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我是这后宫里,最受宠的女人,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我!?”她情绪有些激动。
杨初初想了想,应该是那个弱弱的荣贵人,此时被这个强势人格压制了,于是便安抚道:“都怪我孤陋寡闻,荣贵人如此得宠,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荣贵人面色一变,怒气冲冲道:“还不是因为周觅而那个贱人!”
杨初初:周弥而?原身的脑容量有限,知道的实在是不多。
杨初初一脸认真道:“噢,她一定是个坏人吧?”
荣贵人获得了认同,面色稍缓:“那是自然!”
杨初初见她情绪平缓了一点,便问道:“她如何害你了?”
荣贵人:“她……”她立时顿住,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来取笑我的吗?”
杨初初挤出一脸委屈,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不说便罢了……若是你说了,我日后见到她,还能帮你骂骂她呢。”
荣贵人想了想,觉得似乎有理,道:“她啊……就是个卑鄙无耻之人!”
原来,这周觅而,便是宠冠后宫的周贵妃。
当年周贵妃还是一个小小贵人,她和荣贵人一同进宫,本来是一对好姐妹,起初,皇帝对她们两人都宠爱有加,不分上下,两人的相处也十分亲密。
后来,周贵人有孕,荣贵人虽然羡慕不已,但仍然心怀祝福,送了周贵人不少贺礼。
谁知,第二日,便传来了周贵人滑胎的消息。
经太医查证,原来是因为吃了荣贵人送来的金丝燕窝,才导致的出血落胎。
这金丝燕窝虽然是从库房中拿出来的,却不知怎么沾染了细碎的红花粉,荣贵人解释不清,皇帝大怒之下,将她抓了起来,言行拷问。
可就在受刑之时,她自己也落了红。
后来才知,原来她也有孕一个月了,在这件事的刺激之下,便失去了这个孩子。
皇帝见两个妃嫔一起落了胎,顿觉失望至极,而这桩无头案又调查不清,烦躁之余便将这些事都扔给了皇后处理。
皇后先是安抚了周贵人,而来看荣贵人之时,她正值伤心之际。
无辜被冤,又突然失了孩子,她便请求皇后还她清白。
然后皇后却只想息事宁人,荣贵人一气之下,便上吊了。
被救过来之后,便总是自己和自己对话,吓得人退避三舍,于是就被关到了这冷宫之中。
“我后来找人查了那个贱人,那燕窝上,根本没有红花粉!她就是为了陷害我,所以故意让自己落了胎!皇后就是个自私的滥好人,谁也不想得罪,所以不愿为我主持公道!”
荣贵人虽然语气不善,又有双重人格,但说起话来,却也没有颠三倒四。
杨初初判断这荣贵人说的事,八成是真的……周贵人滑胎之后,还能坐上贵妃之位,可见确实是不简单。
杨初初思索一瞬,又故作不经意问道:“那她为何要拿自己的孩子来害你呢?”
在后宫之中,生下孩子才是第一位的,若是蓄意陷害,周贵人又怎么会真的让自己落胎?只需要做做样子便罢了。
或者……其中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事?皇后又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荣贵人一愣,道:“我怎么知道她为何要害我?兴许她就是担心自己有孕之后,我会被皇上独宠,她就是嫉妒我!她嫉妒我!”
她厉声道:“你这个小不点!是不是不相信我!?”
杨初初连忙道:“不不!我相信的!以后我见到她,定然帮你出气!”
荣贵人这才稳了稳面色。
杨初初递上枇杷,道:“给你吃!”
那荣贵人迟疑了一下,便伸出手来。
她明明还很年轻,可一双手却瘦得脱了形,摸到枇杷之后,连皮都顾不上剥,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杨初初见了也有些不忍,道:“这些枇杷都给你,你吃吧!”
