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的悲哀——容晚
时间:2021-09-17 10:17:41

  少年眼睛里闪过一丝血色, 现在一提到冥族他就心烦,白毛怪比容辞还讨人厌,只恨他血脉一直受到压制,才白白让她被人夺走!
  他必须尽快恢复魔力,总有一日带军踏平冥族!
  云七看着大魔王逐渐扭曲的神色,连忙转移话题:
  “珏珏,你打算怎么处置莫宁,她已经废掉整整三个法宝,逃出万魔之窟了。”
  霍珏闻言侧目扫过纸人一眼:“这还用问么,当然是放她走,她不走,容辞追什么?”
  “啊?”
  云七纸嘴张了张,其实它很想告诉珏珏,阴阳双生契一解,容辞马上就要找他们算账了……
  *
  最近发生了一件震惊修仙界的大事,容连整座主峰莫名其妙冻成了冰雕,远远看去,就像是极北之地的冰山一般。
  此事非同小可,尤其还牵扯尊上,容连各大长老都急破了头,许多弟子因承受不住寒气,已经离开容连峰,前往山外避难了。
  容拾春等人勉强还能支撑,依旧守在容连峰上。
  “幸好冰雪没有再往外延……”容拾春望着被几大长老合力用结界围住的主峰,口中止不住反复念叨,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
  “还往外延?”苏颜颜搓了搓手,没好气道:“他索性把整个北陆都冰封住得了。”
  站在后头的乔思哈了口气:“别说,理论上还真有可能。”
  “这么说他是故意的了?所以你师兄到底在搞什么?”苏颜颜秀眉皱成一团,回头望向一旁闭目养神的白轻泉:
  “泉泉,实在不行跟我回苏南城,再这么下去,容连第一宗门的位置也该换换了。”
  容拾春心里难受:“颜颜别闹了,师兄现在肯定出事了,不然他不会置宗门安危于不顾的。”
  “额……师叔,”这时候乔思默默走到他身边,拿出一张清单和一支笔递给他:“这个麻烦签下字。”
  容拾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把手从袖兜里伸出来,接过纸张,认真阅览了一遍:
  “什么?宝库缺失了十二件顶阶仙器??”
  “不错,”乔思又哈了口气,面不改色地陈述事实:“其中包括尊上峰中的顶阶仙器十件,江家和致远堂各一件。”
  容拾春瞪眼:“致远堂一个外门弟子修习的地方能有什么顶阶法宝?”
  “师叔您忘啦?葛长老家的那支传世神笔就在致远堂呢,”乔思适时提醒:“哦对了,就在前几日,乐生也失踪了。”
  “……”
  容拾春听到这儿,眼睛鼓了好半晌,默默把纸和笔塞回乔思怀里: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我签字,我不签。”
  师兄那些宝物也就算了,虽然稀奇,但师兄顶多骂他一顿,不会很在意,总归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可是葛长老和江家就不一样了,他们要知道自家宝贝无缘无故丢了,非得扒了他一层皮不可,他为什么要背这个锅,他就不背锅!
  “师叔,您总管容连内务,您不签字谁签字,快签吧,我都签了。”乔思苦口婆心。
  “我不签,我就不签,致远堂是你们外门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小思你休想诓我……”
  他说得正起劲呢,苏颜颜一个指甲就弹上了他脑门儿:“容拾春,你能不能有点担当,人乔思一小姑娘都签了,你有什么好赖账的,赶紧签了。”
  “颜颜……”容拾春委屈:“怎么成我赖账了呢,又不是我偷的……”
  “你说什么?”
  “我说签就签,”容拾春更委屈了,大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咬牙切齿:“查,一定要在各长老追责之前查个水落石出!”
  乔思对着苏颜颜抱手一拳,心满意足收回清单,啧啧摇头道:“师叔有所不知啊,咱们宗门里的弟子大多被江师兄带着去寻找莫宁了,哪里还有空管种事。”
  “……”
  “不过要我猜,能盗走尊上峰中这么多宝物的,恐怕只有自家人了。”
  这个“自家人”大伙自然明白是指哪些人,莫宁,白轻泉,甚至元衿都有可能。
  苏颜颜摇头:“小思,没证据的事还是别乱说。”
  乔思耸耸肩:“我随便猜猜而已。”
  “你们快看!”容拾春忽然大喊:“山顶上的冰是不是裂了一点?”
  其余几人忙擦眼细看:“好像还真是!”
