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骏一脸惊讶地问，“这您都能尝出来？确实是从桥西买的羊肉。我上班的时候同车间里的老李打听的，我问他说哪个地儿的羊肉新鲜，他就同我说了桥西羊肉。”
杜玉梅一听‘桥西羊肉’四个字，顿时就感觉嘴里的羊肉都不香了。她把筷子拍在桌上，气闷地说，“老李这张嘴，这不是故意涮你呢！桥头羊肉是好吃，但价格也比别的地儿贵小一半啊！我还以为这肉是你在副食店里买到好肉了，没想到是你花大价钱买的，挣点儿工资容易么？”
夏骏嘿嘿一笑，“没事，吃是正事，花点钱没啥。再说，这不是全家都跟着吃呢？今天车间主任同我说，让我报个夜校，只要能上夜校，就给我升岗位，涨工资，这是喜事，咱家得吃一顿庆祝庆祝。”
叶泠猛地抬起头：“？？？”
杜玉梅惊得嘴张大。
叶安往嘴里送羊肉的筷子都跟着停下了。
“你这才刚顶了你爸的班，怎么就升岗位涨工资了？好多人干一辈子都升不了呢！我和你爸这种干了一辈子能升一次岗位的已经算是出息了，你咋才刚顶班就给升？”
夏骏挠了挠头，“我也不清楚，听说这是厂长拍板的，说是上头下了文件，让首都药厂、木材厂、造纸厂、食品厂这些都着手改革，推动企业的科技化，还说让年轻人走上管理岗位，为厂子带来朝气儿啥的……”
“那你们车间里的年轻人也不少，咋轮也轮不到你啊……”杜玉梅转头看向吃得正香的叶河，问，“你呢？你们备料车间有说给升岗位的事儿吗？”
叶河顿了一下，情绪低落片刻，很快就调整好心情，“说了，不过不是同我说的，是同谢仁说的。”
“谢仁？谢书-记家侄子？”叶安也搭了腔。
他稍微一想就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端起碗来吃了一大口肉，道：“那吃你一顿肉也是应该的。”
“这事儿吧，应该是赶巧了，政策恰好下来，说是要给年轻人机会了，生产车间是厂长的派系，备料车间就是书-记的派系，书-记安插他侄子上是人之常情，厂长给你这个机会看起来突兀，但想想泠子刚给他家孙子解决了鬼掐鼻的问题，他用得上咱家，自然得卖这个面子给你。”
“骏子，好好干，既然厂长卖咱这个情面，咱就不能拖厂长的后腿。”
夏骏却道：“这还八字没一撇呢，我得先考上夜大才有机会，就我这水平，我估摸着悬。”
眼看夏骏这么‘怂’，原本还因为叶河生气的杜玉梅又不乐意听了，“咋就悬了？你媳妇儿可是京华大学的大学生，让她辅导你上个夜校不是容易的事儿么？只要你愿意学，肯定能考得上。她去了你们那边十年不学习，不照样能考得上京华大学？你好好学，有啥不会就问就学！”
“还有河子，你也准备考夜大的事儿，你姐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政策又不是只来一轮，这次你们车间有书-记他侄子，但谁能保证他侄子就能考得上？你考得比他好了，书-记就算要力扶他侄子也得掂量掂量名声。再说了，就算升不了岗位，那你多学点东西也总没错。”
叶河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得，“算了算了，我姐白天上学就累得够呛了，我过来给人添啥乱？我觉得现在工作就挺好的。整个备料车间的年轻人四十多个呢，就上一个。咱不要总想着既然有人上，凭啥不是我？而是得想想那么多人都上不去，为啥我就能上去？凭啥是我？啥事都想争第一，可又能争得几次第一？那日子得过得多累啊……”
杜玉梅一噎，气得半晌吃不下饭，过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上进的！”
叶泠眼看好端端一顿饭吃成了这样，心中略作打算，出声道：“都先别急，我这阵子在琢磨一个东西，等那东西琢磨出来了，能卖药厂一个大人情，到时候给河子解决一个工作问题肯定不是事儿。”
饭桌上瞬间鸦雀无声。
杜玉梅猛地一扭头，问，“你在琢磨什么？”
叶泠想说‘小香兰丸’的配方来着，但是她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小香兰丸’中就有关于维C的发酵提纯工艺，而且只是占了‘小香兰丸’配方的一小部分，便单独把维C配方拎了出来，说，
“维C的二次发酵提纯法，我之前在药厂图书室里就借过国外讲这方面知识的书籍和材料，也从京华大学图书馆里借了一些，心中大概有个想法了。”
叶安的眼睛瞬间睁大，他激动地‘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闺女，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你心里还是惦记着你奶的对不对……”
原本杜玉梅还听得挺高兴的，结果叶安这么一说，杜玉梅心里的高兴劲儿顿时就散了大半。