荣贵人迟疑了一下,声音恢复成了之前的温婉:“多谢你。”
杨初初呆了一瞬,笑起来:“你的声音真好听。”
荣贵人又温言道:“以前……皇上最爱听我唱曲了。”她又道:“兴许,皇上有一天想起我的好,会来接我的。”
透着窗户缝隙,杨初初见她吃完了枇杷,又马上拿出自己那块碎镜子,用脏乱不堪的衣袖,优雅地擦了擦嘴。
杨初初笑了笑:“嗯,那你好好等他哟,我先走了。”
她见天色已晚,便想着要回轻离院了。
她往下看了看,这石砖垫得较高,地面又不太平,跳下去唯恐扭了脚。她有些无奈,便只能慢慢蹲下来,小短腿往下一伸,小心翼翼地够向地面,样子笨拙又滑稽。
忽而听得背后一声轻笑,杨初初微微一颤。
少年清音响起:“七公主,您怎么在这?”
第8章 风筝
杨初初小腿一颤,“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好家伙,平均每三天摔一跤!杨初初屁股摔得生疼,她吃痛地回头一看。
李广路立在院中,嘴角噙笑。背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衬得少年面颊更加白皙,眉目清朗。
连这身太监服,都难掩光华。
杨初初呆了呆。
李广路见她摔了,连忙赶了过来,道:“公主没事吧?摔疼了么?”
杨初初摇了摇头。
李广路下意识看了那窗户一眼,杨初初立时道:“哎呦,好疼啊!”
李广路收回目光,道:“还能走么?”
杨初初瞪大葡萄似的眼,挤出一点儿水花来:“走、走不动。”
李广路眉间隐有担忧,他没空再理会那窗户,便道:“不如,奴才背七公主回轻离院可好?”
杨初初忙不迭地点头:“好。”
李广路背对着她蹲下来,少年肩宽背瘦,脖颈修长如玉。
杨初初默默趴了上去,两只短短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小女孩身上独有的奶香味,十分宜人。
李广路微微用力,便将杨初初背了起来。
杨初初已经绕到了这院子的后方,要回轻离院,需得绕个小半圈。
杨初初肉肉的小手紧紧扣着李广路的脖子,生怕自己被掉下去。
李广路轻声笑:“公主不要害怕,奴才不会放手的。”
杨初初嘻嘻笑一下。
李广路走了几步,问道:“公主怎么会独自来这里?”
杨初初信口胡诌:“我、我没有来这里玩过,想来看看呢!”
李广路道:“还是别来这里了,里面住着人,可能会吓着您。”
杨初初一脸好奇:“是什么人?”
李广路低声道:“可怜人。”
杨初初“哦”了一声,似是不懂。
李广路笑了笑,道:“总之,公主记住奴才的话便是了,若是里面的人让您做些什么,您也不要理会,这后宫之中人心险恶,千万不要轻信别人。”
杨初初甜甜笑:“知道了!小哥哥真好!”
李广路抿了抿唇,继续向前走。
杨初初已经六岁了,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也不算太轻松,他走了一段,脖子上就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杨初初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很重?”
李广路故意加快了步子,道:“没有,很轻的。公主要多吃些才是。”
杨初初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李广路和其他的太监很是不同,别人都佝着背,他却经常挺得笔直。其他太监多是两面三刀,他却对冷宫众人都十分君子。
看了一会儿,杨初初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小哥哥。”杨初初默默出声。
李广路应声:“嗯?”
她奶声奶气道:“为什么你的脖子出汗,脸不出汗呢?”
李广路面上一僵。
杨初初说罢,好奇地去摸他白皙平整的脸,这皮肤……啧啧,整张脸简直零毛孔,细腻得有些像假的!她忍不住戳了戳。
李广路连忙道:“奴才……奴才天生如此!脸是不爱出汗的!莫要脏了公主的手。”
杨初初见他神色略有慌张,感觉自己似乎玩笑开得过了,便缩回了手,嘟起嘴:“哥哥小气鬼。”
李广路松了口气,他抬眸看向轻离院,只见云美人正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急忙迎上来。
“初初怎么了?”盛星云见杨初初怏怏地趴在李广路背上,不免有些担心。
杨初初若无其事地跳下来,道:“娘亲!我就是走不动了!哥哥背!”
盛星云松了口气,道:“有劳李公公了。”
李广路忙道份属应该。
“娘亲,我的风筝呢?”杨初初一边问,一边朝屋里跑去。
盛星云道:“就在桌上呢!”