  “谢天谢地,那是水吟居的方向,师兄,求求你快些好起来吧……”
  *
  容辞游走在一片虚空之中,无数规则交织流淌,幻化成一幕又一幕曾经的历史。
  云天一万五千九百二十九年,他与她于凡间初遇,她出手仗义相救,他对她一见钟情。
  云天一万六千一百一十八年,他和她两情相悦,历经重重阻难,终究结成道侣,誓言同生共死,许下白首之盟。
  云天一万六千三百五十二年,神魔大战全面爆发,仙界从未有如此危急之时刻,她在最后关头,耗尽精血为他飞升护法,从此陷入沉睡,独自闭关长眠。
  此后数载,他痛不欲生,想尽无数办法,终未能将她唤醒。
  云天一万六千四百二十八年,他偶遇一女童,名为莫宁,其容貌肖似于她,恍惚以为灵儿再世,故力排众议,收其为徒。
  云天一万六千四百五十年,她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与此同时,莫宁意外重生,便是由此而始,之后所有的轨迹,统统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莫宁本乃异世之人,因遭雷劈而死,魂魄失去意识游荡进了云天,且附着在刚出世的莫家五小姐身上,从此以莫家庶女的身份存活下来。
  五岁那年,莫宁被他带回容连,收做独徒。
  他几乎将对阿衿和灵儿的想念与愧疚都倾注在了这唯一的徒弟身上,二十多年来,真正把她当成子女悉心教导,从未藏私。
  后来,阿衿出关,他欣喜若狂,自然将人接来同住,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守着她,两人恩爱更胜从前。
  莫宁却因此变得愈发孤僻,好几次做出逾矩的行径,他后来隐隐察觉到徒弟的心思,便保持更加客气的距离,诸如“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类的话亦比平常说得更多。
  可这让莫宁更加孤僻了,目光冷漠地盯着他和阿衿,直到又一次仙魔大战,噬魔箭同时射向她和阿衿,他第一反应先救阿衿脱险,在他心里,阿衿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救完阿衿后,他即刻返身救徒弟,可他刚把人救下来,莫宁却心如死灰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跳下万魔之窟,惊呆众人。
  然而故事并未就此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
  莫宁跳下万魔之窟后意外得以重生,不仅如此,她受损的魂魄还恢复了一部分记忆,她记起自己并不是云天大陆的人,由于被雷劈了才穿越进来。
  她认为她穿进了一本师徒替身虐恋的小说中,并且是这本书里的女主角。
  她想起前世种种,深觉自己一路都在受虐,她苦爱师尊,但师尊不爱她,反而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人,也就是她口中的白月光卿卿我我,这太虐了。
  容辞不太明白这种想法。
  莫宁潜意识里却深信不疑,故而当她发现师尊有白月光时,更加坚信自己拿了替身虐恋剧本,前世已经窝囊委屈够了,这次一定要狠狠打脸。
  所以她才性情大变,处处不假辞色,但这还远远不够,她认为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万念俱灰,只有当众死掉才能彻底报复,让他们……
  没错,不仅限于他,还包括以前所有喜欢过“白月光”的人、对“白月光”比对她更好的人,让他们发癫发狂,追悔莫及,哭都没地方哭。
  因此,便有了大战上她突然奔向万魔之窟的那一幕。
  之后,果真如她所愿。
  很多人开始后悔,全力以赴找她。
  包括他自己。
  他当时天天心不在焉,甚至对阿衿疏淡许多。彼时魔族还未彻底臣服,新任魔君霍珏时不时带兵侵扰边界,但总的来说,问题不是很大。
  于是,后来有一天,他告诉阿衿,他打算去找找莫宁,看看是否能凝聚魂魄救她重生。
  阿衿一直以为他沉浸在没能保护好徒弟的自责中,虽不赞同他此时离开,却也点头表示理解。
  她当时是这么说的:“魔族盘踞关外已久,足见其狼子野心,这种时候着实不宜离守,但若你心意已决,我会尽全力守好容连,等你回来。”
  就这样,他走的那天,阿衿送他到了容连城外,连水晶球也交给了他,嘱咐他细心一些,早去早回。
  可未曾想,他这一走,便是整整一百年。
  当他终于得知莫宁还活着之后,几次交谈无果,又得知魔族与她关系匪浅,便随着她一起进了迷雾森林,却被她未婚夫乐生设计,掉落迷雾森林中最恐怖的秘境:神渊。
  神渊可以根据人的记忆构筑出无数重梦境,皆是自身心之所念,心之所想,心之所惧,心之所怕。
  成功度过这个秘境后,不仅可以破解诛神剑法,心境也将获得极大的提升。
  可问题是,传说中没有一个人活着出去过。
  他在里面每天都是不停地破梦,解梦,直入深渊,以求道心永固,及至最后,他仅存神智都快要被吞没,但他始终记得,有一个人还在外面等着他,他必须回去!
