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就贴心的给她起了个话头:“陆源呢?”
“陆源……”江丝茵提起他,明显迟疑了。
“他也不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样。”江丝茵黯然的垂下头,慢慢道,“我不想离婚,陆源可能只是工作太忙了,才说的气话。”
“如果他一定要和你离婚,怎么办?”江晏又问。
江丝茵的神情明显茫然起来。
一定要离婚?
她从没想过这个可能——怎么可能呢?当初是陆源追求她,他们的婚姻人人艳羡,这才半年。
江晏看她明显有点抗拒这个话题,只好转话题:“爸爸那边东西都司法拍卖了,如果那些东西能抵上欠债,爸爸就算无债一身轻了。”
“爸爸,”江丝茵抬起纤长的睫毛,看着父亲,诚恳道:“太好了。”
江晏却觉得她根本不理解,也是,大概她从来没想过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得过且过,而已。
“你说,爸爸以后做什么?”江晏又问她。
江丝茵又眨眨眼,眼神中有迷茫。
“继续做宝石生意吗?”她回答了一个问句。
江晏无奈笑了起来,道:“丝茵,爸爸是在问你,你怎么又问起我来了呢?”
“我、我不知道呀……”江丝茵慌乱起来,睫毛乱颤。
“你想想,爸爸可以做什么?”江晏循循善诱,十分有耐心的引导她。
江丝茵并不是笨,只是不去想且不敢说,才导致她如今怯弱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源于她小时候,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大人们都给她一手包办的。
江晏觉得,她大概连这个婚姻,都是顺其自然的。
陆源追求她,她便顺其自然答应了,再顺其自然结婚。
江丝茵果然思考起来,她知道爸爸名下所有财产都被查封了,爸爸现在是真的一穷二白。
就连他现在住着的房子,名义上都是江丝茵的。
半晌,她才道:“爸爸,我们问一问陆源?有了投资,爸爸可以继续做生意。”
“宝石生意?”江晏反问她。
“嗯。”江丝茵理所应当的点头。
“陆源为什么要帮我呢。”江晏又问她。
“我和他是夫妻呀……”江丝茵说着,又有点犹疑。
“可是他打算和你离婚。”江晏毫不留情的把她的犹疑给撕开。
江丝茵眼里漫出泪意,哽咽道:“那怎么办啊……”
“哎……”江晏叹气,抽纸给她擦擦。
这个姑娘说得最顺畅的三个字,大概就是“怎么办”。
为免她情绪太过激动,江晏只好再次转移话题,“今天的菜味道还好么?”
江丝茵愣神,点头:“嗯。”
“听说摊煎饼的都月入两万呢。”江晏说。
江丝茵吓了一跳,根本没反应过父亲在这是在跟她开玩笑,一把抓住父亲的手:“爸爸,你说什么呢!”
“开个玩笑。”江晏赶紧解释。
可这话明显把江丝茵给吓住了,她脑袋里开始浮现出父亲摊煎饼的样子。
她没吃过煎饼,可有时候看新闻,会看见这个。
新闻里都是把摊煎饼说成高薪职业,还有什么北大清华辍学去摊煎饼赚钱。
可父亲……?
在江丝茵看来,父亲永远都是儒雅随和的。即使是他是宝石商人,却根本没有一般商人的铜臭气。
甚至四十多了还是风度翩翩的模样,那日即使是在病房里,他也一直游刃有余。
对她来说,父亲是“可靠”的代名词,所以她会把父亲放下而赶去美容院。
在江丝茵的潜意识里,爸爸不需要她的关心,自己的关心是无用的——只要她好,爸爸就会开心。
可这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一时间,父女俩沉默了起来。
江晏看她神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好由她先想想。
半晌,江丝茵说:“爸爸,不急的,这才刚开始。”
江晏看她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不急”,只好叹气。
第136章
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
可江晏也不知道该如何锻炼这么个小姑娘, 若是在江丝茵年幼时候来,他还有把握把她教好, 可现在……
江丝茵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了,性格三观早已成型,要改, 何其难。
江晏思考了好一会儿, 觉得江丝茵黑化的契机大概就是娘家破产,唯一的亲人还自尽了,自己要被离婚。
可现在自己还好好的在这儿, 光离婚这件事, 能刺激江丝茵改变吗?
