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学校所有灯都熄灭了,大门也上了锁,道路两旁的路灯也似乎被暴雨损坏,此刻到处黑灯瞎火。乔蓁蓁坐在车上,看到这一幕后失望地低下头:“走吧师傅。”
“现在去哪?”师傅直接没有刹车,出租车径直从校门口开过。
当车快到前方拐角时,一道闷雷打响,乔蓁蓁猛地抬头:“停车!”
出租车急停,车轮在喧哗的雨声中跟地面摩擦出巨大的声响。乔蓁蓁下车冲进雨中,义无反顾地向着学校奔跑。
秋天的雨总是凉的,一瞬间将人浇个透心凉,她打着寒颤,拖着疲累到极致的身体往前跑。当快到学校门口时,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随便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勉强在暴雨的冲击下睁着眼睛,努力看向校门旁边的角落。
角落里,池深蹲在地上,在电闪雷鸣中苍白得像个厉鬼,雨水顺着黑色的头发滴落,又沿着吸血鬼一样的肤色往下蔓延。
他垂着眼眸盯着地面水花,半晌若有所觉,迟钝地抬起头。
当对视的瞬间,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乔蓁蓁看着他被雨淋湿的眼睛,不由得笑了一声,脑海中浮现昨晚的对话——
“明天见,记得在学校门口等我。”
“……好。”
他答应了,所以排除千难万险,也要来赴她的邀约。
第17章 哄一哄
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 依然哗啦啦地下。
乔蓁蓁和池深坐在24小时药店门口,借着药店伸出来的挡板避雨,一阵小风吹过, 乔蓁蓁抖了一下:“伸手。”
池深抿了抿唇,没有动。
“别藏了, 我都知道了,”乔蓁蓁横他一眼, 满脑子都是小吃街那个老板的话,“给我看看伤得严重不。”
池深显然没想到她都知道了,闻言迟疑一瞬, 还是朝她伸出了手。只见两只削瘦但不单薄的手腕上, 各有一条粗糙溃烂的伤口, 经过大雨的冲刷, 半点血迹都不剩了, 只有泛白红肿的伤口狰狞地裂着。
乔蓁蓁已经猜到他伤得不轻,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池深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立刻又将手收了回去。
“伸过来。”乔蓁蓁板起脸。
池深无言一瞬, 第二次伸出来。
乔蓁蓁深吸一口气,一边从塑料袋里往外掏东西,一边絮叨:“你是不是傻, 都被绑了还挣扎什么,那是你亲妈……”
话说到一半, 想起老板那句‘到底不是亲生的’,她顿了一下,低着头继续道,“他们还能绑你一辈子吗?你这么着急挣脱干什么?”
说着话, 她掏出了绷带和双氧水,还有几个促进伤口愈合的药。
“疼了跟我说啊。”乔蓁蓁说着,开始给他清洁伤口。
她做事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他会说疼,可真半天都没听到他喊疼,她又忍不住抬头看他:“不疼吗?”
池深微微摇了摇头。
乔蓁蓁眯起眼睛。
池深顿了一下:“……疼。”
“这就对了嘛,你又不是铜皮铁骨,怎么会不觉得疼呢,”乔蓁蓁这才重新低头,“疼了跟我说啊,别再忍着了。”
池深看着她头顶小小的发旋,唇角微微浮了起来:“我答应你了。”
“什么?”乔蓁蓁迷茫抬头,猝不及防落入他漆黑的眼眸。
池深静了静:“你说要我等你。”
乔蓁蓁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回答自己刚才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那么着急挣脱。
因为答应你要来学校门口等你。
暖呼呼的感觉从心脏流到四肢百骸,连寒冷都驱逐了许多,乔蓁蓁笑了一声,随即又板起脸:“别打扰我工作。”
“……哦。”池深重新低头。
乔蓁蓁斜了他一眼,继续给他包扎。她实在是不熟练,好半天才勉强包扎出个样子,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越看越觉得不满意:“歪歪扭扭的,实在不行去趟医院吧。”
“这样就好。”池深收回手。
乔蓁蓁又看看他的手,没有再坚持去医院。
伤口包扎好了,也就有功夫问别的了,乔蓁蓁把剩余的纱布等收拾好,这才看向他:“你什么时候逃跑的?”
