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上前。
好像没谁舍得去打断她。
虞思眠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中最短也是最长的路程。
这群琉璃天的天之骄子看到跑来的姑娘也都是驻足,或许因为她太急切,或许因为即便是他们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
虞思眠顾不得其他,拉着一个人便问:“柳怀素在哪里?”
那人一愣:“柳怀素?”摇了摇头。
后来她又问了一个人。
“柳怀素?没听过。”
“姑娘我不知道谁是柳怀素。”
“琉璃天没有柳怀素。”
“怎么会没有柳怀素?我在梦中梦到了她,她用通灵术找到了我!”
“姑娘,你确定?那不只是一个梦吗?毕竟我们琉璃天根本没有柳怀素这个人啊。”
直到这些白衣人全部从虞思眠身边走过,她才怔然地回头看着他们飘然若仙的背影。
他们都说……
没有柳怀素。
他们还说……
那不是通灵术,而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所以这个世间根本没有柳怀素?
所以那只是一场梦?
所以她根本没有办法回家?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四肢无力,天地一片空白。
唯一支撑她的希望彻底崩塌。
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天空中又下起了大雨,她回过神来,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黑色身影,看清了那张被雨水浸透,却依然俊美却冷冽的脸。
“是你啊……”
连祭冷冷看着她,没有回答。
“正好。”
连祭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面无表情,“好什么?”
“杀了我吧。”
连祭全身一僵。
“你不是想亲手杀我吗?”
连祭:……
虞思眠:“杀了我吧。”
连祭:“虞思眠……”
这时候连暮和伽夜也走了过来,看着坐在地上的她。
“姐姐……”
“眠眠……”
虞思眠在大哭,这次她彻底崩溃了。
她一边哭一边喊:“这里什么都没有,怀素没有!巫医月死了!只有你们这群居心叵测的妖魔鬼怪!”
她终于明白,她不能回去了,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真实存在不可逆转的。
巫医月是真的死了。
虞思眠指着他们:“我讨厌你们!你们一个比一个让我讨厌!”
他们第一次看见虞思眠这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她总是温柔的,好脾气的,总是能包容他们的一切。
而这次清清楚楚地听到她骂他们是妖魔鬼怪。
亲口说出讨厌他们。
伽夜:……
连暮愣在了原处,比起被她漠视,他一直希望她能够恨她,可是当他亲口听她说出来,他的心却像裂开了一个口子。
连祭上前,一把抱起了虞思眠。
虞思眠狠狠地捶他:“放开我!”
连祭用手掌着她的后脑勺,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我带你回去。”
虞思眠:“放开!”
然后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咬破了他的衣服,咬进了他的皮肉。
血顺着雨水不断地下流。
连祭站在原处看着昏暗的天空,任她咬着,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魔塚
雨中琉璃天的修士们各显神通, 使了挡雨咒避开了落下的大雨。
“不是听说魔域终年不见日光也不落雨吗?”
“现在看来师尊说得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而这时有一个娃娃脸的少女扯着旁边俊逸的少年,“师兄,那不是刚才跑来问我们奇怪问题的姑娘吗?”
少年道:“是。”
少女:“她好像是个凡人, 凡人为什么会在魔域啊?”
少年:“不知。”
少女:“她哭得那么伤心, 那群妖魔是不是在欺负她?”说罢拔出了手中灵剑。
少年:“别急。”他们中那红衣服的妖是个大妖, 另外两个魔修更是深不可测, 倒是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凡人。
正好此时招待他们的魔女叹了口气。
少年问:“敢问女郎, 这位蓝衫女子是何人?”
魔女叹了一口气, “身份神秘,说来话长, 刚才我听了最最最最新的消息,现在她成了我们大殿下要娶的夫人。”
少年一听大殿下, 知道应该就是连暮,琉璃天虽然闭塞,但是他对于连暮的浪荡名声却也听闻不少,甚至有琉璃天的女修为他堕魔,但是他几百年如一日丝毫不改,说好听点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说难听点就是人渣,不,魔渣。
当然这种话易冰也就想想不会说出口。
现在这连暮居然要娶妻了?
他看着雨中抱着蓝衫少女的黑衣少年:“那个就是你们的大殿下?”
魔女摇了摇头:“那是我们三殿下。”
少年:“什么?”
连祭?
他的名号在琉璃天可是比连暮还要响亮。
他身负上古魔血,生来嗜杀好斗,性格桀骜乖僻, 传言他还是魔神转世, 长老们还说他未来极有可能是琉璃天最大的敌人。
有个那么风流的哥, 他却一直只有杀名在外, 所以他一直以为连祭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现在一看倒是和想象中的大为不同。
但问题是,他为什么抱着他哥未来的夫人?
他看着红衣少年,“那位想必就是妖界的太子,伽夜。”
穿红衣的伽夜倒是被这位白衣少年一眼认了出来,毕竟伽夜是世间最后一只魇。
这时候魔女又道:“对了,这位大殿下未来的夫人是三殿下从妖太子的大婚抢回来的。”
白衣少年:什么?
为什么这段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合起来他就不明白这女郎说的是什么?
他仔细捋了捋。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呀?
白衣少年一张清俊的脸拼命想掩饰自己的震惊,却还是流露出了“贵圈真乱”的表情。
他对旁边的师妹说:“琉璃,此事复杂,我们不应插……”
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旁边的小师妹早已经提着剑冲了过去。
天上的大雨还在冲刷,连祭看着天空,这时天上的雨水落在他脸上,沿着他的脸滑落,灌入他的衣领。
果然,她一哭就会下雨,要说她不是天道都让人难以置信。
而自己又在做什么?
