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漓将鳞片拿近,用鼻子嗅了嗅,一股鱼腥味。
她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咸。
不知是鳞片咸,还是她手上的血水咸。
白漓不会抚摸,不会用手指轻轻的点,她只会破坏性的抓,挠,扯。
但这样是不行的,大红鱼经不住她这么凶猛的亲近方式。
白漓皱着眉头,再一次轻轻的将手伸进石盆之中。
不一会,又有一片鳞片从大红鱼的身上掉了下来……
白漓没有放弃,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她也想像鱼嘴碰触她一般,轻柔的抚摸这条救过她的疯鱼。
霸道的白漓,在这只红鱼的身上学会了如何温柔的去抚摸一只生灵。
在她不懈的努力下,大红鱼掉了一池子的鳞片之后,白漓终于学会了不伤害红鱼的亲近方式。
她将大红鱼脱落的鱼鳞都攒了起来。
红鱼的鳞片晒干之后非常坚硬。
白漓学着白狸娘用石子做项链的模样,先将鳞片扣个洞,再用线将鳞片歪歪扭扭的串了起来,做成了一条莹光闪闪的鱼鳞项链。
这条鱼鳞项链有和尚的佛珠那么长,白漓将它小心的挂在脖子上,轻轻的拍了拍。
鳞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石盆中的红鱼欢快的吐着泡泡,红色的大尾巴灵动的掀起一层层的水花。
水花朵朵漾开,化成了一颗颗大小不一的心形水泡。
白漓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红鱼,嘴巴缓缓撅起,口齿不清的吐出了一个字:“……鱼。”
初次说出人话的白漓非常惊奇,她掐了掐自己的嘴巴,手指伸进嘴里摸了摸牙齿。
牙齿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锋利,嘴唇微微张开的时候会呲出两颗长长的犬齿。
白漓反复的摸,口水都流了出来。
她擦了把口水,眼睛闪闪发光的盯着大红鱼,又一次叫道:“鱼!”
大红鱼像是回应她一般,“嘭”的从石盆中跳了出来,在空中翻了一个后空翻,鱼尾擦着她的掌心滑过,“噗通”跳回了石盆。
从此,白漓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个事情,对鱼说话。
白漓的吐字并不清晰,有的时候说不明白了,就会烦躁的低吼。
可大红鱼不在乎。
反正无论白漓是吼叫还是说人话,他都听不懂。
但物种之间的不相通并没有妨碍到他们的交流。
白漓叽里咕噜的说着人都听不懂的人话,大红鱼在石盆里摇头摆尾的来回游动,一狸一鱼之间达到了一种堪称大自然奇迹般的和谐。
随着时间的流逝,说话支支吾吾吐字不清的白漓,口舌逐渐变得清晰。
她已经能用一句完整的语言,来说出她的想法。
白漓会对树林里的野鸡说:“站住!再跑我就把土豆塞你肚子里烤了!”
会对四下逃窜的兔子说:“你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把你一家老小都掏出来?”
会对缥缈山上的野兽们说:“我衣服扯破了……让我看看你们几个哪个毛长,适合做外衣。”
……
还会对石盆里的红鱼说:“疯鱼,那是你自己的鳞片,吃不得!……你分不清自己的粪便和虫子吗?”
红鱼的岁数大了,比从前更笨了。
时常分不清白漓给她捉的小黑虫和自己的粪便,嘴巴一张一闭,就“自产自销”了。
白漓这只野性难驯的巨型野兽,只有面对大红鱼的时候才能耐着点性子。
二日给它换一遍水,过几天就把石盆端出去让他晒晒太阳。
大红鱼数年如一日,见到白漓的影子,就像上了发条一般自动翻跳。
白漓只要一把手伸进水中,他就会凑过去帮她清理手指。
大红鱼是在一个夏日的清晨走的。
白漓像有心灵感应一般,猛地从床上翻滚而下,她睡觉的时候都会恢复野兽的模样。
白色巨兽两步就奔到了石盆旁。
石盆用的年头久了,外面生了一层厚厚的绿苔,带着一股潮气。
红鱼木木的望着白漓,圆圆的嘴巴缓缓的张开,再慢慢的闭合,它似乎想要表达什么,可是白漓不懂。
白色巨兽低垂着冰蓝色的眼眸,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声。
整座缥缈山都仿佛笼罩在了一层浓浓的白雾之中,遍眼所及皆是一片朦胧。
大红鱼用最后一口气吐出了一个大大的泡泡,它在说:你,能吃了我吗?
