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脉就是现代的儿科。
关于擅长这回事,并不是官位高的最擅长。一般情况下,官位高的,都是人际关系比较好的。
就比如胡太医,是正六品的御医,在他上面还有从五品的院判和正五品的院使。
佟宝珠与几位御医均有接触,发现胡太医医术最高最有责任心。
她跟前没孩子,把小方脉的御医都一一传过来交流不大妥。
只好问了。
胡太医不明白贵妃问此话何意,本着负责的态度,斟酌了一番后,说道:“依臣看来,在小方脉里,朱纯大人和俞茂鲲俞大人的医术最好。”
佟宝珠看他说话的时候犹豫不决,遂问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朱大人性格沉稳,医术好,没把握不落笔开方,让人放心。俞大人年轻胆子大,勇于尝试新方子,治好过朱大人不敢治的杂症,但有时候太过冒险;”胡太医郑重地说,“臣认为,小方脉还是求稳,毕竟孩子的体质与大人不同,经不起折腾。”
话是说的不错。
但佟宝珠此时需要的是一个大胆,有想法的人。
把胡太医送走之后,她又着人去请俞太医。
等俞太医的时候,容嬷嬷跟她说,家里传信过来了。
“佟大人让娘娘稳住心神,莫要被外界事物影响心情。还说让娘娘向万岁爷提出,让淑妃协理后宫。”
“本宫若是不想提呢?”佟宝珠浅呷着清茶,若有所思地问。由她全权管理后宫,才好安排小主们排队承宠的事。
容嬷嬷:“奴婢赞同佟大人的话,手中各有权利,才能分高下出来。何况万岁爷也有心让淑妃协理后宫,或许是在等娘娘主动提出来。”
“本宫不想提。本宫提了,万一皇上答应呢。” 佟宝珠双手抱着茶盏,笑道:“后宫事务表面看是在主子手里,其实是在管事嬷嬷手里。本宫看了,淑妃身边的嬷嬷远不及你。后宫事务分到她手里,本宫不放心。”
容嬷嬷赶忙说:“娘娘莫要说这种打趣的话,下人们都是跑个腿,权利在主子手里……”
容嬷嬷还想说什么,佟宝珠截着了她的话:“嬷嬷没想过查一下本宫在晕倒之前反常的原因吗?本宫虽然记不起来了,但可以肯定这里面有隐情。”
佟宝珠来这里的当天就问了容嬷嬷,她为什么会昏迷。
容嬷嬷说的是,她昏迷前的那段时间,精神一直不大好。起初是郁郁寡欢,自继后去世,更加严重。问她可有心事,她也不说,只是叹气。
早晨梳头时昏倒在梳妆台前。
正是因为这样,容嬷嬷觉得失忆也未必是坏事,尤其是看着她的身体和精神都是越来越好。便私心的不想让她记起以前的事,这也是她没告诉佟家人的原因之一。
“人应该往前看。娘娘醒来后,身体并未觉得有何异样,何苦纠结以前。”
“万一是有人对本宫使了什么手段呢?”佟宝珠放下茶盏,看着容嬷嬷,神神秘秘地低声道:“嬷嬷,你仔细想想。这宫里的女人锦衣玉食,吃的精细又有医术高明的太医,为什么都不长命?趁着后宫管理权都在我们手里,嬷嬷查查这背后的原因。省得本宫再次晕倒。”
容嬷嬷:“……”
佟宝珠:“嬷嬷若是查出来谁让本宫晕倒,致使本宫失忆了。本宫定不会饶过他。嬷嬷去查吧。”多给她找些事多,才不总是盯着自己。
容嬷嬷:“……”失忆后遗症最严重的就是,娘娘性格看似同先前一样柔和,实则十分强硬。她决定的事,若是有人反对,她会摆出诸多理由说她是对的。
俞太医比佟宝珠想象中的年轻许多,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瘦瘦的,容长脸,一看就很能干。
还未开口说话,佟宝珠便对此人有了三分的满意。
两个人的谈话是在承乾宫西次间里进行的。
很多年后,对于当时的情形,俞太医还记得清清楚楚。西次间南侧窗户下,安置着摆有小茶几的暖塌。
屋中央有一张铺着浅蓝色桌布的八仙桌。一东一西的位置,分别摆着两把圈椅。
他坐在东边,贵妃坐在西边。
八仙桌子上的庐山云雾茶,冒着袅袅清香。不像是到了贵妃的宫殿,倒是像进了某处茶阁。
贵妃第一句话说的是:“俞大人,你对痘症有什么看法?”他来承乾宫的路上,反复思索,贵妃娘娘找他会是什么事。
这个问题,没有想到。
但他研究过,目前尚无结论。
于是有所保留的说:“杏林界大多是说胎毒所致,但臣对这个说法存有置疑。”
佟宝珠道:“你说说看。只管说,说错也没关系。我们是讨论。”
俞太医思索了片刻后说:“若是胎毒所致,必定不会传染。痘症有两大特点,传染快,得过此症的人,不会再染。”转话又说,“也不排除有胎毒的原因,或许胎毒是引发痘症的原因之一。”
佟宝珠拿起《古今医鉴》递了过去,“俞大人看过这本书吗?”
