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姑娘们兴高采烈地将手中的鲜花,向城楼下抛去。
姑娘们不认识他们的甲胄,便将骑马的统称为了将军。
“你看你看,那位将军……生得真好看!”
众人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看去,杨婉仪顺道看了一眼,顿时面色一沉。
那姑娘指着的,正是钟勤。
杨婉仪方才找了好一会儿,眼睛都差点看花了,都没找到,却被别人先看到了,顿时有些气恼。
杨初初连忙安慰道:“姐姐别气,姐夫说不定也在找你呢!”
杨婉仪这才又掀起眼帘,向下看去,钟勤恰好抬头,一眼看到了杨婉仪。
忍不住举了举手中的长.枪,笑得英气逼人。
杨婉仪的脸红了红,身后的姑娘们却比她更激动,还以为钟勤是冲着自己笑。
忽然,又有人惊呼:“呀!我看到一个更出众的!”
众人一听,连忙又挤到了城墙边。
杨初初也好奇地向下望去。
在钟勤后面不远,一位青年身着银白铠甲,驾驭黑色骏马。他的眉目清朗如玉,身姿如修如竹,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两旁的百姓争相为他送出鲜花,他只淡笑一下,却没有接。
快行至城楼下时,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失手,一下将整篮子鲜花洒了下来。
漫天花雨,引得众人抬头张望,白亦宸也下意识,抬眸看去。
当看到那个笑靥如花的蓝衣少女时,白亦宸神色微动,眼中溢出一抹惊喜。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扔下一颗石子,刹那间没入湖心,骤然不见。
湖面,却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长大了。
白亦宸微微勾唇,在她面前,漫天的花朵,都失了颜色。
杨初初也呆呆地看着白亦宸。
两年多不见,他看起来身姿更加伟岸,由少年到青年的过渡,他似乎比任何人都要从容。
此刻,他骑在马上,目光灼灼向她看来,杨初初只觉得,这目光熟悉又陌生。
这气宇轩昂的银甲将军,真的是当年那个陪她一起养小狗,护她周全的小哥哥么?
杨初初默默攥紧了手指,脸上抑制不住地发热。
军队很快便穿过了城楼,已经看不到他了。
杨初初莫名有些失落。
杨婉仪道:“初初,我们回宫去。”
杨初初回过神来:“回宫?”
杨婉仪笑道:“怎么,方才看傻了?”她凑近了些,低声道:“今晚父皇犒赏三军,所有的将领都会入花台参宴。”
杨婉仪一想到马上能见到钟勤,面上喜不自胜。
杨初初愣了愣,连忙应声。
-
将士们行至宫门前,纷纷下马行礼。
三皇子杨赢,和四皇子杨昭,一起走上前来,代表皇帝为众人接风。
为首的是武平侯,他一见来的是两位皇子,心中微讶,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杨昭和杨赢,一左一右,簇着武平侯前行,谁也不甘落后。
众将士跟在后面,面面相觑,连大气也不敢出。
杨昭笑着和武平侯寒暄,不经意回头,视线对上了不远处的白亦宸。
白亦宸冲他轻轻颔首,杨昭面色一僵。
糟了……那一百多封信还在云瑶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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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绣鞋
今夜的花台, 灯火璀璨,一片祥和之气。
皇帝犒赏三军,宴席一开, 便与一众将士开怀畅饮了一番。
将士们自沙场归来, 与一众京城文官截然不同,个个豪气干云。
杨初初看向皇帝,只见他神色得意, 居高临下坐在龙椅之上,睥睨众人。
虽说是要封赏,但礼官三句不离皇帝治国有方,为他歌功颂德。
杨初初她早就知道,皇帝是这样好大喜功的人, 也许他是真的想做个好皇帝,只不过能力不济, 又怕别人看不起罢了。
好在朝中有不少忠臣良将,在他们的辅佐下,这些年大文也是欣欣向荣。
“咳咳……”皇帝的几声轻咳, 让杨初初忍不住敛了敛思绪。
杨初初皱了皱眉,皇帝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她看到杨昭亲自起身,为皇帝送上茶水润喉, 皇帝涨红着脸,接过茶水, 一饮而尽。
杨昭又接了杯子,为他递上了手帕。
