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要从树枝上卸下,那才叫‘卸李’啊。”苏园一脸无辜地解释,好似不明白吕鹏和杨宾为何要这样针对质问她一般。
白玉堂在旁听苏园的谐音解释后,不禁在心里叹,他算是又长见识了。
这丫头除了诡辩,原来还会诡释。
吕鹏和杨宾在听了苏园的话后,一脸无语,却又无可辩驳。只能说这姑娘思想跳脱,‘卸李’这种解释都能被她想出来,可真厉害。
“那你的锦盒为何要选带仁字的?”
“哦?锦盒上有字?”苏园惊讶,完全一脸不知道的表情,“那锦盒是我和小姐妹一起上街挑选而来,我们都觉得仁记铺子的那个锦盒最美,才选了下来。”
“二位若不满意开封府的赠礼,觉得寒酸,丢了便是,何至于这般责问我们开封府的官差。”
白玉堂面色冷峻,十分不爽吕杨二人连番询问苏园的态度。
‘卸李’之说,乍听来的确有些跳脱,但小丫头能用心去想这些,已然彰显出了她的心意。大宋官员之间本就忌讳往来过密,交往该淡如水,礼轻情意重,她赠‘李’之举并无问题。
吕鹏和杨宾瞧着苏园也不像是心思深沉的姑娘,可能这事还真是巧合了,是他们俩人做贼心虚,便什么事都往恶意上揣测。
再说,他们已然决定与庞显和太师府势不两立,又何苦为纠结这点小事再把开封府的人给得罪了。他们不过是八品下的小官,人家白玉堂可是堂堂正四品的侍卫。他们若再无自知之明,就是又一次自作死了。
二人忙恭敬行礼对白玉堂道歉,也对苏园道歉,检讨是他们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滚。”白玉堂并不领情。
吕鹏和杨宾连忙惶恐告辞,立刻出发离开鄢陵县,就怕白玉堂忽然改了主意,真瞧他们不顺眼,便不放过他们了。
王闯因为不了解情况,就不掺和他们之间恩怨。他见事情完了,就叫人备了上等点心茶果,邀请白玉堂和苏园小坐。
白玉堂本不欲给他面子,要立刻告辞回开封府。因听王闯忽然表示有要事告知,他才勉强坐下。
二人在说话的时候,苏园已经拿起盘中的糕点品尝起来。这广寒糕滋味不错,桂香十足。
“前些日子任大牛的案子我听说了,五爷是不是在找‘医不活’?”王闯这时的表情严肃认真,不再似之前那般散漫了。
白玉堂应承,他知王闯不会白说这些话,便问他:“莫非你有医不活的消息?”
“实不相瞒,从五爷上次帮我平了汾水寨的事之后,我一直惦记着五爷的恩情,想伺机回报。”
伺机回报?苏园听到这词,差点没把嘴里的点心笑喷出去 。这王闯还真是一位会用词儿的妙人,与她‘卸李’的水平不相上下!
“我动用了一切可用的关系,想尽一切办法,还真叫我打听到了他的消息。”王闯满眼惊悚地对白玉堂道,“可谁能想到这么巧?要找的人就在我们鄢陵县!”
“王县令是说医不活父子现在就在鄢陵县?”苏园惊讶问。
“正是,当然也不是完全确定,毕竟我的人都不知医不活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就托人去搞一幅画像来,目前这画像还没到。
本想着等核对确认了其身份后,便报与五爷,给五爷一个惊喜赠礼。没想到今儿碰巧你们来了,我这人肚子浅,就没藏住事儿,这不就没忍住,把这事儿跟你们说了。”王闯笑道。
白玉堂立刻问王闯要了医不活藏身的地点。
王闯想得十分周全,怕白玉堂不了解鄢陵县的情况,请他稍等,他去拿一张地图来标注。
这时。屋子里便只剩下苏园和白玉堂了。
白玉堂看着苏园把点心渣吃到了嘴边,看了一会儿后,勉强移开目光,复而又忍不住看了过去,不禁蹙起眉头。最终他忍无可忍,掏出一方白帕,放到苏园跟前。
苏园愣了下,便笑着对白玉堂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谢啦!”
白玉堂轻哼,嘴上粘着那么明显的一块点心渣,他当然知道她想要帕子,赶紧擦嘴!
苏园拿起帕子后,就将帕子展开,铺平在桌上,将盘子里剩下的广寒糕一块接着一块叠放在帕子中心,然后用帕子将点心包好,系上,稳妥地送进了自己袖兜里。末了,她还不忘开心地抿起嘴笑了一下。
白玉堂:“……”
第34章 三更合一
苏园收好了点心后, 见白玉堂还看着自己,不解地回看他。
白玉堂指了指苏园嘴边那颗碍眼的点心渣。
“怎么了?”
