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雄志尴尬地摸摸额头,继续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如叶前进。
打开库房铁门,周如叶在冰冷的墙面上摸索了半天,没找到电灯开关。
电灯总闸应该是在外面的控制室。
她无奈,只能摸黑去找叠放衣物的箱子。
地上杂乱地摞着不少铁箱,有些是贵重道具,都设置了密码锁,还有各种摄影器材,上面标着号码。
“啊…”
一声闷响,紧接着听到周如叶低声的惊呼。
“怎么了?”饶雄志本来守在库房门口,听到周如叶的声音后,迅速走到她旁边。
库房的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唔…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周如叶撑着膝盖,脚踝撞到了铁箱一角,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后背直冒冷汗。
“我帮你照明吧。”饶雄志接过周如叶的手机。
周如叶疼的说不出话,皱眉点了点头,伸手指指前面箱子上搭着的羽绒外套。
饶雄志会意,将外套拎起来递给她。
“嗯,在这儿。”她摸了摸羽绒外套的口袋,里面确实装着策划案,粗略翻看一下,上面有不少导演的笔迹。
“好了,我们走吧!”她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饶雄志走到库房门口,用力推了推铁门——
没推开。
他皱眉,转头看向周如叶:“周小姐,门好像自动上锁了。”
“我看看。”周如叶走上前,压了压铁门的门把手,毫无反应。
她将手掌覆在门把手底下的电子屏上,只听见“滴——”的一声,电子屏显示出了九宫格数字。
……
周如叶眉头跳了跳,极为愠怒地攥紧了右手。“这门有防盗措施,要从里面用密码开才能出去。”
饶雄志沉默着将她的手机递还给她。
他们现在心里都很清楚,又是那个杨旭在搞鬼。
周如叶按开手机,拨通杨旭的电话。
“嘟、嘟、嘟——”
急促的忙音回荡在空旷的库房内。
周如叶忍无可忍地闭上眼。
“这里没有信号…”
似乎是嫌周如叶还不够惨,手机又是一声提示音,屏幕显示:电量低。
手机的照明模式关闭,库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密闭的空间,连窗也没有,外面的光线完全透不进来。
饶雄志掏出自己的手机,想再次为周如叶照明,但周如叶拦住了他。“饶大哥,我们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您的手机还是不要耗电了。”
“可是你…”饶雄志有些担心。
“没事,我们找个挡风的地方坐着吧,这库房不透光,倒是挺透风。”周如叶自嘲地笑笑,再次裹紧大衣。
她浑身僵硬,刚才疼出一身冷汗,又被寒风裹挟,现在连头皮都冷得发麻。
幸好饶雄志在黑暗中仍然视力颇好,他护着周如叶坐到一个铁箱上,又找来一些古装衣物,让周如叶披上。
“周小姐,你们剧组副导演的这个行为,要不要和小季总说一下?”饶雄志坐在周如叶对面,看着她把头埋在臂弯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他无措地搓搓手,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饶雄志前半生在部队里,后半生跟着季氏集团,像杨旭这种毫无格局、人品低劣的“真小人”,实在见得不多。
他见周如叶没有搭腔,又主动询问她:“周小姐,你和那个副导演,到底有什么过节?”
“能有什么过节。”周如叶疲惫地回答,“他之前和崔时关系不错,纯粹看不惯我吧。”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饶雄志模模糊糊的身影:“算了,我习惯了。以后我会避免从他那儿接收消息,直接和导演聊就行了。”
…你不生气吗?
饶雄志微微眯眼,不解地打量周如叶。
虽说他估计那个杨旭,也就只敢小打小闹,不敢惹出什么大乱子,过几个小时就会来把周如叶救出去。
但这一系列对周如叶的羞辱,一般人难免咽不下这口气吧?
