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白亦盛和杨瀚都有些忍俊不禁。
张狗也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做人啊,脚踏实地一点不好吗?”
杨瀚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嗯,很好的。”
也许张狗才是他们三个人之中,最真实的一个。
三个少年立在漆黑的苍芎之下,夜风呼啸,掩盖了他们的笑声,但星星却微微闪动,十分明朗。
时至午夜,张狗打了个哈欠,道:“兄弟们,我就不陪你们守夜了……”
张狗已经算是老兵了,如今不用值守了,他晚上过来纯属无聊,过来看看白亦盛和杨瀚。
杨瀚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张狗摆摆手,转身便下了垛墙。
谁知,他走开没几步,忽然大叫了一声:“什么人!?”
杨瀚和白亦盛对视一眼,立即跟着奔下了垛墙!
杨瀚抬眸看去,不远处有一道黑影,正在极速飞奔,杨瀚浓眉一皱:“你快去击鼓,我去追人!”
白亦盛急忙应声,片刻之后,鼓声阵阵传出,军营中开始骚动起来。
白亦盛见状,将鼓槌一把塞给了张狗,道:“一会如果有人来问,你就说你是击的鼓!”
说罢,他便也急急跳下垛墙,追击黑衣人去了。
张狗两眼发愣地抱着鼓槌,见已经有不少士兵出了营帐,便扯开嗓子喊道:“有人夜闯军营啦!”
这消息划破静谧的夜空,连将军们的营帐也被惊动了。
白亦宸撩起帐帘,阿飞正点着火把,站在营帐前,严阵以待。
“怎么回事?”白亦宸目光炯炯,一看就是还没睡下。
阿飞道:“公子,瞭望塔传来消息,说有人夜闯营帐,如今雷副将带着人,正在搜查呢!”
白亦宸眸色微凝,道:“将击鼓人带来见我。”
张狗被带到了帐前。
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白亦宸,忍不住抬头看了看。
啧啧,将军不愧是少年英雄,不但武艺高强,用兵如神……连长得都这么好看!?
张狗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一个词的意思:自惭形秽。
白亦宸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也不以为意,淡声问道:“是你击的鼓?”
“将军问你话呢!”阿飞不耐烦地提醒道。
“啊!”张狗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点头:“是、是小人擂的鼓!”
阿飞看了他一眼:“你是今夜的哨兵?”
张狗急忙解释道:“不是……小人认识今晚的两名哨兵,于是便过来看看他们……谁知遇上了黑衣人。”
白亦宸:“可看清了黑衣人的身形或样貌?”
张狗摇了摇头,道:“回将军,夜色太黑,小人什么也没看清……但是依稀记得他生得高大。”
话问到一半,雷副将风风火火地奔过来:“将军,这一片军帐都搜查完了,没有发现黑衣人的踪迹。”
白亦宸微微蹙眉:“确定?”
雷副将点头,朗声道:“所有的士兵也都叫了起来,逐一检查了,确实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白亦宸思索了片刻,问道:“可有丢什么东西?那两名哨兵呢?”
雷副将回应道:“问过了,没有丢东西。两名哨兵也没有追上黑衣人,天太黑,西边的火把灭了,黑衣人跑入黑暗之中,便消失不见了。”
阿飞皱着眉:“竟敢夜闯大营,真是好大的胆子!”
雷副将沉声道:“若是确有此人的话,那还真是有些危险。”他压低声音道:“咱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恐怕是有内应,将他藏了起来。”
众人面色微僵。
在主力军营中,有叛徒,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白亦宸深思一瞬。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性。
但他却没有说出来,只对雷副将道:“眼下既然找不到人,便只能封锁大营,继续找了。”他又看了张狗一眼,淡声道:“今夜你做得很好,跟阿飞去领赏罢。”
张狗愣了愣,顿时受宠若惊:“多谢白将军!”
张狗领完了赏,喜滋滋地回到了住所。
白亦盛和杨瀚已经回来了,两人皆是灰头土脸,尤其是白亦盛,他满脸郁闷,自言自语道:“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了!?”