苏园一时间没领悟白玉堂的意思,明澈的眸子里透着不解。
她本就长相乖巧, 脸颊笑起来微微有肉,睫毛纤长, 懵懂迷糊眼神会衬得她很简单纯净, 如不染尘俗的碧玉兰。当然这纯粹都是外表的假象给人的误解,苏园真实的里子跟她外表表现的完全截然相反。
“嘴边。”白玉堂难得有耐心再提醒一次。
苏园就用手擦了一下右嘴边。
白玉堂:“在左边。”
苏园接着又擦了一下左边,偏巧不巧,完美地避开了点心渣所在的位置。
白玉堂忍无可忍, 直接伸手把苏园嘴边的点心渣擦掉。他出手飞快,收手也飞快。随即他就起身, 离开了房间。
苏园只感觉自己的嘴角突然被轻轻触了一下,转瞬即逝。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屋子里早已经没了白玉堂的身影。
情况有一点点尴尬, 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原来人家送帕子给她是为了让她擦嘴,并不是领悟了她当时所想为了给她装点心用。
洁癖患者十分不易, 要保持自己白白净净不说,也无法容忍别人的脏。刚才那一下子估计对他伤害挺大, 他急忙飞奔出去肯定是为了赶紧去洗手。
啧, 同情他。
苏园在屋子里等了片刻之后,就见王闯带着师爷和白玉堂一起进门。
白玉堂耳后的肌肤略微泛红, 但并没有人注意到。因为大家都专注于王闯所展示的地图。
“就在这里, 在鸡鸣巷巷尾。这地方前后四通八达,距离两处街市都很近, 离县城西门也不远, 出了城就是一片密林 , 很便于逃脱。”
王闯思虑周全,把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都跟白玉堂讲述清楚。末了还不忘提醒白玉堂,不排除他在家中挖了地道的可能。因为他之前派人悄悄打探的时候,得到过附近百姓的证供,这对父子在住下之后便修整院子,运了不少土出去。
“我听说这医不活诡计多端,十分狡猾。有不少江湖人欲追杀他,可每次他们都是眼睁睁看着医不活出现了,最终又被他给逃脱,结果反而落得他们自己丧命或身残。”
王闯毕竟不是江湖人,不确定自己打听的消息是否准确,向白玉堂求证。
“确实如此。此人狡兔三窟,善用天时,巧借地利。若想擒他,必须先引他现身,否则很容易中计。”
医不活十分擅于利用环境作战或脱逃,任大牛的失踪死亡就是个例子。
并且据证人杨氏的口供,医不活似乎还有同伙。白玉堂怀疑他很可能加入了什么江湖组织,或是跟什么人合伙了。
白玉堂默了片刻后,对苏园道:“帮我个忙。”
苏园眼珠儿黑漆漆地看着白玉堂:“先说清楚,是公务还是你的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白玉堂道。
“既是私人恩怨的话,要我帮忙得有个条件——”
“钱还你。”
白玉堂立刻猜到苏园想谈的条件是什么,上次他帮她的忙,讹了她三千两财物。苏铁公鸡那么爱财,怎可能就此算了。早料到她肯定会一直惦记着,伺机讨要。
白玉堂对这些财物本就不在乎,当初之所以要,不过是为了让苏园和孙荷有一个和好的契机。当然多少也有一点别的缘故,苏园因割财而痛心的表情其实真挺有趣的。
“可没这么简单,钱放五爷那可有些日子了。五爷那里风水好,肯定能钱生钱。”苏园道。
王闯听到这话,心里惊呼一声又一声‘哎呦’,之前他倒是小瞧这位苏姑娘了,以为她只是位有几分能耐的小巾帼。没想到她胆大如斗,竟连锦毛鼠白玉堂的钱都敢讹,且还讹得这么理直气壮。
王闯兴致高昂又有几分担忧地打量俩人,很好奇接下来的局势发展会如何。他很想知道白玉堂会怎么回应苏园,以他一贯的脾气,不是最讨厌别人跟他讲条件?特别是对方提的还是金银俗物。
这俩人会不会打起来?若真打起来,苏姑娘肯定遭殃,谁能敌过武功高强的白五爷?八十个壮汉一起上都不行,更不要说苏园只是一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罢了。
王闯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这世上可难得有像苏姑娘长得这么乖巧,却又这么贪财大胆,敢于螳臂当车的女子,怪稀奇的。要不他帮一下忙?当然他跟白五爷打架那肯定也是送死,只能走迂回战术,这钱他来出!
