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石墨不动,她试探地从他手里拽了拽Gin,感到力道的松动,她保证,“我不喝,只是帮你倒。”
石墨松开酒瓶,任她操作。
一动一荡,中分的碎发从耳后滑下,他瞧见秀挺鼻梢儿左侧,那颗痣还在。他接过她潦草用矿泉水与杜松子酒摇晃后的酒,小眯了口,鬼使神差问道,“你后来没去点痣啊?”
“啊?”秦甦正在拧盖,沿着他的目光摸向鼻子,无意识搓了搓,“哦……没啊,为什么要点?不好看吗?”
他垂眸,又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我记得你当时说要去点痣的。”
不知道她后来学习状态如何,反正高一时,她的文具盒里总要放一面小镜子,一边照镜子一边听课,斜后方的石墨每天就这样看她摇头摆脑。有一天她照得不对味,下课撑头嘟囔,“我要去点痣,这颗痣好丑,丑得我午饭都吃不下了。”还用一种肛/门分泌物来形容那颗痣。她和同桌一唱一和,对着镜子研究得头头是道,看架势真要攒钱去点痣。
石墨几度想告诉她,这颗痣不丑,他军训第一眼就被那颗痣勾住了。那时候高中女生包得严严实实,哪有性感一说,可她硬生生在他脑海里与这个词产生牵连。点了真的可惜。
后来每次偶遇,他都要不着痕迹地确认一遍,她点痣没。
“是吗?”秦甦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很喜欢这颗痣。说着掏出手机,对着黑屏左右确认,很迷人啊。“是高一吗?我说要点掉的?”
石墨点头:“嗯。”
“可能吧......那时候审美不成熟,经常觉得自己不好看,不管多少人夸我好看,我都觉得自己长得不完美。”极有可能胡说八道要去点痣。
鼻尖有痣的审美那时候还不流行,脸上哪里有痣好像都不好。后来南韩第一美人韩佳人横空出世,她喜欢自己这颗同款宝贝痣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点掉。
“现在呢?”
她两手捧脸,眯眯一笑:“超美!”
自卖自夸完毕,除了杯具响动,一片安静。石墨陷入沉默的啜饮,嫌酒不够,又自己添了点。
辛呛的酒香飘散。
应该是大聊特聊的时候,怎么不说话了呢。秦甦主动开启话题,接着上一个话题承上启下,“你也很帅,所以我们的宝宝一定很好看。”又又又说了一遍。
石墨深深叹了口气。
“干嘛?”
“什么?”
“突然这么严肃干嘛?”叹什么气?
石墨用手腕蹭了下嘴角的酒渍,牵唇失笑,“突然告诉我要当爹,我叹个气还不行?”
酒精催发出他难得的轻浮,不经意的懒散一笑差点叫秦甦魂魄不齐。她盯着他,怔怔出神,久久没动。
为什么这么帅,以前没注意到呢?
*
待华灯初上,酒意消退,石墨开车送秦甦回家。
他本可以再往里开一点,但驶近小区,他不识路似的放慢了车速。秦甦主动说:“开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走进去。”
“你可以指一下路。”
“不了,下班高峰,堵。”
她小跑了两步,意识到自己是个孕妇,赶紧放慢步速,慢悠悠晃回家。
她转战微信,继续编辑那段被美色耽误的话:【我也是第一次当妈,我要做的功课比你多多了,要看各种孕期检查、饮食事项,买孕妇装…..】还有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她之前从来不关心这些。
想到家百度一番再发出去的,结果手滑,直接发出去了。
她哎呀了一声,来不及撤回,就收到了回音——一笔来自石墨的转账,一万块,备注是检查和手术的钱。
太稳了,队友稳重靠谱得不像话。秦甦一边爬楼一边感叹,意外怀孕这颗倒霉蛋真是——祸兮福之所倚!
在车上,她和石墨有过一段简短迅速的问答,他问她为什么会想要生孩子,秦甦说因为有了,他问,如果没有呢,生育这件事不会在你的计划里,是吗?
秦甦说对,你呢?
石墨表示自己也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似是怕她不快,补充道,但既然发生了,他会尽力。犹豫片刻石墨又问,如果是一个,会打掉吗?