“下午。”
乔蓁蓁点了点头:“你们那边不太好打车,我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车,你是不是也走了好远?能不被发现也是够幸运了。”
池深没说话。
乔蓁蓁看着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怎么回来的?”
“……坐车。”池深被她盯着看,手指不自觉抠紧膝盖。
乔蓁蓁板起脸:“说实话。”
“走路回的。”池深声音粗粝,说话的时候莫名不敢看她。
话音一落,周围便陷入一片死寂,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被雨水洗过的空气清凉干净,透着点点寒意。
池深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乔蓁蓁的第二句话,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她,没想到猝不及防地看到她泛红的眼睛。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许多话同时涌到喉间,却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眼。
半晌,他艰难开口:“别哭……”
他不说还好,一说乔蓁蓁的眼底便蓄了泪。她狼狈地别开脸,吸了一下鼻子又很快转回来,哽咽着问他:“走了多久?”
“八个小时……吧。”池深犹豫着开口。其实乔蓁蓁来学校之前,他也刚到不久。
乔蓁蓁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出租车一个小时的路程,需要八个小时才能走完,她在用步行丈量村庄的时候,他也在努力赶路赴约,但他们不同的是,她偶尔还会休息停留,他却是沿着一条直线不停地走。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他被雨泡透的鞋子,这才发现上面已经被磨得有些变形,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状态。
“对不起,”她红着眼眶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逼着退学,都是我不好。”
池深平静地看着她,显然昨晚就知道了自己退学的原因,听到她道歉,他抿了抿唇:“不关你的事。”
“可如果不是我爸……”
“我回来了。”他第一次打断她的话。
乔蓁蓁愣了愣,回过神后勉强笑笑:“对,你回来了,我不会让你走的。”
池深见她想通了,便没有再说话,只是从她手里接过袋子。
乔蓁蓁揉了揉眼睛,等稍微平复点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几点了?!”
说着话,她赶紧掏出手机想看时间,结果手机早就自动关机了,她暗道一声糟糕,赶紧跑到药店看电子表。
当看到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的时候,她简直眼前一黑。已经过了多少年成年人的生活,时刻报备行踪的好习惯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前几次晚回家也是没跟妈妈说,但哪次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晚。
老妈肯定急死了。乔蓁蓁赶紧借了数据线,充上电重启开机后先给秦静发条报平安的消息,说一下自己马上就回家,然后就带着池深去了附近的小旅馆。
“我没带身份证,估计你也没带,只能让你在这里凑合一晚了,”乔蓁蓁说着付了钱,带着他进了房间,“你别乱跑啊,我明天一早就来找你。”
说完她就赶紧往外跑,跑到一半的时候想到什么,又赶紧折了回来。
冲进屋里时,池深的短袖正脱到一半,露出了劲瘦的腰肢,听到房门响动下意识地看过来,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乔蓁蓁愣了一下,视线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脸往下,看到沟壑分明的腹肌后眨了眨眼睛,竟然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空气的凝滞。
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上移,专注在池深脸上,把没说完的话说完:“……如果这里出现地震洪水塌方杀人犯等一系列的天灾人祸,你还是要跑的,千万别我说不乱跑,你就在屋里死磕知道吗?”
这叮嘱属实弱智,可偏偏池深就是拿她的话当圣旨,她真怕有点什么意外情况,他还因为自己一句废话守在这里,所以才急匆匆地赶回来。
池深沉默地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乔蓁蓁干笑一声,赶紧转身跑了,跑的时候还不忘又瞄一眼他的腹肌。
这小子看起来挺单薄,可身上还是很有料的,比起其他高中生,身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乔蓁蓁直到坐进出租车,脑子里还是他那截劲瘦的腰。
【好感+30,现存280】
乔蓁蓁愣了一下,在脑海里询问小八:“这好感哪来的?”