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杨初初收了目光,四皇兄从前,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杨初初也清楚, 杨昭想走的路是越来越明晰了,从宁折不弯,到现在的八面玲珑,只有杨初初知道,他变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
三皇子杨赢坐在一旁,他和杨昭几乎同时起身,却没有杨昭坐得近,面上升起一丝怒意。
礼官宣读完华丽的溢美之词,皇帝又进行了一轮封赏。
有两人得到破格提拔。
其一是白亦宸。
在上月大文和剌古大战中,白亦宸身先士卒,带着人马冲出重围,将敌军的防线彻底撕开,对奠定胜局,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从军三年,从小小的校尉,升至从三品的怀远将军,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另一个被提拔的,则是全妃的侄儿,也是全大将军的儿子,全跃。
他由校尉升为信武将军,听说他力拔河山,在沙场之上,以一抵百,威名赫赫,皇帝还特意让他出列看了看,果然人长得像一座小山一般。
皇帝不冷不热地赞了一句全氏,全妃和全大将军便立即起身谢恩。
杨初初两年多没回来,经过一个晚上,大约摸清了宫中局势。
目前,宫中除了云瑶宫以外,只剩了两派。
一派以全妃和三皇子为首,他们背靠全氏一族,在朝中也有不少人支持。
另一派,则是周贵妃。
周贵妃早年示弱,但这两年趁着盛星云不在宫中,便卷土重来,再获荣宠。
如今,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位新晋的贵人。
这贵人生得玲珑清丽,神色淡淡地看向花台之上。
杨初初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在杨初初出生之后,宫里左不过就添了两个孩子,但都没有养活,玲贵人这一胎,想必皇帝定珍而重之。
竹韵见杨初初在看那玲贵人,便小声道:“公主,可是觉得那位玲贵人眼熟?”
杨初初微愣一下,确实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
竹韵小声道:“她曾经是庞贵人的宫女……”
杨初初顿时想起来,当年庞贵人身边,有一个机灵的宫女,名叫佩玲。
和庞贵人交锋之时,她便看出,这佩玲不是一心向着庞贵人的,反而处处约束劝阻。
难不成,她一开始,便是周贵妃安插在庞贵人身边的棋子?
不过,这些与杨初初也没什么关系。
主要云瑶宫过得好,她也不太爱理皇帝又宠了什么新人,盛星云自然也不在意。
皇帝到底是年纪大了,坐久了容易困乏,不多久便有些意兴阑珊地离席了。
末了,还嘱咐杨赢和杨昭,好好款待群臣。
孟公公搀着皇帝,在众人目光的簇拥下,缓缓离席。
龙辇早就在一旁候着了,孟公公扶皇帝坐了上去,便唤人起轿。
“皇上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奴才传太医来看看?”孟公公凑近了些,低声问道。
皇帝虽然神色仍然有些疲惫,但已没了方才花台之上,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不必了。”皇帝道。
孟公公瞧了一眼皇帝的面色,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皇帝虽然病着,但实际上也没有多严重,他做出这副样子,不过是想看看……那两位皇子,会不会借机拉拢群臣,努力表现。
圣心难测,做皇子也是不容易,若是没有上进心,皇帝不喜。
若是锋芒太过,皇帝又要忌惮着。
孟公公面色平静地向前走着,伴君如伴虎,一步不慎,可能满盘皆输。
-
花台。
皇帝走了之后,气氛反而活跃了几分。
不少将领是第一次入宫,看到这富丽堂皇的宫阙和美女如云的后宫,简直是大开眼界。
雷副将天生嗓门大,他伸手一拍白亦宸的肩膀,道:“白将军!恭喜了,何时请兄弟们喝酒?”
白亦宸平时在军中为人低调,但武艺超群,又用兵如神,不少同僚都对他很是信服,雷副将也不例外。
一听雷副将这么说,众人纷纷起哄。
“就是,咱们要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帮白将军放放血!”
“白将军乃侯府公子,血哪里是放得完的?”