杨瀚没说话,这片大营地方不少,要藏下一个人,可太容易了。
张狗见他们没精打采,便掏出怀中的银子来:“好了,别想了!雷副将他们会继续搜查的,咱们做好分内之事便行了。”他扬了扬手中的银子,道:“这是白将军赏的,狗哥我拿回来跟你们一起分,怎么样,够意思吧?”
白亦盛勃然变色:“谁要他赏的银子!?快拿走!”
这副样子,简直避之如蛇蝎。
张狗莫名其妙:“连银子都不要?兄弟,挺清高啊!”他又看向杨瀚:“你呢,也不要?”
杨瀚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自己留着吧。”
张狗一脸诧异:“真的?”他连忙将银子揣回兜里:“你们俩可别后悔!哈哈哈哈……”
他一脸窃喜地和衣躺下,没多久,便打起了呼噜。
白亦盛和杨瀚却各怀心事,有些睡不着了。
-
剌古大营。
月明星稀,苍穹漫漫,沃野千里,徒留风声回荡。
一个壮硕的身影出现在军营入口,他的身边跟着一个随从。
“什么人?”剌古卫兵横眉举刀,冷冷问道。
那随从怒斥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连昊天将军也敢拦着?”
那卫兵面色一僵,急忙收了兵器,道:“小人该死,冲撞了将军!”
化名昊天的蒙坚,看了那卫兵一眼,只见他面色微微发红,还有些不安。
“你做得没错,无论是谁入大营,都要仔细检查。”蒙坚扔下一句话后,便带着随从,信步踏入了大营。
那卫兵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着蒙坚的背影发怔,这便是他们敬若神明的大将军啊,果然不拘一格,令人敬仰。
蒙坚走回大帐,还未及入内,便有侍从来请:“将军,大王请您过主帐一叙。”
蒙坚看了他一样,冷声:“现在?”
那随从肩头颤了颤,低头应是。
蒙坚面色沉了两分,但还是跟着随从去了主帐。
主帐之中,灯火通明。
高雅唯美的珐琅酒器,端正摆在长案之上,剌古王正坐在案前,自斟自饮。
见蒙坚来了,剌古王露出笑容:“昊天将军,快来尝尝本王的新酒。”
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一应用度都十分讲究。
蒙坚笑不及眼底,道:“末将身为主帅,行军之时,不已饮酒。大王的美意,末将心领了。”
剌古王讪笑一下,没有做声。
剌古王子博撒也坐在一旁,因他的耳朵致残,就算在室内,他都戴着帽子。
他将目光投向蒙坚,道:“昊天将军,怎么连父皇的面子都不给?”
蒙坚抬眸,与他对视一眼,博撒本来似笑非笑,被他盯上后,表情僵在脸上,心底顿时有些发颤。
蒙坚语气冷了几分:“若是此时敌军来犯,末将却喝醉了,岂不是弃国家于不顾?”
说罢,他又瞥了剌古王一眼:“大王也要少饮些才是。”
剌古王悻然放下了酒杯。
他轻咳一声,道:“请将军来,也是想问问大文那边的情况。”他抬眸看向蒙坚,道:“将军今夜出去,可见到该见的人了?”
蒙坚微微颔首:“见到了。”他目光深邃:“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剌古王也点了点头,道:“如此,那便辛苦将军了。”
蒙坚淡淡应声,顿了顿,他又看向博撒,道:“不过,为了保证计划能顺利进行,还是请殿下不要再擅自用兵了。”
博撒面色一僵,面有隐怒:“我虽然叫过你几次师父,但不代表你有资格训斥我!”
蒙坚面无表情回应道:“末将自然没有资格训斥殿下,但殿下之前那次出兵,确实极其不明智……既没有成功地打击敌人,又没能探出他们的虚实,反倒输给他们,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博撒面色更是难看。
原本整个剌古的军队,统一归蒙坚调配,但剌古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将一部分兵力划给了博撒王子。
王子第一次领兵,便十分亢奋,想趁着大文主力不在,攻下武城来。
可谁知道,他们赶到武城的当天,恰好遇上了第一波抵达的主力军队。
博撒王子的计划,才开始便流产了,只能败兴而归。
这本就是博撒极不愿意提起之事,又被蒙坚摆到明面上说,脸上自然有些挂不住:“昊天,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不也是……”
“博撒!”剌古王一声怒喝,打断了博撒:“不得对昊天将军无礼!”