李广路随口道:“云美人为公主做了风筝吗?”
盛星云温婉一笑:“不错,小孩子嘛,总是一天一个主意。”
李广路一愣,眼中升起几分羡慕来。
盛星云见他不过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便问道:“你以前也玩过风筝吗?”
李广路敛了敛神:“奴才未曾。”
盛星云随口道:“也是,男孩儿应该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李广路勉强笑一下,道:“不……奴才没有公主这样的福气……奴才母亲很早便过世了。”
盛星云听了,不禁有些惋惜。
她本就善良,忍不住安慰道:“那你也莫要伤心,你母亲定然在天上看着你呢,会护佑你平安的。”
李广路面色微怔,有些动容。
他低声:“多谢云美人。”
盛星云笑笑,杨初初却道:“娘亲,这个风筝可以玩了吗?我想和小哥哥一起玩呢!”
盛星云道:“我们的棉线不够了,需得再找些棉线才行。”
杨初初面有失望,李广路立即道:“下回奴才给公主捎带过来,可好?”
杨初初听了,喜笑颜开:“太好了!”
盛星云道:“太后的寿宴筹备得如何了?”
李广路道:“因此次使臣不少,皇上便想在琼华台宴客,彰显我大文国威。”
琼华台是皇宫之中的高地,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只有最重要的活动,才会在那里举办。
盛星云微微颔首:“皇上一向以仁孝治天下,太后娘娘的寿诞,自然是马虎不得。”
杨初初没说话,心中却十分清楚,大文富足并不是因为文帝杨恪有多么英明强干,而是因为前几代打下的基础,以及南方丰富的矿藏。
所谓以仁孝治天下,不过是他自己平庸的幌子。
可接下来李广路的话,却深深勾起了杨初初的兴趣。
李广路:“奴才听到一个消息……”
盛星云有些好奇:“但说无妨。”
李广路看了她一眼,道:“奴才听闻,这次……皇上有意大赦天下。”
盛星云一愣,美目睁大:“此话当真!?”
李广路摇头:“奴才也不是很确定。”
一旁的竹韵也忍不出出声道:“那是不是说明……我们能出去了?”
她看向盛星云,面上有隐约的激动。
李广路没说话,盛星云冷静下来,道:“所谓‘大赦天下’,是除了死刑和谋逆类的罪名以外,基本都会得到赦免。”
竹韵还没来得及高兴,盛星云继续道:“可我们不同。”
她看了竹韵一眼,竹韵还有些疑惑,可杨初初内心却顿悟了。
当初,她们并没有犯下什么罪状,之所以被关到冷宫,是因为钦天监说杨初初不祥。
在这个迷信的时代,只要被扣上“不祥”的帽子,便会被打入地狱,永远不得翻身。
这个词,仿佛是一把尖利的刀,能杀人于无形,而被杀之人,可能还觉得自己身为不祥之人,简直死有余辜。
杨初初的小拳头紧了紧,面上却依旧懵懂。
盛星云一把拉过杨初初,道:“初初,若是让你和娘亲,一直住在这个小院子里,你愿意吗?”
杨初初抬起脸,清清楚楚道:“初初,不愿意。”
盛星云苦笑一下:“为何?”
杨初初伸手揽住盛星云的脖子,道:“初初要带娘亲去外面玩,吃好吃的东西,初初要孝顺娘亲呢!”
她一脸天真,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分别,可盛星云知道,对杨初初来说,连说清楚话,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盛星云心中感动,觉得自己为了女儿付出再多,也很值得。
她摸摸杨初初的头,哄她道:“好……娘亲听初初的,好不好?”
杨初初咯咯笑了起来。
李广路在一旁看着,心底微漾。
这深宫之中,恐怕只有舐犊之情,才是最无私纯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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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杨初初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盛星云给她盖好被子,她扭了扭身子,又挣开了。
这冷宫地方狭小,她们便一直都挤在一张小床上,盛星云问道:“初初怎么了?”
杨初初怯生生问:“娘亲……钦天监是谁?”
盛星云一愣,道:“你听谁说起的钦天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