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邻村的爷爷奶奶来，也把甘甜抱在怀里喊心肝，每天早上煮鸡蛋给她都是日常。
村里小孩也各个把甘甜当老大，跟着她上山下河，每次都能带回不少东西。
甘露以前可没这么好过，鸡蛋要收起来赶集去卖的，哪能天天吃。
而且看着甘甜招呼人去山上找东西，她就烦。
山上那么多小动物都是怕人的，还有狐狸，小孩又吵又闹，把果子蘑菇全摘了，山上小动物吃什么？
他们村也不是早几年前穷得不去山上就会死人的那种，就那么少一口果子和蘑菇？
甘露把书上热爱小动物热爱花草树木的课文念给甘甜听，甘甜听完，就奇怪的打量甘露，还说什么，人才是生灵之主，她做的事天经地义。
甘露就懒得说了，想起江修雪说过一句话，很贴切。
话不投机半句多。
吃饭时，甘娘特地问甘露：“听说你们学校发奖学金了？有多少，咱们把甘甜也送去上学吧。”
甘露想问，当初她想上学就说家里活儿多干不完，这时候甘甜就能去上学了？
这话转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甘露面无表情道：“不是钱，是换东西的。”
“那能换啥？换点本子笔给甘甜。”甘老爹说。
“换不了了。”甘露摇头。
夜里甘露睡不着，最近甘甜已经换去甘霖那向阳的屋子，这边只有她一个人睡。
隐约的对话从主屋传来，甘露不想去听，可最近她耳朵清楚了很多，还是听见了。
“甘露这孩子自从去上学了，整天就目中无人了……”
“甜是她亲妹妹，你看今天她跟甜甜说过一句话不，哎，我心凉。”
“算了算了，甘露念个几年就让她去城里吧，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让甜儿去上学，这学费你凑了多少了？”
“本想着甘露的奖学金拿来就凑齐了，甘露不愿给……”
甘露也心凉，小时候明明甘甜和她很亲的，爹妈也会喊她“露儿”，现在都是冷冷淡淡的直呼大名。
仿佛不知何时起，家里她就成了那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存在。
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甘露警觉地坐了起来，侧耳听着。
像是毛蹭过了木头柱子，甘露瞬间想到，不会是黄鼠狼吧！
但家里养的鸡没什么动静，她穿鞋下地，悄悄出门去。
月光下，一只雪白的小东西站在围墙上，毛茸茸的尾巴竖着，月光给它镀上了一条银边。
“小狐狸！”甘露气音喊道，欣喜地跑了过去，仰着头看它。
“哟。”小狐狸轻轻喊了一声。
甘露急忙比了个“嘘”，爹妈还没睡，要是让他们看见了，肯定又抓小狐狸的。
可是刚才还在说话的爹妈仿佛立刻就睡着了，整个村里没有一丝声音，只有小狐狸的“哟哟”声。
“你来干什么呀？”
“哟。”
小狐狸往院子外跳去，甘露想也没想，直接跑了出去，在村里的石头小道上跟着小狐狸，快步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小狐狸似乎越变越大，甘露迷糊了，仰头看着一人高的小狐狸，喃喃道：“我在做梦吗？”
小狐狸低下头用鼻吻拱了拱她，又侧过身来，示意甘露爬上来。
第185章
甘露犹豫着, 最后还是拽着狐狸长又顺滑的毛, 慢慢爬上去，趴在它背上。
这时候就不能把它叫做小狐狸了, 在甘露趴好后，狐狸站了起来，竟然足有三层楼高！
狐狸弹了弹耳朵, 忽然, 甘露脑袋里响起一道声音：“抱着脖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甘露吓得一僵，随后小心翼翼道：“小狐狸……是你说话吗？”
狐狸琉璃似的眼眸里流出一丝笑意。
“狐狸，你是不是妖怪。”甘露以陈述句询问道。
这回没有得到回答, 狐狸抖了抖浑身丰沛的毛发, 四爪渐渐漫起云雾, 紧接着，狐狸巨大的身躯竟然一下腾空而起。
甘露的脸一下被埋进了毛里, 匆忙抬起头来, 吭哧一下打了个喷嚏。
她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用手擦, 只拿脸试了试，才放心。
狐狸的毛毛还是干燥的。
