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明白明白。”
裴时瑾冷淡地睨了眼他手里的相机,淡声说,“我太太年纪小,容易害羞,不太喜欢曝光在镜头之下。”
“我想,周记者应该知道怎么做。”
一句“我太太”令周琦蒙了圈。
他跟拍这么久,一直以为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是这位裴三少的小女朋友。
像他这样的出身,大概率是要找门当户对的联姻。
怎么都没想到,是个年纪很小的小姑娘。
侧面打听了下,似乎家境也一般,相对于这位裴三少来说。
人家先礼后兵,客气的很,话都到这份上,周琦再不知趣就显得不识抬举。
“裴总放心,您跟您太太的事儿,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外泄。”
像是怕人不信,周琦做出要删除拍的照片的举动,倒也留了一手,“不知道您举办婚礼时,我能不能当第一个入场的媒体?”
这话说的很取巧。
裴时瑾定定注视着他,周琦被他瞧得头皮发麻,硬扛着。
良久,听到男人轻笑出声,“一定。”
-
原以为来伦敦后,除了跟团队等待着AH皇家艺术画展的如期举办,便是跟裴三哥哥每天在一块享受着小夫妻的甜蜜时光。
哪知道,他只在伦敦老宅住了一晚,第二天就飞法国去了。
这几天院里的同学开启闲逛伦敦模式。
颜苏则陪着裴老太太逛遍了伦敦的经典之地。
下午回了家,被老太太拉着去了裴时瑾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他这人喜静,二楼一整层都是他一个人的活动地。
卧室连着书房,更里头还有个画室。
颜苏望着琳琅满目的书籍,不由咋舌,裴三哥哥的书房是真正的书房,而她的,显然是为了摆样子。
书买了一堆,许多连封面都未拆。
“喏,这是裴三小时候的照片。”
老太太递过一本相册,颜苏接了,安静地坐在沙发翻看。
照片里的小小少年约莫七、八岁,穿着白衬衫,领口折了小燕尾边,铂金针链穿插而过,正对着镜头轻蹙眉头,表情倨傲又冷漠。
与他现在的气质迥然不同。
再往后翻,是他在伦敦念贵族男中的照片。
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落在少年身上,他仰靠在树下,一头黑发被风吹乱,身上的制服衬衫却一丝不苟。
依旧是熟悉的穿衣方式。
只不过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柔和了许多。
颜苏抚摸着照片里的少年,唇角带笑,“裴三哥哥以前原来是这样的。”
这么个少年感满满的模样,跟裴之还真有几分相像。
听说裴之去了米国念大学,不知道他有没有追上他喜欢的那个冷清的女孩儿。
“这里还有,小苏苏要看吗?”
“好啊。”
整个下午都泡在书房里,翻看着他的种种。
颜苏有一瞬间觉得,自个儿仿佛乘坐了时光机,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他的少年时期。
翻着翻着,一张照片轻飘飘地落下。
颜苏错愕一秒,弯腰捡起照片。
翻转,摊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欧式庄园,修了藤蔓秋千,秋千上坐着一个乌发雪肤的女人。
红色长裙缭绕之下,衬得她羊脂玉般的雪白莹润。
她正低头看书。
书的封皮很眼熟,上头写着“小王子”三个大字。
不远处的草坪一角。
露出少年优越的侧脸,面容清贵平静,黑漆漆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黯然。
颜苏没见过苏辞,却也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秋千上的女人。
葱白的指尖轻轻滑过女人妩媚冷清的眉眼,颜苏没由来地想起那天在飞机上,裴三哥哥去应付媒体时,老太太跟自个儿说的那番话。
“裴三以前可不这样。他小时候人挺傲的,因为他妈妈的事儿,见不得媒体怼脸拍。”
“一度还得罪过不少媒体,被那些狗东西乱写一通。”
“那会儿我乖孙子才五六岁,小苏辞在生下他后就生了很严重的病,对他视而不见当空气,偶尔严重,甚至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儿。”
颜苏听到“不理智的事儿”,忍不住就想到了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
所以,她女神当初抑郁后,一度真的带着才出生不久的裴三哥哥,纵火烧了别墅吗?