他越发看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孩了,她可真是一潭死水,什么石子投进去都起不了涟漪啊……
“我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计较,况且杨旭和导演关系极好,我现在和杨旭闹出矛盾,之后可没法和导演合作了。”
正当饶雄志以为周如叶不会再说话时,周如叶突然开口解释。
饶雄志诧异地挑眉。
顾全大局这种道理谁都懂,但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
他沉思片刻,回忆起那天季初雨叫他来横店时说的话。
“周绥你还记得吧?就是这个周如叶。啧,我当初见这姑娘时就想,这性子,肯定能把我老弟吃得死死的,她离开后我还一直觉着挺遗憾。但是缘分这东西还真是神奇,你瞧瞧,绕来绕去这俩人居然真走到一块儿了……”
“饶大哥,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季司原的保卫的?”周如叶突然转移了话题。
饶雄志察觉到周如叶对他的称呼已经从“保镖”变成了“保卫”,因为他之前在她面前自称过“保卫”。
这是个极其琐碎的细节,很多人不会注意,他们这一行有自己的名词,从不会自称“保镖”。
他沉吟片刻,觉得那件事告诉眼前这个女孩儿也不是不可以。
“八年前,我从特种部队退役…”
周如叶心里暗惊,她以为饶雄志只是普通的退役军人,没想到居然是特种兵。
“我和妻子开了一家素食馆,自从我参军后她就一直信佛。”饶雄志双手握拳,搭在膝盖上。他的双眼似乎遮着一层雾气,可惜周如叶并不会看到。
“我和司原就是在我们家的素食馆遇见的。”
“素食馆?”周如叶觉得有些耳熟,她睁大眼,不可思议地问:“听说季司原在北京开了一家四合院素食馆,难道是你们家的吗?”
“……”饶雄志也挺惊讶,周如叶反应速度还真是够快。
不过可惜…她猜错了。
“不是,但那个素食馆确实是司原送给我的。”饶雄志平静地回答。
送给饶大哥的?
周如叶一时间捉摸不透这中间的意味。
要知道那四合院本身就已是天价,再加上开了这么多年,年年亏本。季司原肯送这么份大礼给饶雄志,证明他们之间的渊源绝不一般啊。
“周小姐,你知道...”
“你叫我如叶吧。”周如叶突然打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您不也说让我别对您太客气吗,您就叫我如叶就好。”
饶雄志感觉到冰川融化的迹象,而且这冰川下面,流淌的居然是暖流。
“好,如叶。”他接着说,“你知道八年前,季氏有一起‘贪污案’吗?”
“我有点印象…”周如叶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季氏集团的一个高管,贪污上千万,然后……”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案件她印象还挺深,因为那时的“画雨丝织”资金链已经出现问题,父亲夜夜不归家,就那么一天,他难得回来吃了晚饭。
那晚他颓然陷在沙发里,手里夹着烟,和放学回家的周如叶聊了几句这个案子。
一根烟燃尽后,他就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起身从家里离开。
周如叶垂下眼。
她记得父亲说,那名高管妄图携款逃窜出国,结果在逃跑过程中,他杀害了一名饭店老板娘,之后被警方抓获……
而那个饭店,就是个素食馆。
“嗯,被害者就是我的妻子。”饶雄志接过周如叶的话茬,事情过去八年,他已经可以很平静地说出这件事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提起……”周如叶连忙道歉。
饶雄志摆摆手,“新闻只报道了一部分,其实当时那名嫌犯,还绑架了一个人。”
“……”周如叶攥紧掌中的衣物,她已经意识到那个人是谁了。
“他绑架了季总的儿子,季司原。或者确切的说不是绑架,是想同归于尽。”
第48章 四八结案(一)
“你昨天是不是把我的年糕给忘了啊?”
吕然冉坐在床榻边沿,旗头上缀着烧蓝头饰和红穗子流苏,大红喜服曳地,上面绣着艳丽的牡丹。
繁琐装扮让她不得不安静坐着,老实安分地拿剧本和黄跃谦对戏。
黄跃谦为了试戏,一双靴子穿了又脱脱了又穿,他正弯腰穿靴子,听到吕然冉没头没脑地这么一问,懵逼地回头看她。
“啥?”
吕然冉有点不是滋味地噘嘴,她当然不是真的馋那盒年糕,而是她发现黄跃谦对她一点儿也不上心。
不过黄跃谦这榆木脑袋是百分百猜不透吕然冉的心思的,他很真诚地凑近,隔着吕然冉的头帘儿与她对视:“你这么想吃啊?我这就让助理给你买去!”