博撒面容恼怒,但见他父皇不悦,便只能生生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剌古王幽幽道:“博撒还小,未经世事,将军莫要介怀。”
蒙坚勾起唇笑了笑:“无妨。”
剌古王又道:“天色不早了,将军早些回去休息罢……”
蒙坚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开了主帐。
待蒙坚走后,博撒实在忍不住了,便对剌古王道:“父王,为什么您这样纵容他?他不过是我们剌古的一条狗!”
剌古王收起方才那副儒雅闲适的样子,绷着脸道:“就算是狗,也是一条会要死人的狗。”
博撒眸色一惊。
剌古王看向博撒,道:“在他帮我们扫平障碍之前,不要惹怒他,博撒。”
博撒抿了抿唇道:“父王,但他现在也太无法无天了,连您都不放在眼里……而且他的身世……”
剌古王微叹一声,道:“博撒,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顿了顿,剌古王道:“父王早就知道,他是当年的瓦旦第一勇士蒙坚。”
博撒面色一惊:“父王知道?”
当年,剌古王带着王妃和博撒,从大文京城一路西行回国。
路上偶遇了重伤之下的蒙坚,剌古王对此人颇有印象,便吩咐医者为他治伤,又将他偷偷带回剌古来。
蒙坚伤好之后,便改名换姓,留在了剌古。
剌古王后来得知,瓦旦举国上下都在通缉他,但依旧重新启用了他。
剌古王眸色沉沉,低声道:“我们不能否认,他确实一把好用的刀……他领兵的这些年,帮我们夺回了许多土地和牛羊,将北剌古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顿了顿,他看向博撒:“这些事,换了别人可做不到。”
博撒嘴角微绷,道:“可是他越来越不满足了,万一有一天,他想要造反怎么办?”
剌古王笑了笑,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微微笑道:“狗的命运,当然要掌握在主人的手里。”
博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剌古王看着自己的儿子,忍不住有些忧心。
他对蒙坚有救命和知遇之恩,这些年来,虽然蒙坚权势渐大,但对他还算敬重,也不太可能会恩将仇报。
但是以博撒的心性和能力,自然是斗不过蒙坚的,未来,若是自己走了,博撒可怎么办?
剌古王眸色加深,精光乍现,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
这一夜格外漫长。
杨瀚躺在营帐之中躺着,身边鼾声如雷,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无奈之下,他只得披衣起床。
午夜寒风猎猎,他裹着衣袍,走出了营帐。
这北疆的夜色,与京城很是不同。
就连冬日,也有漫天星辰,深蓝色的天空如一块巨大的画布,包容着一切。
他缓缓走到一个草垛旁,坐下来。
他拿出随身的长剑,轻抚了一下剑柄,上面还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蓝色剑穗。
那是多年之前,杨初初亲手编了送他的。
而这柄长剑,也是苏嫔找了能工巧匠,为他量身定制的。
出来的这一个月,他很少想宫里的事。
但今夜不知怎的,他突然有些担忧起深宫里的母妃来。
他就这样任性地跑出来,想必母妃已经急坏了吧?就算她是个再要强的人,自己这样……恐怕也会让她伤心。
父皇应该已经知道了,不然京城不会到处戒严,明里暗里寻找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杨瀚手指轻拨剑穗,沉默地想着。
忽然,身后草垛微动,杨瀚立即警觉地站起身来:“是谁?出来!”
草垛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
四目相对,杨瀚的面色,变幻莫测。
第171章 神秘
幽蓝的天幕之下, 星垂山野,风声凌冽。
杨瀚独立在草垛前,薄唇微抿, 面色微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杨瀚率先开口。
站在他对面的, 是一身常服的白亦宸。
白亦宸表情淡淡:“我听雷副将说起有新兵去追黑衣人,便多问了两句。”
他问到了两个士兵的名字,又听人描述了他们的身手, 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白亦宸下意识,回望了一眼背后的军营。
杨瀚道:“我与他……是偶然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