眯眼,折扇一扬,空气中便凝结起一片细密的冰珠,将飞落散碎的门扇全部拒于两步之外。
月光自屋外照下,将房间内外的景象都映照地一片雪亮。簌簌的灰尘和残砾在空气中飘扬渐落。富冈义勇双手握刀的身影,沐着月色出现在了童磨的视野之内;一双海色的瞳眸内,杀气冷冽。
“我就说吧~”童磨舔了舔唇角,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他是忍不住的。”
“……”义勇皱眉,没有理会他的挑衅,而是对优娜道,“宇喜多,你快点逃。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童磨闻言,笑容愈发了。
“很有勇气的猎鬼人哦!”他的笑意颇为纯真,“这么重的血气,你受了很厉害的伤吧?即使如此,还要独自一人面对我……真是令人赞许。”
富冈义勇没有回答,面容一沉,便挥刀朝着他袭去。
“水之呼吸。四之型·击打潮!”
湛蓝的海波自剑刃涌起,化作万千水刃,涌向了手持金色折扇的恶鬼。那是极为凌厉迅捷的攻势,明明是柔弱无力的水,却在顷刻间化作拥有磅礴之力的波涛。
然而,当锋锐的水触碰到金色的折扇时,一切都倏然消散了。
寒气悄然在室内蔓延开,水波竟在眨眼间被冻结住。那散发着白色寒意的波涛,仍旧保持着奔袭之时完美的姿态,但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