眼看杜玉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好似蒙了一层乌云，叶泠吓得都急眼了，赶紧道：“爸，爸，爸，你别自作多情啊！我奶对我咋样，我记得清清楚楚，谈不上怨恨，但也绝对不可能惦记。我去北大荒小十年，她都没过问一次，我会惦记着她？”
“要是真惦记她，这法子刚琢磨出来的时候我就该想办法去试着合成了，咋可能等到现在才说？我原本打算等京华大学实验室让我们用的时候再尝试着做呢……”
叶安：“……”被泼了一头凉水的他瞬间就激动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风大雨大，大家要保重身体，出门前多看天气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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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合成出来了！
事关亲妈的身体健康问题，哪怕明知道自个儿积极做了会招来媳妇儿的不高兴，叶安还是忙前忙后地去帮叶泠跑关系打听首都药厂的实验室能不能用了。
这年头，为了响应国-家那‘大力发展科学技术’的号召，基本上有点名头的厂子都搞起了‘研发’，生肉厂研发火腿肠，试图靠着火腿肠走出国门，为国-家赚取外汇，罐头厂研发罐头，不局限于做了多少年的水果罐头了，什么食品罐头，肉罐头，炖菜罐头等搞了一堆……首都药厂身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药厂，自然有自个儿的‘研发室’。
不过药厂同其它厂子不一样，就拿那制火腿肠的生肉厂举例，人家只要控制好盐、肉的添加量，稍微精细化一下生产工艺，将生产设备跟得上，把火腿肠的肉质搅拌研磨地细碎一些，味道做得好一点，自然会有人买单，水果罐头也是如此，可药厂的研发哪是那么容易的？
每一种药的配方都是无数科学家呕心沥血制出来的，咋可能随随便便搞搞就搞出来？
首都药厂的领导想过要将‘研发室’轰轰烈烈搞起来，可现实是人才跟不上，治病的灵丹妙药做不出来，倒是有毒的东西搞出来一堆，试药用的小白鼠成批成批的死……研发室在成立半年后就就不了了之了，设备那些都用白布罩了起来，只留下那些化验成分的设备还会偶尔用一下。
叶安在首都药厂工作多年，同首都药厂的厂长关系还算不错，再加上叶泠给厂长家孙子的鼻子通了气，他去找厂长说借实验室的时候，厂长只是叮嘱‘不要把实验室的设备搞坏’，然后就写了批条。
只不过做实验的原材料得自己买。
叶泠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自掏腰包拜托叶河走首都药厂的进货关系帮她买到了D-葡萄糖和黑醋酸菌这些‘可能’对量产维C有用的药，然后便抽自己不上课的空在首都药厂的研发室做起了发酵实验。
按照‘小香兰丸’中提到的那一部分关于维C合成的方法，叶泠严格控制着实验条件、实验温度，一步步去推进。
首先是D-葡萄糖在氢气的协同催化作用下转换为中间产物D-山梨醇，D-山梨醇在黑醋酸菌的发酵作用下产生L-山梨糖，然后再将L-山梨糖二次发酵，加入黑醋酸菌的混合菌种，形成2-KGA，最终经历内脂化与烯醇化反应，便合成了稳定的维C。
写出来只是短短一句话，可单单是D-葡萄糖转化为D-山梨醇，叶泠就摸索了两天时间才窥得门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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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约定的时间，是首都药厂的厂长秦春生和他夫人李月红带着那小胖墩壮壮一块儿来的。
李月红看到叶泠就好像看到亲闺女一样，抓着叶泠的手好生一通感谢，“小叶啊！真是太感谢你了！自从用了你说的那个丝瓜络烧灰冲水喝，壮壮的鼻子就通了，只是偶尔早晨醒来时还有点堵，鼻涕也有点多，但看着比之前好了太多了。谁也想不到，那简简单单一个丝瓜络，烧成灰就有那么好的通鼻子效果啊！”
叶泠给小胖墩把了个脉，仔细探了这小胖墩的身体状况，这才拿出‘小香兰丸’来。
她叮嘱道：“丝瓜络里面含有丝瓜碱，本来就是通浊畅清的好东西，再加上用火烧一下，中医里叫这个过程是纳火，意思是丝瓜碱先去通浊，如果通不掉，那就用火气把浊气烧掉，西医里管这个叫丝瓜络中的丝瓜碱在高温火烧的作用下发生了化学反应，形成了效果更强的丝瓜碱衍生物。不过这个丝瓜络烧成灰的水可不能多喝，药效太强了，等到了产丝瓜的季节，多吃几根丝瓜就行。”
秦春生好奇地问，“小叶啊，你中医西医都懂？”
“算不上懂，下乡那会儿看过不少这方面的书，最近也在京华大学图书馆和咱药厂的图书室里借书看，看得多了也就了解了。”