江丝茵还在跟江晏说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原来破产那段时间,是原主让江丝茵不要挂心。
这么呵护女儿, 到头来却想不开一跳了之, 也不知到底是爱女儿还是害她。
父女俩难得聊了一个下午,晚饭吃完了后, 江丝茵便说要回去了。
“就在家里住下?”江晏问她,“李妈给你把房间都收拾好了, 还给熏了喜欢的香。”
江丝茵略一犹豫,眼里出现了一点期待。
不过那点儿期待很快就消失了,她勉强摇头, 柔声道:“爸爸, 我得回去了……嗯, 我也没带换洗衣物。”
“好吧。”
江晏没有挽留她,让李阿姨送她,看见她们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
在回家路上,江丝茵一直在思考着父亲的话。
出租车上气味混杂,她不免想起刚才爸爸说,给她熏了喜欢的香。
她受不住汽油味,自小坐的车都是经过处理的,从没有一丝气味,可现在回家却只能坐出租。
李阿姨陪在她身边,问道:“小姐,我给你开点窗户?”
“嗯。”江丝茵柔柔点头。
李阿姨便把窗户打开一点,凉风透进来,江丝茵稍微好受了一点。
到了地儿,李阿姨看着一栋别墅冷冷清清,连个人气儿都没有,当即怒了。
再看那些帮佣,各个打着呵欠,神态萎靡,家里主人来了连口热茶都不端上来,立刻决定留一会儿。
给江晏打了电话报备,李阿姨撸起袖子开始指挥。
这个去给浴缸放水,那个去检查冰箱里还有什么东西,再给江丝茵泡茶。
帮佣不情不愿的做了,端了茶来。
李阿姨探手截过,只摸了一下,就把茶杯往桌上一放。
“你们就是这么给少奶奶泡茶的?”她双眼一瞪,浑身气势就出来了。
帮佣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道:“少奶奶回来太晚了,又急着要喝茶,太烫了不好。”
李阿姨冷笑一声:“怎么,这电费是你掏口袋出的啊?陆家家大业大,还得人盯着烧水?”
这话说到点子上来了,如今智能家居普及,喝水还要现烧?全都是全屋净水系统,按下开关就有热水出来。
帮佣被她说得一噎,不敢再反驳,端了茶杯重新去泡茶。
李阿姨猜的没错,帮佣是根本没按沸水开关,泡出来的红茶失了颜色香气。
江丝茵有点不安,看了看李阿姨一眼。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从小把自己当孙女的女人这么强势,若说以前的李阿姨是鸡妈妈,现在就成了战斗力超高的老鹰。
又没一会儿,帮佣带来的新的红茶,以及茶点。
这个帮佣也是十分乖觉的,她一下就知道跟着江丝茵回来的老阿姨不能惹,不用说就带了茶点来。
江丝茵看着那些东西都觉得没胃口,她今天吃饱了。
“李妈,我不想吃。”她下意识的朝李阿姨撒娇。
李阿姨立马说:“那就不吃,咱们去泡个澡。”
“嗯呢。”
江丝茵去卧室拿换洗衣物,李阿姨则去浴室监督放水。
放水倒是没出什么错,只是李阿姨还是不满意:“浴盐球呢?怎么没放?”
帮佣一脸茫然,又不敢说话,只好摇摇头。
见他们这样,李阿姨又把江丝茵给心疼上了。这过的是什么日子?难怪丝茵瞧着清减了,这样的日子能不清减吗?
“我们家小姐泡澡时候,要备好浴盐球。”李阿姨语重心长的对帮佣说。
帮佣答道:“家中没有这个。”
“那就报备管家,明天去买。”
帮佣赶紧点头记下,江丝茵过来,他们就都退了出去。
李阿姨不放心她,干脆等到她出来,帮着吹干了头发,看着她睡下了,才打算走。
江丝茵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看着李阿姨退出房间,给她关上了灯。
天花板上渐渐亮起了一片星星似的小呼吸灯,江丝茵怕黑,这样的灯是她房间里必备的。
李阿姨刚走,几个帮佣就聊开了。
“装什么千金大小姐,不就是一破落户么!”
“就是,要不是陆家,她能过这样的日子?”