  如此苟延残喘不知多少载,他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可当他迫不及待赶回容连时,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魔族重新占领了曾经失去的领地,与仙界约法三章;
  江一岑在过去近百年间修为突飞猛进,坐上了容连城主的位置;
  师弟早被逐出了容连,投奔苏南城而去,至于各大长老,死的死,散的散,几乎没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看着物是人非的容连峰,千言万语卡在心头,最后竟只问出了句:
  “阿衿现在何处?”
  他发现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又似乎在偷笑,是挺好笑的吧,他也觉得蛮好笑的,一个消失了近一百年的死人,不仅自己回来了,还舔着脸询问阿衿的下落。
  然而当他真正得知过去全部的真相时,只想将自己千刀万剐用来谢罪!
  他走之后的第三十六年,魔族频扰,阿衿依然信守承诺,替他坚守着容连城,当时所有人都在传,仙尊容辞为了复活死去的徒弟,当真什么都顾不上了,恐怕早便不爱夫人了吧?
  甚至连阿衿自己都当着所有仙人魔族的面承认了:“曾经恩爱不再,夫妻之名形同虚设……”
  容辞紧咬牙根,既然如此,阿衿,你快走啊!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快走!
  可是她始终没能走成,反被江一岑设计,作为与魔族交换和平的筹码之一。
  容辞突然想起,当年阿衿历劫,他因为需保莫宁一命而错过替她护法,导致她被雷劫反噬,迟迟未能飞升仙君之位,以至于这么轻易为他人鱼肉!
  当时师弟坚决不同意这份交易,各大长老也有半数皆不赞同,但这些声音都被江一岑暗地解决。
  他恨毒了阿衿,觉得是阿衿害死了莫宁,恨不得亲自抽骨拨筋,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冠冕堂皇地借魔族之手杀人。
  如他所愿,阿衿终究入魔族手中。
  新任魔君霍珏长相无比美艳,与之相对应的,手段亦无比狠毒,他亲自看押阿衿,审讯阿衿,吸食阿衿的灵力,看着她从三千青丝,变成苍苍白发,硬生生将她从二八妙龄,搓磨成蹒跚老妪。
  他毫无同理之心,只想欣赏蝼蚁苟且偷生,看世人跪地求饶,偏偏阿衿所有的刑罚都受了下来,愣是未吭一声,这位魔君气急败坏,上蹿下跳了好几年,到后来,竟开始放下身段与阿衿聊天。
  有一次他问她:“容辞如此负你,你是否后悔替容连出战?”
  她答:“我与子修,相识年少,曾共赴生死,许白首之约,纵使……他深情不再,我亦落子无悔,然则自此而始,我和容辞,都自由了。”
  当时的她已是遍体鳞伤,脸上皱纹横亘,早已不复当年美貌,唯独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恍若万千星辰。
  她便是这样一直被囚禁于魔域之中,一日又一日,不断循环往复……
  岁月迢迢,他们再次相见,已经是许多年后了。
  那个时候,他寻遍了六界所有角落,天上人间,却无一处留下过她的足迹。
  最后,他失魂落魄走在江南小镇的街道上,适逢阴雨绵绵,微凉细丝洋洋洒洒飘落而下,顺着微风浸入他空洞眼眸。
  忽然,前方屋檐下响起孩童们清脆的稚喊:“奶奶,然后呢,小鹊儿怎么样啦?”
  被围在中间的老者看上去已年愈古稀,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褶皱,发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
  她穿着一身蓝色布衫,旁边还放了根木头拐杖,尽管衣物廉价,却极为干净整洁。
  “小鹊儿这么淘气,当然是被阿姐打屁股咯,”她音色亦是苍老,摸摸小朋友的头顶,笑容温柔慈祥:“好啦,故事讲完了,每人一块石头哦。”
  听到小鹊儿被打屁股,小朋友们开心得笑出声来,纷纷从兜里掏出不知在哪儿捡来的劣等灵石,乖乖放进老者早准备好的布袋子中。
  “谢谢你们,奶奶还要赶路,就先走啦,你们自个儿玩去吧。”
  她说完便放开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儿,等到孩子们都一蹦一跳跑远,方才拄着拐杖起身。
  许是太过苍老的缘故,她行动有些迟缓,不过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佝偻着腰,依靠拐杖慢慢前行。
  他整个人僵滞在原地,呆呆看着她一步步迎面而来。
  似是察觉到那灼热的目光,老者微微抬头,见到对面俊美的白衣仙人后不由一愣,混浊而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半晌,像是终于记起什么般敛下眼来,抿唇未置一词。
  清风拂过她眉梢鬓角,细雨斜倾,犹似当年缠绵缱绻。
  两人就这样相视而立,一个仙姿玉貌,一个老态龙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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