秦春生满脸真诚地朝叶泠竖起了大拇指，“原来是这样，能在下乡那样的条件下还坚持学习，是真的厉害。我听老叶说，你尝试着在合成维C？挺有想法的年轻人，敢想敢做是个好事，有什么想法就尽管去试，不要怕失败，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咱那研发室的设备，你就放手去用，别用坏就成。要是你真把那什么维C给研究出来，咱首都药厂给你向卫生部报奖！”
叶泠：“……”就是个报奖？就没点别的奖励？比如给发点奖金啥的？
有那么一瞬间，叶泠动了就算研究出提纯维C的办法也暂时不公布出去的想法，毕竟太不公平了，她现在过日子用的钱只有两个来源，一是国-家补给她的生活津贴，二是夏骏的工资，住的房子都是叶父叶母给叶河买的，给啥都不如直接给钱来的实在啊！
可是想到眼下的情况，她要是有了配方不交，怕是就得站在劳动人民的对立面上了。
“算了，先做出来再说，相信国-家不会亏待我的。”
秦春生都亲自来过一趟，叶泠在首都药厂用实验室，哪里还会有人拒绝？
首都药厂工会的那些人听说叶泠是在实验室研究合成维C的方法，还特地贴心的把实验室通的暖气管道阀门给打开了，生怕叶泠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室时冻着。
白天在京华大学上满满一天的课，中午在学校食堂对付一顿，然后去图书馆看书借书，晚上先回家做饭，吃过饭后把碗留给在家准备考夜大的夏骏洗，她则是骑车去药厂实验室看维C的发酵情况。
有道是知易行难，哪怕是方法早已经了解得清清楚楚，可真到了做实验的时候，还是会有各种问题出现，一不留神发酵液的PH高了，一整罐的黑醋酸菌死了大半，一不小心发酵液的PH低了，产生出来的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有害物质……
叶泠不断从失败中汲取经验，总算在二月初的时候，从发酵液中提纯出了将近两公斤的维C粉。
她没贸然去用这维C，而是先用化验室的化验设备测了自个儿提纯出来的这些维C粉的各项性质指标，确认这些维C粉的浓度比国外进口的那些维C粉的浓度还高之后，将她特地培育出来的发酵用优良黑醋酸菌菌种保存好，将维C粉装到一个瓶子里，带着去了老叶家。
眼看着都已经十点半了，叶安和杜玉梅早就躺床上休息了，听到门被‘邦邦邦’地敲响，还有叶泠在外头叫门的声音，“妈！爸！河子！开一下门！有事！”
还没睡着的杜玉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了一跳，连忙把半梦半醒的叶安给推醒，从身边的柜子上拿了叶安的衣服递给叶安，“赶紧起来开门去看看，泠子咋这会儿过来了，该不会是同骏子吵架了吧……”
叶安愣了一下，咕哝道：“咋可能啊，就骏子那耙耳朵的性格，能吵起来？你还看不出来么，骏子那性格就是事事都以泠子为主的，被泠子拿捏得死死的，人也老实厚道。要是夫妻俩真吵起来，那绝对是咱闺女单方面欺负人家。事后还得仔细想想，咱闺女究竟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能把人家那么老实一后生给气得上了头。”
“不过啊，你别跟着瞎操心想东想西，等闺女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我估摸着不是吵架的事儿。泠子大了，说事都是报喜不报忧的，真要是吵架了，她会同你说？这段时间泠子天天都往首都药厂跑，我估摸着应该是那边出了啥事。”
杜玉梅一个激灵，陡然间想到那次吃羊肉锅子时叶泠说过的话，当下就喜上眉梢，激动道：“是不是泠子说的那个药给制出来了？我记得泠子之前说问题不大来着。”
叶安摇头苦笑，“要是真有那么容易，这种药能卡得了国内那么多药厂这么多年？洋鬼子能拿着一个药方从咱这边赚走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大一瓶药，能换多少个罐头啊！多少个茶杯凳子？多少个暖水瓶？咱闺女又不是神仙。”
杜玉梅之前在首都药厂上班的时候干的是库房里清点登记的活儿，同技术岗接触不多，但叶安接触多啊！
他接触得多了，自然知道搞技术有多么难，当初老太太得了那坏血病的时候，叶安觉得买药太贵，尝试着找了几个老朋友，想看看能不能凭自个儿的能力把这药给制出来，结果老朋友当头就给泼了凉水。
“想啥呢……这个药要是能制出来，会拖到现在？别说是咱首都药厂没这个技术了，就是华科院那边的研究所也搞过这个研究，那边人才多，投入得更大，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来。”
叶安一边叹气一边披上衣服往外走，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些，叶河已经穿上衣服给叶泠把门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