阳奉阴违的话,江丝茵并未听见,她度过了这段时间来最舒适的一个夜晚。
但是这样的舒适,在她醒来以后就结束了。
依旧是八点多醒来,她下楼时候,意外看见了许久没见到面的丈夫。
陆源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餐,听见动静,抬眼瞥了江丝茵一眼。
江丝茵有点惊喜,去他身边坐下:“你回来了!”
“嗯。”陆源冷冷淡淡的点了个头,抽了餐巾擦擦嘴。
帮佣们低眉顺眼,手里麻利的给江丝茵上了早餐。
江丝茵一看餐碟里半生不熟的煎蛋,和干巴巴的餐包就没了胃口,只能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等她放下杯子,陆源就道:“你去换身衣服,我那边今天有个发布会。”
“什么发布会……”江丝茵刚问了一句,就见陆源以冷漠的目光看了自己一眼,顿时噤声。
这样的目光刺得她几乎窒息,她看了看餐桌,低眉道:“好吧,我去换衣服。”
换衣服化妆打扮,既然是出席发布会,自然要是盛装才好。
花了两三个小时才彻底打扮妥当,江丝茵出来,却被告知陆源已经走了。
“夫人,我会送您去会场。”司机恭敬的站在门口。
江丝茵只觉得索然无味,点点头,上了车。
发布会定在了下午两点,整个上午都是会场布置和引见同行之类的琐事。
实际上,江丝茵连发布会到底是发布什么都不知道。
司机尽职尽责把江丝茵送到了目的地,下车后江丝茵就发现,整个会场都搭建完毕了,陆源竟然亲自在会场里接待来宾。
分场那边已经做了自助餐会,不少人往那边去。
陆源听了手下汇报,又见到江丝茵来了,便朝她招招手。
江丝茵抿抿唇,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立刻有人开始朝江丝茵问好,江丝茵略有些局促,也一一回了,又去看陆源。
陆源却没看她,视线往另外一个地方看去。
江丝茵发现他盯了好一会,于是顺着看过去,发现那边是个穿着职业服饰的女孩。
忽然她心念电转,生出了一个可疑的念头。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了出来,就挥之不去了,江丝茵也开始关注那边。
那个女孩背影看上去匀称有致,扎着马尾辫,正在指挥做事。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打招呼,陆源就回了神,笑着问好,让他们先去自助餐区吃点东西。
寒暄完了,他又去看江丝茵,却发现她在出神。
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道:“江丝茵,走吧。”
“哦……”江丝茵急忙回头,看了陆源一眼,就低下了头。
陆源也不管她,径直走了,江丝茵心乱如麻,只好急忙跟上。
许是因为出神想事情,没走两步,江丝茵就“啊呀”一声,跌倒在地。
今天因为发布会,江丝茵特地穿了一双细跟鞋,本来漂漂亮亮的鞋子,如今却成了受罪的东西。
脚腕传来刺痛,因为疼痛,江丝茵的眼中不自觉漫上了泪意。
抬头看去,陆源的背影还在往前走,连头都没有回。
就在这一瞬间,江丝茵感觉自己如坠冰窟。
她咬着牙撑着地面,可是脚腕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努力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无力跌坐。
喊不喊?
这个问题在江丝茵心里转了又转。
她的自尊告诉着自己,不要去喊。可她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吧嗒滴下来,在红地毯上氤出一块深色。
太疼了,脚疼,心也疼。
江丝茵分不清自己是因为陆源的冷漠而心疼,还是为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而心疼。
原本飘逸逶迤的裙摆也沾了灰,精心打理的发型乱了,人也站不起来。
太狼狈了,江丝茵回忆了片刻,只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
就在她受不了要喊出来的那一刻,一件做工考究的西装盖在了她的肩上。
“能站起来吗?”男人问。
江丝茵咬着牙摇摇头,泪眼模糊,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男人低头看了看她的脚踝,又招手喊来了两个女性工作人员,让她们帮忙把江丝茵扶了起来。
工作人员把江丝茵扶到一边,又拿了椅子给她坐下。
直到这时候,江丝茵才有余力去把眼泪擦干,抬头时候,已经看不见那个朝自己伸出援手的人了。
不仅仅是他,陆源也不见了。
“小姐,我给您找块冰毛巾。”女工作人员低声说完,就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