烈烈风声从耳边刮过, 但甘露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狐狸毛毛温柔的把自己包裹起来，柔柔的, 令甘露的心也仿佛被设么柔软的东西包裹起来一般。
脚下河流变作了筷子粗细, 能明显看见山川的脉络。甘露发现, 隔一段山岭就有一片微弱的灯光。
那是其他村落。
也不知道狐狸要带她去哪里，甘露只知道，狐狸不会伤害自己。
狐狸的毛毛太舒服，她心里软软的。
渐渐的，人类聚落的灯光也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远处大山中却亮起了另一种光芒。
“咦？”
狐狸的目的地果然是前方的大山。越是靠近，甘露就看得越发的清楚，山中竟然有一条布满灯光的廊道，其中影影绰绰，竟然是有人在其中活动。
一人一狐狸在一块平地上落下，甘露顺着皮毛滑了下来，有些拘谨地打量着这一切。
身边忽然一阵未落亮光，甘露愕然回头，只看见一名穿着白衣的男人，把面具朝自己脸上扣好。
这男人衣服雪白，头发也是雪白；扣面具时，手指更如冰雪一般，几乎透明。
长发曳地，他便抬手一摘，一片白而柔软的发带就出现在他手里。
甘露看得清楚，那发带和刚才在狐狸背上时，触摸到的云彩一样。
甘露：“……？”
“走吧。”男人伸出手。
“你是谁？”甘露警惕，眼神四处乱扫，却发现狐狸不见了！
我狐狸呢？那么大一只的狐狸，刚才还在这里的！
“……”
面具后溢出男人的笑，“不认识我了。”
甘露瞬间认出，这就是狐狸的声音。
狐狸变成人了！
她别着手，又看了男人好几眼，“狐狸，你真的是妖怪。”
“对。”
得知这个男人就是狐狸以后，甘露明显放松了，左顾右盼地看着周围，又道：“这是哪里？”
“山市。”
甘露垫脚看着前方的灯火，心里有些高兴。
她发现了，自己问什么，狐狸都会认真告诉自己。
这让她有一种被重视的幸福感觉。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带你玩。”
男人见甘露不跟自己牵手，便把手收回袖中，道：“跟我来，别走丢了。这里走丢了，就回不去了。”
“嗯嗯。”甘露立刻严肃地点点头。
走过平台，是一道古香古色的木质牌门，枓栱结构十分复杂。
甘露只在村里最老的屋子上看过这种用木头拼接的屋檐，有些新奇。
刚走过牌门，眼前立即豁然开朗，人声嘈杂瞬间入耳。
就像小时候和爸妈去过的集市一般，两旁有摊子的摆摊子，没有摊子的，用一块布在地上一铺，把货物摆出来，也就算个摊子。
这些摊位上的东西都挺奇怪的，大部分都是用盒子装起来，只有少部分的是摆在外面。
甘露一下就看见了自己吃过的果子，目光停了一瞬。
此时的她还没明白这个集市是什么，只多看了一眼，就听身边人问：“想吃么？”
“唔……”甘露有些害羞。
主动开口问不熟悉的人要东西，不是她干得出来的事。
狐狸转身朝那摊位上走去，甘露跟了过去，眼巴巴的看着。
摊主是个小老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腰间还绑着一个硕大的葫芦，胡子花白，看着就很神秘的样子。
狐狸和他交谈了两句，就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剔透的珠子，弹进了摊主怀里。
摊主忙不迭摸出来看了又看，半晌喜笑颜开，把那一堆果子朝他们一推。
哇……不用钱买的么？
甘露算了算，十几个。
她不知道这果子珍贵，狐狸们又总是找了给她吃，此时并未察觉街上其他路人艳羡神情。
“摊开手。”狐狸低声说。
果子一粒粒放进甘露的手里，指尖无意间触碰，微微凉意传了过来。
那一捧果子手上都装不下，狐狸想了想，从袖子里抽出两根竹签，把那果子全部串了起来。
“嘶……”
旁边传来倒抽凉气声。
甘露笑了起来：“好像糖葫芦。”
恰巧前面不远处就有个捏糖人的摊子，有不少穿着奇怪的人围在那边，狐狸顺势牵起甘露的手，把她往那边带去。
“这糖是百花蜜熬成，其中可谓是蕴含了百花精华，姑娘吃了强身健体，男人吃了貌美如花……”
糖人摊主大嗓门儿推销着他的糖，只是广告似乎打错了，惹得周围人一片哄笑。
白衣飘飘的狐狸走了过去，客人们都自发地让开了路，眼神中带着好奇和一丝敬畏，看着狐狸和他牵着的人类女孩。