“那更要去了,喝上三天三夜……哈哈哈哈……”
又有人开口道:“趁着白将军还未成家,咱们赶紧跟着沾点儿光……”
“今日路过城楼,你是没看见那些姑娘们,见到白将军的样子,一个个如饿狼扑食……”
众人哈哈大笑。
白亦宸赶紧出声,止住这个话题,道:“今晚宴后我做东,去京城金雀楼。”
金雀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一,众人听了,皆是面上一喜。
白亦宸说话间,眼神飘向远处的坐席。
今日夜宴,皇帝不但宴请了所有立功的将士,不少后妃和皇子公主们,都跟着来了,不过他们坐在另外一侧,距离这边有些远。
白亦宸远远看见,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缓缓自桌案边站起。
她本就生得仙姿玉色 ,在月光的照耀下,肌肤如白瓷一般,无暇透净,眉目乌灵,红唇带笑。
杨初初着绯色宫装,齐胸长裙,垂直脚踝,娇俏不已。
她微微俯下身来,似乎对盛星云说了什么,然后,便提裙独自离开了席面。
白亦宸收回目光。
方才那大嗓门的雷副将,又凑过来,道:“白将军可有心仪的姑娘了?若是没有……老雷我有个妹子……生得那是美貌如花……”
“有了。”白亦宸勾唇笑了笑,干脆利落地答道。
众人一愣。
白亦宸在众人的震惊中,缓缓起身,道:“这边太闷了,我出去走走。”
说罢,便转身离去。
闷?
这不是在室外吗!?
唯独雷副将,还是嘀咕:“白将军真的有心上人了?还是他看不上我妹子?”
有人揶揄他:“看到你,就知道你妹子漂亮不到哪里去了!”
“我倒觉得白将军是说真的,听说他经常遣人送信,可惜从未得到回复……”
众人摇头:“果然,战场得意,情场失意啊……”
-
杨初初一个人,踱步到了花台后殿。
杨婉仪早早便将钟勤领了回去,四皇子杨昭一直在招待朝臣和将士,二皇子杨谦之,在皇帝走后,便也回宫看德妃去了,杨瀚今日不在,她旁边便只有杨姝了。
杨姝已经及笄,许婚给了礼部尚书之子,刘以翔。
印象当中,刘以翔总像个皮猴似的,而杨姝则时时刻刻守着公主的身份和礼仪,杨初初实在难以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杨初初知道,杨姝也过得不易。
这两年,杨姝的母亲湘嫔,也渐渐被周贵妃所疏远,更不得宠幸。
杨姝是湘嫔唯一的指望,就这一桩婚事,还是湘嫔为杨姝努力争取来的。
刘家虽然并非鼎盛之家,却也在朝围观多年,断不会为难杨姝。
虽说两人未必两情相悦,但对双方的境况,都多少有些助力。
但是杨姝对这桩婚事不算满意,以杨初初对刘以翔的了解,估计他也不会高兴。
于是方才,杨姝便一直在杨初初面前倒苦水。
杨初初安慰了她好一通,这才得以脱身。
张贵人和苏嫔,一直和盛星云在旁边聊天。
但聊来聊去,无非是皇帝又宠幸了谁,谁又使劲儿往龙床上爬。
那玲贵人被提及了好几次,皇帝说她性子温婉,极会伺候人,一年多便从答应成了贵人,如今又是唯一一个怀着龙裔的,保不齐哪天就会升到妃位。
杨初初实在没什么兴趣,便知会了一声,离席出去转转。
杨初初神思漫漫。
她已满了十四岁,等过完年,便又向十五岁迈进了一步。
按照剧本中的记载,杨初初会在这一年,被送去和亲。
和亲不久之后,便暴毙身亡,生命将永远停留在十五岁。
杨初初想到这,不禁背后发寒。
真的会再死一次么?
若是不和亲,是不是就能活下去?若是熬过十五岁,是不是人设的约束,也能解了?
杨初初思绪纷乱,不知不觉,走到了后殿花园深处。
这里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十分幽静。
杨初初见旁边有一方假山,石头又方又平整,便起了兴致,踢了绣鞋罗袜,坐了上去。
她饮了些果酒,此刻有了三分醉意,身上有些发热,反正也没人来,杨初初索性将一双玉白的脚丫,踏在冰凉的山石之上。
石头上的凉意,驱散了几分她脑中的灼热,杨初初抱着双腿,将头埋进膝盖里,这园子里黑黢黢的,待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有些困意。
杨初初懒洋洋地躺下,繁复华美的裙裾,铺散开来,让这方没落已久的顽石,瞬间变得鲜活起来,黑鸦鸦的乌发,如瀑布一般垂顺而下,勾勒出极美的侧影。
她忍不住掩唇,打个了哈欠,想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