“后来裴三就被带离小苏辞身边,交给了我那个毫无人性的儿子。”
她愣了愣,“毫无人性?”
“不然呢??”
豪门对待子孙的培养机制她是不明白的,听老太太讲这些,懵懂中也懂了。
裴三哥哥那些过往的岁月里,一定是克制住自己的真实情感,摒弃了一切,包括对妈妈深沉的爱意。
太过在意,以至于越发不敢接近。
只能在无人的角落里,远远的看上一眼。
听到这里,颜苏的鼻尖酸酸的,眼眶也微微泛着酸胀,因为心疼他,想哭,又强行忍住。
裴老太太打量着小姑娘的神色,揽着她肩头,柔声说,“不过嘛,现在有了小苏苏,奶奶就放心把我乖孙子交给你咯。”
颜苏用力吸了吸鼻尖,握住老太太的手,重重点点头,“我以后一定会对裴三哥哥很好很好很好的。”
“那我女神——”稍稍平复心情,她迟疑开口,“我说的是裴三哥哥的妈妈她已经不在了吗?”
老太太没吱声,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颜苏等了许久,才听老太太幽幽叹气,“小苏苏想知道?”
她点点头。
老太太:“那你想不想见见她?”
-
晚上跟裴时瑾通电话,才几天不见,颜苏发现被惯坏了后,没他在身边,自个儿竟然十分不习惯。
下午又听老太太讲了一些悲伤往事。
她现在特别想飞过去抱抱这个什么都藏在心底自我消化的男人。
男人握着手机,喑哑的声音荡漾在风里,“有没有乖乖吃饭?”
“吃了吃了。”
“玩得开心吗?”
“嗯,很开心。奶奶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我发照片给你好不好?”
裴时瑾轻轻嗯了声。
很快,一张又一张照片发来,照片里都是小姑娘笑靥如花的小脸,可爱又乖巧。
裴时瑾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修长的指不断划过屏幕,翻看着照片。
蓝牙耳机里回荡着小姑娘喋喋不休的话语。
她像是要将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地都说给他听。
裴时瑾心思敏锐,隔着手机听出小姑娘嗓音略略哑了,像是哭过。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十分钟不到,裴时瑾仰靠在座椅上,温柔地问她,“苏苏?”
“啊?”
“怎么哭了?”
“……”
“有人欺负你?”
颜苏没想到这人的洞察能力强悍成这样,她都已经极力忍耐了,怎么就还能瞧出她的不对劲。
趴在床头咬着红唇,颜苏用力眨去弥漫的水雾,索性也不装了,小小声说,“没人欺负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小姑娘说出个所以然来。
裴时瑾骨节分明的手轻搭在膝头,姿势优雅又矜贵。
他轻笑了声,问,“怎么不说话?”
颜苏揉了揉鼻尖,确定没有眼泪掉下来,她才怯生生的喊他,“裴三哥哥。”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时瑾怔了下,就听手机那头的小姑娘哽咽着说,“我、我好想你。”
他的小朋友向来害羞,除了在某些不可描述的时刻,被他折腾得意识不清,偶尔会吐露一些心声。
大多数时间,都怂得像只小鹌鹑。
骤然听到小姑娘毫无保留的一句“我好想你”,这个体验还挺新奇。
裴时瑾漆黑的眸沉了沉,一瞬间的念头,只想飞回去将她摁在怀里欺负哭。
但眼下,的确不是好时机。
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去解决。
不迅速解决掉固执的颜女士,他的小朋友怕是又要偷偷心烦得掉眼泪。
拢了拢微浮的心神,裴时瑾声线温柔地呵哄她,“你乖,忙完这几天带礼物给你,嗯?”
手机那头的小姑娘没吱声,像是不太乐意。
小朋友少有的任性,让他不免失笑。
“想要什么礼物?”
手机那头依旧无人回应。
飞机马上要起飞,空乘在做最后的安全确认。
裴时瑾倚靠在座椅上,在空乘提醒下,修长的指搁在薄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才宠溺地去哄自家小朋友,好听的声音略带戏谑地喊她,“裴太太?”