白漓望着那个泡泡“啪”的一声碎裂,大红鱼的目光也失去了神采。
语言不通,导致的结局就是,白漓不懂大红鱼的心愿,不但没吃他,还把他埋了……
大红鱼活了整整五个春秋,在他们族群之中算得上是“喜丧”。
白漓又一次失去了她的朋友。
但与青草不同,或许是因为红鱼陪伴她的时间够久,红鱼的逝去,让白漓闷闷不乐了许多天。
她跑去河边抓了几只一模一样的鱼回来,一股脑的放进了石盆里。
很快她就发现,即使这些鱼长得像“他”,也并不是他。
他们不会见到她就跳出石盆,也不会轻咬她的指尖,更不会她给什么就吃什么,根本没有红鱼那么好养活。
白漓很生气,她知道,她想要的东西,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生气的白漓需要做些什么来发泄。
她把自己抓来的鱼全都捞了起来,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干净。
连根骨头都没剩。
……
树林深处,一缕金光从大红鱼埋身的土壤中飘了出来。
它在森林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就像水中无根的浮萍。
混沌的神魂中飘过一缕缕白色的残影,毛茸茸的耳朵,银色的长发,呲出来的獠牙,冰凉的指尖……
金光飘啊飘,他要去哪?
对了,他要去找她,他想让她吃了他。
……她为什么不肯吃了他?是因为他不够可口?
金光在树丛间慢悠悠的漂浮,略过树梢,略过野花,略过正在进食的肥硕野猪,略过……
金光停了下来……朦胧的意识中,金光忽明忽暗,他慢悠悠的往回飘,飘到了那头野猪的上方。
野猪正在吃落在地上的野果,它鼻头“哼哼”的耸动,嘴巴不住的咀嚼,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这头野猪膘肥体壮,深灰色的肉体对食肉动物充满了诱惑力。
金光在夜空中反复闪烁……过了几息,他毫不犹豫的飞了下去,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母猪的肚囊中。
金光的神魂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的指引,告诉他……就这个了!快去投胎!
作者有话要说: 白漓:他不会回来了……
岁悠:哼哼哼,吧唧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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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悠:我可能是本书最没有男主光环的男主
第76章 8、一头猪
灰色的野猪在林子里吃着新鲜的嫩叶,长长的獠牙从嘴巴两侧延伸出去。
他离开野猪群三天了,独自踏上一头野猪的成长之路。
野猪性情粗暴,稍稍不如意就会用獠牙去顶对方。
尖锐的獠牙很容易将对方顶得肠串肚烂,从野猪心宽体胖的外表,很难看出他如此的残暴血腥。
可是他不同,他不怎么会动怒。
兄弟姐妹之间我撞你一下,你拱我一下,这种事情不足以让他发脾气。
从出生到现在,他的整体体重增加了几十倍,说一声膘肥体壮都不为过。
他不挑食,从腐肉到虫子,就没有他不吃的东西。
这种吃遍天下的架势,使得他的体格是兄弟姐妹中最强壮的。跑动的时候,浑身的肉都会随之颤动。
按照一头强壮雄野猪的猪生轨迹,他应该在接下来的一年达到性成熟,然后找一头雌性野猪,为整个野猪群的新鲜血液增砖添瓦。
然而他不是一头正常的野猪,从小的时候起就有些不一样。
他很喜欢白色的东西。
白色的花朵,蝴蝶,每每看到白狐狸,他都会忍不住跟过去,一路尾随白狐狸回窝……
每当这个时候,猪妈妈就会连忙赶上去,用嘴叼着他的尾巴将他拖拽回来,阻止他这种给食肉动物加餐的行为。
肥硕鲜美的小野猪对绝大多数野兽来说,都是上好的美食。
但随着野猪崽一天天的长大,他变得腰肥体壮,两根粗粗的獠牙能轻松扎死一头猛兽。理所当然的,他被彻底隔绝在了食肉动物的猎食名单之外。
除非走投无路,否则没有一头野兽会去挑衅正值壮年的灰野猪。
这头野猪明显感受到了野兽们对他态度的转变,他们望向他时,不再会贪婪的流口水,也不再会用想要袭击他一般的危险目光打量他,而是……夹起尾巴快速避开。
这让野猪非常难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调动不起一只食肉动物的兴趣,对他来说是天大的烦恼。
野猪妈妈和他的兄弟姐妹们不懂他的烦恼,并且认为他脑子有病。
等野猪结束了成长期,他告别了他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开始了他的旅程。
野猪妈妈目送他一边走一边吃的渐行渐远,觉得他远离族群是一件好事情。
虽然他非常强壮,但他很不善于与他人分享,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喜欢吃独食……
不久之前,群中有一头年轻的母野猪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吃了一口他的食物。
母猪们都是这样,试探性的吃一口公猪的食物,公野猪只要不傻,都会让给母野猪,并暗暗的献殷勤。
可是这头野猪不同,当母野猪吃了一口他的嫩草后,他毫不留请的将母野猪拱翻了,呲着两颗獠牙道:“这是我的。”
母野猪:……
母野猪被撞得有点懵,它张了张嘴,道:“你不懂我什么意思?”