他探身从旁边的矮凳上摸过手机,准备给助理发消息。
“喂!”吕然冉哭笑不得,伸手拽住黄跃谦的长辫子,“我现在不想吃了,快别折腾你家助理小哥哥了。”
“哎呀,大小姐别拽别拽,让服化老师看到又得骂我了!”黄跃谦顺着吕然冉的手往她那边靠,生怕假辫子被吕然冉给拽断了。
“哦,对不起。”吕然冉慌忙松手,见黄跃谦靠过来,她也往旁边避,结果沉重的头饰压得她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倒向床榻——
“小心!”
黄跃谦利落地伸出左手,托住吕然冉的脑袋。
“……”
吕然冉微微扭头,黄跃谦的脸近在咫尺。她的鼻尖几乎可以触到黄跃谦的下巴,脑后隔着发丝,还能感受到黄跃谦掌心的温度。
她的心脏突然漏跳了半拍,甚至呆愣在那儿,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黄跃谦很快就松手了,他并没有注意到吕然冉的反应,心有余悸地把自己辫子一圈圈绕到脖子上,边绕还边耍贫嘴:“你别说,这辫子夏天晃起来可以当风扇,冬天缠起来可以当围脖,挺实用啊。”
“那可不,砍头和勒死自己也很方便呢!”吕然冉连忙做了个鬼脸,把自己心底那一丝悸动压了下去。
虽然没有正式拍摄,但剧组有专人录制花絮,黄跃谦和吕然冉简直是一对活宝,浑身是梗。身为制片人的卢姗心里都乐开花了,她根本不愁后期宣传没内容,这俩人cp感太足了!
不过卢姗只敢心里乐呵,她现在身边可是站了尊喜怒无常的大佛。
天知道为什么小季总这种日理万机的大人物要亲临他们这个小剧组,而且昨天来,今天又来。
卢姗小心翼翼地转头,季初雨一直盯着显示器发怔,摄像头正对着床榻上坐着的黄跃谦和吕然冉。
“服装做的挺用心。”季初雨悠悠抬眼,见卢姗盯着自己看,轻描淡写地点评一句。
卢姗连忙点头。
当然用心啊!这场可是男女主成婚的重场戏。
季初雨转身,抬手阻止了卢姗继续跟着自己,一个人朝剧组外走去。
那边导演正喊着准备开拍,黄跃谦似有所觉,抬头朝季初雨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她双手插着兜,步伐潇洒,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仍然显得气势逼人。
这种女人不是一般男人镇得住的。
大家私下都这么讨论小季总。
黄跃谦来不及去品自己心头怪异的情绪,因为他转身对上吕然冉的视线时,立刻就要入戏。
季初雨漫无目的地绕着剧组转悠,虽已入夜,但周遭景点灯市如昼。
她今年28了,而黄跃谦才22。每每黄跃谦和她在一起时,总要给自己安上一层成熟的外壳,她已经很久没见黄跃谦像刚才对吕然冉那样,对她开玩笑了。
可明明那才是他。
季初雨叹息,埋着头往前走。前面一双男士皮鞋挡住她的步伐,她往右躲,结果那人也往左挪,再次挡在她面前。
“喂…”季初雨不耐烦地抬头,见刑昊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怎么是你?”季初雨皱眉,随即又不忍心地撇开眼,“抱歉,没接你电话。”
“是我的问题,昨天喝酒没注意场合。”刑昊对季初雨不接电话的事避而不谈,绅士地弯身要替季初雨拿包。
“不用了,不重。”
季初雨侧了侧身子,刑昊的手略显尴尬地滞在半空中。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刑昊不置可否地耸肩,除了这里,季初雨还可能去哪儿?
“累了吗?一起吃个晚饭吧。”
*
漆黑的道具仓库内,周如叶双臂紧紧环着膝盖。明明身上披的衣服已经裹得严严实实,但她还是觉得冷。
她实在难以想象,季司原身上还曾发生过绑架案。
“您刚才说同归于尽…是什么意思?”
暗处传来饶雄志的声音:“绑匪是季氏高管,从季总创业时就跟着他了。当时他求季总只是开除他,不要让他坐牢,但季总拒绝了。”
周如叶默默点头。
季首城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其实如果他睁只眼闭只眼,这贪污的事只会不了了之,但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犯罪就是犯罪,没有回旋的余地。
“司原那年16,绑匪是他非常信赖的叔叔。他放学后被绑匪接走,毫无防备地喝了掺杂迷药的矿泉水,之后晕了过去。”
“那名绑匪知道自己必死,他被季总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打算带着司原一起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