短暂的沉默,小姑娘好似很害羞地低低吐出一个字:“……你。”
没过脑地说出这么个丢人的字眼,颜苏娇.躯一震,愣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到底在说什么鬼东西!!
她想说的明明是想让他回来!
她、她没那个意思!
脸颊烧得厉害,这会儿连脚趾尖儿都开始发麻,她才想出声解释。
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男人清越喑哑的轻笑声,“想要我?”
丝丝入扣,传入耳膜。
震得她耳根发烫。
“等着。”
-
颜眉做完手术回到值班室时,江云起已经等候许久。
值班室安静,空调出风口暖风习习。
颜眉扫到曾经最在意的学生,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出于以往的师徒情分,她忍了忍,没讲太难听的话,只是冷声问,“你来干什么?”
上回在江家,跟江奶奶提起江云起与颜苏的订婚事宜。
这个最为乖巧的学生从卧室出来,面容平静地打断她们,“对不起,订婚仪式可能要取消了。”
问了缘由,这人只是很沉静地说了句,“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儿,是我对不起老师跟小师妹。”
一句话,解释了一切。
移情别恋,无关其他。
颜眉记得江奶奶尴尬到极点的神色,不停地在圆场子,她这个学生一言不发,任凭江奶奶的好一通谩骂。
颜眉爱面子,这相当于是自个儿的宝贝女儿被退了婚,尽管女儿的心根本不在这人身上。
但主动拒绝是一回事儿,被退婚又另当别论。
自此的日子,江云起此人,在颜眉心里除了名。
这会儿见到江云起,颜眉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江云起知道她的性子,倒也没多说,只是递过去一封邀请函,“我知道老师不乐意见我,我送了东西就走。”
颜眉错愕一瞬,眯起眼睛看着他放在桌上的邀请函。
江云起果然没多说,仿佛真就是单纯送邀请函给她。
“DR最近在业内的动向,老师应该关注了吧。”
江云起说,“与安和集团切割,永不上市。”
颜眉动了动嘴皮,内心震动,却拉不下面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时瑾学长没有食言。”江云起轻声道:“这些年他一直在为这项事业奋斗。”
颜眉一脸好笑,“你在替他说话?”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老师也十分清楚的事实。”
颜眉:“……”
临出门,江云起的手指搭在门把手,回头看她,“老师,您知道颜苏失眠严重么?”
颜眉愣了愣,语气不善地问他,“你说什么?”
江云起没在意她冷厉的眼神,他的声音很轻,“看来您不知道。”
“念中学时,颜苏就找了徐主任开了安神的药。”
他停顿了,笑了笑,“两年前跟裴时瑾分手,颜苏失眠到单纯靠中药都难以维持的程度。”
“中医无效,她曾经找过我问问能不能找药房帮她拿安定剂。”
颜眉:“……”
“老师,有时候感情就像是绑了线的风筝,您盲目地收紧,可能只会适得其反地使得风筝断了线,再也找不到您最喜欢的那只风筝。”
“颜苏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很多时候不反抗,不代表她心里不难过。”
“偶尔,您也放下偏见,正视一下小姑娘的内心。”
“不要因为固执己见,而伤害了最重要的人。”
关门前,江云起脚步微顿,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邀请函,“DR的邀请函,这个月在法国会有峰会,我想,您应该会感兴趣。”
……
踽踽独行在漫长的走廊,窗外起了风,江云起站在窗边,失神地望着花园里空荡荡的长椅。
这两年来,长椅上时常有抹娇俏的身影。
小姑娘什么都不做,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
偶尔在夜色很深之时,走近了,才能听到小姑娘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喊着那个男人的名字。
江云起不记得自己观察了她多久。
最初提到的那个结婚,带了一些坏心思。
那个人喜欢的女孩儿,他就势必要抢到手。
赶巧的是,这个女孩儿跟他颇有渊源,有了颜眉这层关系,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思渐渐变得不纯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