等视线触及女孩手里的“糖葫芦”时，所有人都倒抽凉气。
这灵气稀薄的年头，还有人用凝玉果串糖葫芦的？？？
今天可真是活久见了。
狐狸拉着甘露举了“糖葫芦”的手过去，朝摊主道：“老板，劳烦添勺糖。”
刚才还吆喝的老板悚然一惊，视线从糖葫芦逐渐移到甘露脸上，又转到了狐狸的面具上。
老板打了个颤。
紧接着，大家都看见，一些汁水从竹签滑落，滴进了糖碗里。
甘露听见有人咽口水，立刻紧张起来。
不是吧，这些人连糖葫芦都没吃过？
虽然甘露只在很小时候和兄妹分吃过一支，但也算吃过不是？此时看周围人奇怪的打扮，和大山里的集市，她觉得他们可能真的没有吃过。
“快些。”狐狸不悦催促。
老板这才回神，急忙舀起满满一勺还在咕嘟冒泡的糖浆，浇在了糖葫芦上。
温热的糖浆遇到冰冷的果子，立刻在表面凝成糖壳。
两只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就做好了，甘露鼓足勇气，主动问道：“多少钱呀？”
刚才的果子可能是山里摘得，但是糖是很贵的东西。
小时候糖票都要用好多粮票才能换一斤，还得赶去镇上供销社，去晚了就没了。
谁知刚问出来，老板立刻大惊失色：“不敢不敢！刚才一滴汁液已经让我这糖改头换面……“
老板啰啰嗦嗦，话里都是诚惶诚恐。
甘露没听明白其他，只知道老板不要她钱。
正想说什么，狐狸却催促道：“走吧，前面还有很多。”
被狐狸带着转了身，甘露还回头呢，可糖人摊子已经被人群淹没了。
“给我一点……”
“在下也求一点，愿意用这件东西交换……”
前面果然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甘露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东张西望。
她还看到好多奇形怪状的家伙，第一眼看到还吓了一跳，后来就淡定了——这个地方是狐狸带她来的，那说不定大家都是妖怪。
村口老头讲的聊斋她还记得呢，但是现在身边有狐狸在，她不怕。
抬头看着前方雪白的人影，甘露心里起了一个念头，忽然上前几步拉住了他的袖子。
狐狸顿步回首，面具后似乎是投出询问目光。
甘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把手里另一根没有动过的糖葫芦递给他：“你也吃。”
男人顿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那糖葫芦。
甘露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把面具推上去吃糖葫芦，这样，她就能知道狐狸长什么样子了。
然而甘露的计谋并未得逞，只见男人手一晃，糖葫芦就不见了，他道：“留着你下次吃。”
“会化掉的！”甘露急了。
面具后一抹笑容在他唇边浮现：“那就明天，带去给你喜欢的人吃。”
甘露没听出他语气中细微的期待，只道：“没有喜欢的人，你吃吧！”
“没有？”狐狸嗓音微微提高，“你学校那个……”
“咦？”甘露一怔，“你怎么知道。”
“咳……我是妖怪，自然知道。”
甘露狐疑地看着他，“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吗？”
“唔。”男人发出含糊的单音节，道，“也不用一直在你身边才能知道吧。”
“哦……”甘露点点头，的确，狐狸是妖怪呀！
妖怪应该都有千里眼顺风耳，自然知道自己每天都在干什么。
“但是糖葫芦还是你吃吧。”甘露又说，“才不给那个人吃呢，他好像也能找到这种果子，还给我吃过。但是我已经还给过他啦。”
上次江修雪给了果子，周末回家，甘露就亲手做了好吃的给他。还用自己收藏起来的好看的布，缝了个文具袋送他。
虽然没有小卖部的好，但也是一片心意。
“……唔。”
狐狸有些受伤，把糖葫芦又变出来：“我也不吃，你自己吃。”
甘露吃不下了，悻悻道：“那能不能帮我收着？下次出来时候……不过，你想吃就吃掉也行。”
还挺有道理，但是狐狸不想吃，甘露比他更需要这个。
把糖葫芦又收起来，男人再次牵起她的手：“走吧，去前面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