“应该是你下流地盯着他时产生的。”小八实事求是。
乔蓁蓁:“……”没法活了。
不管怎么说,心急了一整天,最后好感值增加到了280,也算是没白忙。她用60点给池深换了六个月的寿命,剩下的220点留着备用。
虽然想都给池深加在寿命上,可现在每暂停一次时间,就要比上次多消耗许多点数,她必须留出充足的好感,才能应对下一次意外。
乔蓁蓁叹了声气,四肢昏昏沉沉,脑子却十分清醒。
出租车在家门口停下后,她深吸一口气下车,一边往家里走,一边盘算待会儿要怎么面对老妈的怒火。
从晚上十点司机没接到自己开始,她肯定就开始着急了,现在已经三个多小时过去,肯定都快气死了。她等一下进门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好一点,不能让妈妈更生气。
这么想着,乔蓁蓁平复心情推门,一脸大无畏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静悄悄的,秦静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听到门口的动静后心里火气顿时翻涌,冷笑一声抬头看过去,正要开口骂人,就看到乔蓁蓁眼睛一红,呜咽着朝她跑了过来。
乔蓁蓁也想冷静点挨骂,可在看到妈妈的瞬间,一整天的恐惧和疲惫全部爆发,前后两辈子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她一个没控制住,咬着唇钻进秦静怀里哽咽:“妈……”
秦静怔愣地抱住她,当手触碰到她冰凉湿透的身体,心脏猛地下坠,疼得她四肢百骸都仿佛断裂。
她颤着手轻拍乔蓁蓁的后背,一边拍一边哆嗦着开口:“别、别哭,你先别哭……”
乔蓁蓁听出她声音的不对,赶紧从她怀里钻出来,一边掉眼泪一边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妈妈。”
“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一想到那种可能,秦静心如刀绞。
乔蓁蓁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是什么?”
“是……”秦静说不出口,眼睛也跟着红了。
乔蓁蓁总算回过味来,赶紧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秦静愣了:“真的?”
“真的。”乔蓁蓁赶紧点头。
秦静似乎不信,看一眼周围没人,索性把她衣服掀了起来。
白白嫩嫩,好好的。
秦静怒从心头起,一巴掌拍在她白白嫩嫩的肚子上:“没事你哭什么,想吓死我吗?!”
乔蓁蓁吃痛地哎哟一声,见她又举起巴掌,赶紧往后退了退,什么伤心什么眼泪都没了,躲在茶几后面告状:“我就不能委屈一下吗?”
“你大半夜的不回家,有什么资格委屈?”秦静气恼,“知不知道我刚从警局回来?!”
乔蓁蓁撇了撇嘴:“我手机没电了,才忘了给你发个消息,对不起妈妈。”
“少来这套,大半夜的不回家跑哪去了?!”
乔蓁蓁揉揉还在疼的肚子:“那你该去问我爸。”
“关你爸什么事?”秦静皱眉。
乔蓁蓁顿了一下,若有所觉地看向她:“我今天这么晚没回来,你没跟他说?”
秦静顿了顿:“他手机关机,可能是在忙工作。”
什么工作能半夜三更还在忙?乔蓁蓁冷笑一声。
秦静看到她脸上的不屑,不由得皱起眉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蓁蓁回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你话呢乔蓁蓁。”秦静表情逐渐严厉。
乔蓁蓁沉默一瞬,还是开口了:“妈你还记得池深吗?”
“你妈又没有老年痴呆,他前天刚来家里借宿一晚,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秦静横她一眼,“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爸给了他家人一笔钱,逼他退学了。”乔蓁蓁平静开口。
秦静愣住。
“他家里人什么样,你也知道的,就没把他当人看,否则也不会把他打成那样,收了我爸的钱之后,就逼着池深退学,池深不愿意,他们就把他用绳子绑起来,直接带回了老家,我今天就是去找他了。”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在学校门口,是挣脱了绳子从老家走了七八个小时,一路走回来的,两个手腕也被勒破了,伤口被水泡的白花花的,连一点血都看不见。”
“他出生在那种家庭,如果不上学了,将来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那些所谓的家人,妈,我爸这种行为,跟断送他的一辈子有什么区别?”
秦静怔怔听着她说话,许久之后才没什么底气地开口:“你爸不是那种人……”
“今天来学校办退学的是池深爸爸,池深没有来,按照我们学校的规定,应该是学生和家长一起来,池深爸爸明明不合规定,但班主任还是给他签字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乔蓁蓁打断她。
秦静看向乔蓁蓁沉静的表情,下意识地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阶段主任给班主任打了电话。”
乔蓁蓁说完,客厅里就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