野猪是有点怪,但是并不傻,闻言他便明白了母野猪的意思,道:“……你没有白色的长毛。”
母野猪:……
灰黑色的野猪身上都是粗粝的黑色短毛,根本不会长白色的长毛。
野猪的这句话,就仿佛对一株草说,你怎么不开花呢,是一个道理。
对母猪来说,这句话的侮辱性就更大了,这头野猪不但拒绝了它,还是以一个十分荒谬的理由!
不出一天,所有的小母猪都知道了这件事。
因此,按照如此发展,这头野猪势必会在野猪群中打一辈子光棍。
野猪妈妈觉得他出去走一走也是件好事,说不定就能碰到一只长着白长毛的小野猪呢……虽然野猪妈妈觉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野猪从缥缈山的南山走到了北山,一路上,他遇到了白色的老鼠,白色的鸟儿,白色的兔子……可是都不是他要找的。他要找的白色更凶猛,更锋利。
……
干净的石洞中,白漓幻化成人形坐在地面上,身上穿着的还是那条拼凑起来的衣裳。
她比夏日时又长大的许多,体格拉长,长着些软肉的四肢逐渐变得骨骼分明,修长漂亮。眉眼长开,出落成了一个带着大自然灵韵的美丽姑娘。
她正皱眉盯着五指微弯的右手,口中碎碎念着犹如古老咒语般的妖法。
随着口中法诀的唱诵,五个指甲的颜色逐渐加深,由白色转为灰色,直至变成黑色,指甲的尖端慢慢延伸。
“拉长!”
白漓控制着力道,黑色的指甲一点一点,犹如竹笋般拉长,长成了坚硬的兽性爪牙,足有一根树枝那么长。
白漓五指收拢,感受到身体中的力量在均匀的遍布于五根手指。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自己的右手站起身,就怕一不小心,右手就变回原样。
她走到了洞口,尝试着用右爪去抓了抓洞口的树干,在她的爪下,树干仿佛是枯叶堆成的,轻轻松松就被她掏出了一个缺口。
白漓舔了舔嘴唇,冰蓝色的眼睛里泛着兴奋的光芒。
她又尝试着用爪子去抓坚硬的岩石。
以往经常会剐蹭她皮肉的岩石,此时变得就像是一块软塌塌的油脂,白漓用爪子一抓,石头就被她掏了心。
白漓继续挖,不知不觉就挖出了一个石盆的形状。
白漓愣了愣,右爪就忽的变回了正常的手。
只要心神稍稍不稳,爪子就会变成原型,一双十指修长的白手。
白漓抬起石盆,将它放在洞口的阴凉处,那里已经有了三个相似的石盆。
她每次练习用爪子掏石头的时候,都会无意识的把它们掏成石盆。
白漓拍了拍手上的灰,正打算继续练习,就听到了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动了动耳朵,看了过去。
石洞周围基本没有动物会来光顾,无意中闯入的,都是一些没有脑袋的小虫子。
杂乱的绿草间,透过层层间隙,白漓看到了一双眼睛。
眼睛又黑又圆,圆圆的眼眶周围长着粗粝的灰色短毛,长长獠牙从眼睛下方的长嘴中呲了出来。
是一头野猪。
森林里的所有动物都在白漓的狩猎范围,野猪当然也算在内。
但这头野猪有些不一样,他望向她的眼神,让白漓莫名的熟悉。
莫非她在树林里见过他?
白漓倏地变回原形,将衣服叼起,白色巨兽抖了抖长毛,颇具威胁力的眸光与野猪对视几秒,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
这是野兽的警告。
她在警告这头野猪,不要踏进她的领地。
若是识相的动物,此时就应该立即掉头离开,还要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白漓甩了甩尾巴,准备转身回石洞。
就见草丛里的野猪突然撒开蹄子,向她奔了过来。
白漓冰冷的眸子盯着这头野猪,常年走在食物链顶端的她用爪子蹭了蹭地面,就像在漫不经心的擦拭着自己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