他想把手放在她的后颈上,将她按在肩头,可自己的手还没用力,她就咬了自己的肩膀。
比上次咬自己舌头时还用力。
他心中一半是恨意,另一半他却不知道是什么,就像这阴郁的天空,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回忆中的一幕幕。
当年他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他们用石头砸他,放火烧他。
他们说他是魔子降世,终将会弑杀天道。
他的人生开始支离破碎,此后伴随着他的只有一夜夜的噩梦。
而他们说那是天道的神启。
可是他都不知道天道是什么,天道看不见也摸不着,他又怎么去杀天道?
直到她的出现。
“为什么要……”为什么要下令追杀自己?
然而他话音未落,只觉得自己肋骨一痛,一把利剑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诧异,“传说中魔尊三子行动敏捷如风,怎么敌人都到你身后了,还傻愣愣地不躲啊?”
连祭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个娃娃脸的少女。
少女与他目光相接,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自琉璃天来的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如无尽深渊一般的双目,像隐藏在黑夜的凶兽,凌冽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少女“嗖”的一下拔出了剑,语气倒是比原来虚了不少:“你,你,堂堂魔尊的三儿子,怎么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而就在连祭松开虞思眠准备拔刀的一瞬间,连暮猝不及防地拉过了虞思眠。
虞思眠推开了连暮,自己朝雨中走去。
她只是漫无目的地前行,因为她不知前路在何方,她该往哪里去?
向来有仇必报的连祭却没有继续拔刀,没有理会肋骨处自己被捅穿的剑伤,而是捂着肩头的咬痕转身离去,朝着与虞思眠截然相反的方向。
伽夜看着虞思眠大雨中纤薄的背影,他想追上去,却想起了她刚才说的话,最终没有。
她说她讨厌自己。
那么温柔的她说出了那样的话,可见她有多讨厌自己。
他低下了头,一双耳朵现了形,在雨中塌了下来。
*
虞思眠不知道最后在雨中带走自己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久睡着的。
她睁开眼,看见旁边坐着一个绛紫色的身影。
连暮。
她不想见他,于是再次闭上了眼。
连暮叹了一口气,“眠眠,你讨厌我?”
对待这个世间中的存在虞思眠一直是宽容的,因为她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笔下的人物,加上她自己不会死,所以之前他们的所作所为,她没有过于放在心上。
她觉得自己迟早能够回到现实,把这个故事重写,就像玩游戏删档重来一样。
然而当她发现她所有的希望都只是一个梦,根本没有柳怀素,根本没有回家路,这个世间发生的一切不可改变,生死无法逆转,她被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崩塌了。
虞思眠:“没有你,没有连祭,没有我,巫医月就不会死。”
连暮想开口,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巫医月现在半死不活,与死了一样。而且如果让她知道巫医月没死,还在连祭手中,多半即便半死不活,她也会去找连祭。
连暮:“这事与你无关。”
虞思眠直愣愣地看着纱账:“怎么无关?没有我,她还可以活很久。”她可以活到正文最后,还可以活很多很多年。
连暮:“你不要把错都归于你自己,是我的错。”
连暮把这句话常年挂在嘴边,每次他和他的女郎分手之时他都会说,他承认自己有错,但是从不后悔。
但是这次,他是真有些后悔。
他让连祭发现她的身份就是为了挑拨两人的关系,让她离开连祭,让连祭失去沧溟十二城,让连祭无法靠她来拉拢人心,让她和连祭自相残杀。
对他来说女人固然重要,终是重不过权力。
她戴着那对毛茸茸的老虎耳朵出现在自己世界的那一刻,他心动了下,但终是因为她的皮囊,他承认他对漂亮的皮囊没有抵御,当然,前提是在他厌烦之前。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自己为她一步步后退,退到了自己的底线。
答应娶她。
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自己对她别有所求。
直到今天,他看见她哭了。
他不喜欢女人哭,觉得很烦,可是她今天一哭,他觉得心什么地方像开了一个口子。
她说她讨厌自己。
对他而言女人的漠视向来比女人的恨更让他不能接受。
但是在她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被讨厌的感觉是那么令人窒息。
虞思眠:“我不会嫁给你的。”
连暮虽然心中有了准备,但是听她说出来,手指还是微微一动。
虞思眠见他不答,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不会嫁给你的。”
她不仅双眼通红,鼻头也是红的。
连暮用手指点在了她的额心,让她睡去。
他坐在床前深深地叹了一口,看着熟睡的姑娘,“眠眠,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感觉到痛,心口撕裂般隐隐生疼。
他帮她掖了掖被子。
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弥补我的错。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我要走的路,不得不走的路。
别人是激流勇进,不进则退。
而自己却是不进则死。
别无选择。
*
虞思眠第二次醒来,侍女们看她情绪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激动,但是整个人却好像被抽走了生气一般。
妖魔两界流行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是这些侍女却是真心尊重虞思眠,无论是因为血疫,还是因为双头龙。她们也从来没见到过脾气那么好从来不歧视她们不歧视魔的主人,她们有时候也会觉得蛮魔是对的,也许她真的是神灵。
她向来平和温柔,就像一束光,特别是眼睛总是清澈明亮,好像期待着什么她们不曾见过的远方。
而从昨天开始,她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这让她们很心慌。
她们帮虞思眠挽着头发,“大人。今天殿下让您去看群英会解解闷,您喜欢哪种头饰?”
虞思眠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这时候一个侍女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大人,殿下他说……”
“他让我转告您……您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吗?今天您去,就知道了。”
虞思眠淡淡地看着水镜中的自己:“好。”
*
昨日那对白衣少年男女,其中娃娃脸少女正是琉璃天大长老的孙女,名叫琉璃,少年则是琉璃天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叫做易冰。
两个人天赋异禀,又从小得了机缘,是琉璃天的得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