可能会打掉吧。秦甦想了想,鼻头酸了,于是摇摇头,吸了吸鼻子,“也可能不会。”
尽管这几年生出小肉团子的审萌心态,生育还是离她有点远。和徐路阳谈论婚嫁,已经属于她不可思议的人生开端了。
她一个没谈超过两年恋爱的人,要饲养生灵到十八岁,简直天方夜谭。
这么多不可思议堆砌,任谁都会奇怪她留孩子的举动。
所以当石墨轻描淡写地问她,是因为信教所以不能堕胎时,秦甦震惊得都忘了呼吸。
秦甦很少提及她的外公外婆与母亲信新教。她生来野性,不定性,且在婚前性/行为,并不信教,也只有gap那一年因为过度焦虑才把虔诚短暂地寄托于耶稣,多跑了几趟礼拜。
虽然自身无信仰,不过不可否认,从小周六常被拎去做礼拜的她,深受基督教影响,明白宗教里堕胎的罪名是“预期杀人”。
她问石墨怎么知道的,他说,她之前脖子上挂着一条十字架项链。她说那只是个装饰品,很多人都把十字架当做装饰物的。
他藏起眼里的笃定,假装信了。
但秦甦没信,狐疑地想,这个石墨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她到家跟陆玉霞打了声招呼,房门一关,赶紧给高中同桌拨去视频电话。
仿佛命中注定,生活情节环环相扣,处处隐喻。视频一接通,一张娃娃头溢满屏幕,角落里的妈妈指挥宝宝,“莱莱,跟更生阿姨打招呼。”
孩子认生。
妈妈急宝宝面对镜头不够主动,“莱莱,比心,你最近不是学会比心了吗?给更生阿姨比一个!”
秦甦盯着屏幕,精神抖擞地开始营业social,仿佛没有看过比心,一脸期待地瞪大眼睛。她夸莱莱冒出的一毫米牙尖太可爱了,简直想咬一口。又问脸颊的高原红怎么回事,是空调开太高了吗?秦甦脸上笑眯眯,内心深处则朦胧冒泛出复杂:难道这就是她以后的生活吗?
好在,比怀孕前接受度高了不少。
直到莱莱被外婆抱出去,秦甦才得空跟同学开始说话。这会功夫她收下了那一万的红包,给石墨发去【我一定会努力下崽的!】
她费劲地登录校内网这个几百年没有登录的破网站,一个个点掉探出的广告,问莱莱妈:“你还记得石墨吗?”
莱莱妈:“记得啊,高中坐在后排,后来他还在五班,我们8个人去了文科班。”
这种事她当然记得,“就……他人怎么样?”
对方也奇怪,什么人怎么样,他们也不熟,“就那样。”
秦甦一边适应落伍的人人网页面,一边问她,“你还记得我高中戴的什么项链吗?”
莱莱妈脱口而出:“十字架吗?”
秦甦落在触控板上的手忽地停住,“你记性好好啊……”那条项链她上大学就再也没戴过。都过去十来年了。
莱莱妈陷入回忆,“有一天出操/你不是丢了么,当时班里好多人都帮你去找,”她揶揄道,“那天你的3号心动男嘉宾不是还翘课出来和大家一起找,回去被罚站了吗,这么浪漫的事我当然记得啊。”宝妈回忆起这种事情,总归是很带劲的,一说起来没完没了。
“……”秦甦听得糊里糊涂,仿佛主角不是自己。她的记忆一定被橡皮擦擦过了。
“那大家都知道我戴十字架项链?”
“知道啊,不知道怎么帮你找?”
“哦…..”
原来如此。
“你干嘛突然问石墨?你们不会勾搭上了吧,你不是要结婚了吗?又换对象了?不是吧秦更生!”
“不是不是不是!”秦甦否认,“我只是最近看到他,发现他变帅了,就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帅?”
莱莱妈:“这很奇怪吗?你现在看你高中的照片,变化也堪比整容啊。”
“哪有,我高中就很美。”说着手指一点,一张考古自拍径直怼到眼前。秦甦绝望地闭上眼睛,压抑嘴角的抽搐。救命,为什么人人网头像会是一张吐舌头的自拍照。那迷离的眼神、上翻的眼白、探出的舌尖,真的很像吊死鬼。
她忍住尴尬,赶快离开自己的主页,一点都不好奇自己在十年前都发了些什么伤春悲秋的乐色/话。
莱莱妈怂恿她读两条给她听,秦甦拒绝公开处刑。
她敲下“石墨”二字,搜索框下方迅速弹出两个小头像。光标上下移动,好像都不是她认识的石墨。
搜索到一半,打岔和莱莱妈聊了会琐碎,不知聊到哪个话题,秦甦突然心跳大震,摸回到刚才的页面。
她两眼一眯,重新聚焦。
卧槽……
第7章 07
陌生又熟悉。
秦甦第一反应是石墨整过容。来来回回,仔细放大,又不完全是。
石墨对于外貌好像没有那么在意。
部分有点“姿色”的男人照镜子频率不比秦甦低,遇到全身映照体像狗发现新大陆一样,跑不动道儿,听别人两句夸奖就得意忘形地捋发胶。
而石墨就很稳重,夸他帅他要么面无表情,要么无所谓笑笑,于是乎......更帅了。
这种男人没可能没印象啊!