王闯正欲张口——
“翻倍。”白玉堂道。
王闯闭上了嘴。
“成交。”苏园笑应。
王闯缓缓吸口气。
多虑了,他真多虑了。苏姑娘是有福之人,必有造化。这造化将来恐怕是还会跟姓白的有关,比如白苏氏。
……
天近黄昏,鸡鸣巷内炊烟袅袅,各家各户都忙着做晚饭。
孩子们则贪玩,还在巷子里互相打闹。
苏园穿着一身漂亮的樱草色烟纱裙现身在巷内,她自巷尾往巷首方向走,手提着一篮子的点心,上面盖着白布,诱人点心的甜香味儿无法掩藏地从篮子里飘了出来。
几名在巷内玩耍的孩童在闻到香味儿后,都忍不住抽动鼻子,寻找甜香的来源。毕竟晚饭时间快到了,他们也都饿了,又是他们最喜欢地甜点的味道,所以光闻着这味儿孩子们都禁不住咽了口水。
小孩子没那么多心思掩藏,觉得好闻就凑上前,跟了过去。甚至有大胆的直接问苏园,篮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苏园一笑,便蹲下身来,将篮子上面盖着的白布掀起来,把篮子里各色诱人的点心亮给孩子们瞧。点心不光好闻,样式更好看,有花朵、叶子、猪、兔等各种形状。孩子们哪儿受得了这种诱惑,喜欢得不得了,望着篮子的眼神都直勾勾的,满眼都写着渴望。
“这是我拿来孝敬外祖父母的点心。你们很想吃?反正我今天做得多些,便一人分你们一块也无妨。”苏园便问孩子们要不要吃。
几个孩子立刻激动起来,连连点头表示喜欢想吃,其中也包括一名年纪六七岁左右胖乎的小男孩,属他口水咽得最厉害,可见他平常非常喜欢吃点心。
“但这点心可不能随便给你们,若你们父母不同意,或赖上我说是吃我的点心出了问题,那我可不好交代。要你们家人允准了,我才能给。”苏园温和地笑着解释,像极了喜爱孩子的善良姑娘,实则她本人对孩子其实没什么耐心。
孩子们闻言后,立刻禁不住诱惑地跑回家。其中有一名瘦高的小男孩也想去找家人,正好看见自家祖母推门出来,就赶忙跑去找她商量。
老人走到苏园跟前,打量一番苏园后,就对苏园笑眯眯道:“原来是你呀,有些日子没见了,出落得更漂亮了。你外祖母近来身体可还好?”
苏园是第一次见这老人,但不妨碍她装作跟这位老人装作老相识一般,应承道:“还算安好,但前些日子闹过肚子,好一顿折腾才好了。我今日做些点心,去孝敬她老人家。”
这时其他家的大人们,都被孩子给折腾了出来。有孩子的长辈就骂起孩子嘴馋,怎能随便吃外人给的东西。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坑骗小孩儿。”有妇人泼辣,一嗓子喊得整个巷子的人都能听见。
大家朝苏园走来,见巷子里最受大家尊敬的张婆子站在那姑娘跟前,笑眯眯地正跟人说话。大家便忙问张婆子可认识这位拿点心的姑娘。
“西巷吕秀才家的小女儿,不常出来,今儿难得见呢。”张婆子笑道。
吕秀才是谁?大家一时想不起来了。但既然是秀才,人品自然可靠,瞧这姑娘长得乖巧,又是张婆子认识的人,那就肯定不可能有问题了。
甚至有几家妇人瞧着苏姑娘身材模样好,琢磨着她是秀才家的女儿,就开始动了给自家适龄儿子说亲的念头,对苏园的态度骤然热情起来。
“家里孩子不懂事,扰到吕姑娘了。”大家纷纷客气起来。
这会儿的氛围倒是十分和谐,众人跟苏园好像早就相识了一般。
“没事,我觉得他们都很可爱,跟我的弟弟妹妹似得。”
苏园便蹲下身来,隔着帕子捏出一块点心,挨个给孩子们分了。有孩子想要花朵形状的,有的要兔子形状的,苏园都尽量满足他们。
这倒叫围观的大人们更加不好意思,连连赞叹苏园人美心善,手艺好。
最后只剩下一名胖乎乎的小男孩站在最后,眼巴巴看着苏园,他身边则没有大人的陪同。
这孩子正疑似为是医不活的儿子。苏园这番折腾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孩子能引他父亲从家中出来。
“哟,泥娃子,你爹又不在家?”有妇人问。
大家对这对刚搬来的父子了解并不深,只知道这爱玩泥的胖男孩经常自己出来玩,不常见到他爹地身影。
胖男孩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园手里的篮子。很显然,他也想像其他孩子一样能得到块点心吃。
“要不给他一块?”妇人说情道。
苏园拒绝:“这我可不敢。”
“就是,这事儿你可不能劝。要是这孩子吃完了又吃别的不干净的东西,结果闹肚子。他爹却赖上吕秀才,得给吕秀才惹多少麻烦。”张婆子刚忙拦下欲继续说情的妇人,然后就招呼自家孙子赶紧回家。
苏园把白布重新盖在点心上,便跟张婆子和诸位妇人道别。
妇人们也都叫了自家孩子回家吃饭。
一时间,巷子里空荡荡了,只有剩下往前走的苏园,和站在原地怔怔盯着苏园背影的胖男孩 。
眼看着就要走出鸡鸣巷了,苏园琢磨着这计谋应该是失败了,那医不活或许真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