翻阅完零星几条动态,秦甦搞明白缘何自己以前对石墨没印象。
在半年一更的寥寥16条动态里,秦甦于回复内容中获取了以下信息——
1、石墨高中的绰号分别有“鼹鼠”(难怪她隐隐记得老鼹这个昵称)、“牙擦苏”、“石黑土”等;
2、直至校内停止更新也就是他大学毕业前,他交过一个女朋友,漂亮校花型(她冷笑,竟同是颜狗)。自大三期末考的复习动态后,那个互动的女生没再出现,底下哥们儿回复称他为单身狗;
3、他大学文凭不水;
4、大学期间,他应该没什么绰号;
5、他的影像资料只有一张高中照片作为头像,人人动态里唯一一张照片是本科毕业那天,他发了三个室友的合影,但没有本人!
秦甦呆住,燃起熊熊好奇心。
她回忆高中流行溜冰,大家周末就约去溜冰馆,青春期男女假借失控的摇摆擦/碰/身体,每次结束qq空间都有很多集体照。
她费劲地考古,挨个空间踩过去,终于找到一个没有锁空间且有存照的心宽人士,羞耻play般一张张翻过去。
结果印证了她的猜测,不是她眼瞎,完全是石墨气质的改变翻天覆地。
倒也不是丑,就是普通。
那会土都是一样土,流行元素不过是杀马特,男生朴素点整个小平头,“潮”一点就用斜刘海遮住一只眼睛,做作地来回甩头,女生人均脑袋一片齐头帘,厚厚盖住前额,掀起来一小半都闷出片痘痘。
高中的石墨平头眼镜,干干净净也平平无奇,个子倒是一直很高。他闭上嘴巴没有特别明显的嘴凸状况,不像同框有个同学下唇像石斑鱼一样严重下翻。但石墨咧嘴笑时,门牙比之现在龅出不少。
即便是眉眼精神的帅哥,有了这些面部问题,也会落入庸常队伍。
看仔细点可能会说,五官不错,看不仔细,那就是个雄装路人甲。
秦甦怔怔出神,手不由自主地抚向小腹,那她以后的宝宝也会龅牙吗?
唔......
她把那两张群体照放大至200%、300%、500%、800%,可低分辨率照片画质不行,看得不甚清楚,好像很严重,又好像不严重。
到底是骨骼问题还是牙齿问题?
秦甦急得额角冒汗,决定考察更多照片!
*
夜晚,城市有如钻石项链般闪亮。
高处俯瞰,寂寞都市人的光标次第闪现,有序移动。
石墨知道自己在秦甦的世界里没有姓名。就像他那天说的,她压根儿没正眼看过他。
他看热闹一样围观那帮青春期男生耍弄十八般武艺为夺秦甦好感,也看得出,秦甦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
她是个天生的风云人物,漂亮又张扬,各型各类爱出风头男生都是她的裙下臣。
这种女生,看得见他才怪。
石墨在屋内不停踱步,将秦甦发来的几个孕产知识相关公众号一一点击关注,对着她说的【共同学习】一阵失笑,怎么会有人这样处理事情?
十二点多,临睡前,几百年没联系的高中老友诈尸一样弹出来,不断刷消息——
【秦苏为什么一直问我要你的照片?】
【你们谈了?】
【我要发给她吗?】
【md,我还要去翻u盘。】
石墨没回,那边自说自话,自槽起来,【怎么劳资都三十了,还在做女神的狗腿。】
石墨立在二楼抽烟,目光恰落在一楼的克罗心圆凳,皮里虚线勾出的十字架影影绰绰,像是他的寂寞光标。
感情上的石墨随俗浮沉,没有锚点,大多时候有欲无求,走哪儿算哪儿。
可海好像很小,飘来飘去最后总会绕回到秦甦,还是海其实很大,他压根儿没绕走,迷路了?
不然怎么最后都会绕回到她?
手机还在不停响,那头考古的同学翻阅照片,燃起旺盛的唠嗑欲望。
石墨无视消息,点开前置摄像头,五官近距离贴上屏幕,面无表情盯自己半天。
半晌终于回过去一条:【随便你。】
*
石墨等了两天才等到秦甦主动发来的消息。状况和悦来那晚结束没差,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即将成为育娃拍档而亲/热多少。
秦甦:【我们得见一面,刚看了一篇文章,说双胞胎分开养不利于亲密性!】
石墨:【时间、地点】
秦甦多效率个人啊:【你空了下楼。】【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