俞太医看到“万历四年”遂即变了脸色,“臣没看过。”他听说过。前朝的书,谁敢传阅。
“这上面提到痘症,与俞大人的说法近似。由胎毒所致,与传染病有关。孩子出生体内带有某种毒症,遇到另一种毒症就爆了。这里面提出的治疗方法是以毒攻毒。”佟宝珠道,“本宫是想,既然是有人提出过,肯定不止一个人研究,兴许还会有别的记录。”
俞太医看到传说中的医书,在佟宝珠说话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翻开。
待她停了话,他才抬头,激动地问:“娘娘这本书是哪来儿的?”
“文渊阁。本宫今日找你来,是告诉你,文渊阁或许会有类似的医典。俞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去查阅。若是找到预防痘症的方法,也算是造福百姓了。”
俞太医激动得红了脸,“臣是从六品,文渊阁非三品不能入。”
佟宝珠:“……”她派的小太监怎么进去了?唔,她是贵妃,贵妃是从一品。
还是位高权重好,想做什么事,比较方便。
佟宝珠来这里的五个月,有空闲就翻阅医书。一是想学习中医;二是让她的医术有出处;三是想查痘症的治疗方法。
痘症就是天花,是一种传染性病毒,在1980年绝迹。在此之前,一直采用注射疫苗的方法,预防感染。
这个时候人们还拿天花没办法呢。
即使没有疫苗,她也有别的办法预防,但不能直接说出来。所以,她想用指点的办法,循序渐进地让别人发现。
读书时,她其中一名舍友,毕业论文的主题是“人类预防天花病毒的历史演变”,她当时还帮忙查过资料,查到最早的病症记录是在东晋;最早的预防方法在明朝万历年间,曾有两处记录。但在康熙时期才开始推广。
她查了五个月,昨晚才查到一处记录。
早一天找到方法,早一天预防。
佟宝珠思索了一会儿,拿出了盘龙玉佩,“这是皇上的物品,用这个当信物试试能不能进。俞大人查过资料,再把它还给本宫。若是不能进,本宫再去找皇上。”
俞太医出承乾宫,又打开《古今医鉴》看,走到太医院的时候,也找到记录痘症的地方。更加激动了。把书放到他专门用的抽屉里锁上,奔去了文渊阁。
主管文渊阁的是名老太监。原是先帝身边的人,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就给他安排了这项闲差。
看到盘龙玉佩,没有丝毫犹豫地让人进去了。转头吩咐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去跟黄总管说,万岁爷的玉佩在俞太医手里,俞太医在文渊阁查书。”
小太监不明就里。
老太监又道:“照着爷爷的原话说就行了,黄总管会斟酌。”
黄忠不知道送信的事啊,更不知道玉佩不在万岁爷身上了。一听这话,惊了。慌忙去禀报。
康熙:“……”那是朕祖上传下来的。朕的阿玛离宫时,太皇太后专门向他要了回来。这转眼的,就跑到了一个小御医手里。
一国之君是不会做错事的,也不会失误。
康熙平静地说:“朕知道这事。你去跟他说,等他查完了。让他拿着玉佩来乾清宫一趟。”
俞太医一头扎进文渊阁,就像鱼儿扎进了大海觅食。找到黄昏,找得头昏脑胀,也没找到想找的东西。
出来的时候,听说万岁爷召见,一时间没缓过来神。跟着小太监走了两丈多远,才想着问:“小公公,万岁爷找本官何事?”
谁都有用着大夫的时候,小太监想同他攀个交情。低声道:“跟玉佩有关。俞大人可不许对人说,奴才跟您提前透了口风。”
这天下就没有皇帝不知道的事。即使不知道,也能不动声色地问出来。
“俞大人医书查的怎样了?”
“回皇上的话,医学方面的书籍是按类别摆放的,没有专门记录治痘症的书,只能在相关疾病里查到些蛛丝马迹。查起来有些费力。不过,臣有信心能查到。既是有一处记录,定还有别的记录。”
康熙:“……”他两岁时出过痘,昏迷了五天,现在脸上还有痘坑。痘症对于他来说,那是个万恶的敌人。
恶劣程度与反贼不相上下。不论是五年,还是十年,反贼终会灭。可是痘症不好灭,得了痘症只能听天由命。抗过去活,抗不过去死。他的老四就是折在了痘症上。折的孩子太多,只能重新排序。现在新的老四要出生了,全部排名的话,应该是十一。
这也是他大力支持贵妃看医书的原因。
为了储君之位的稳固,能不能让她生孩子是这一回事,但肯定得让她养一个。不然,佟佳氏不会消停。懂的多,对养孩子总是好的。
康熙是个勤学上进的皇帝,面对他未知的领域,十分感兴趣。医学方面的更是感兴趣。原计划五分钟内谈完的话,延长到了三十分钟。
这日的晚膳,推迟了二十分钟。
胃口很好,多吃了一碗米饭。
敬事房闲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一点油水没捞到。万岁爷开始翻牌子。他们的心情跟后宫娘娘们一样的激动。
康熙刚漱了口,便由蓝衣太监顶着摆满玉牌的托盘进来。小步走到万岁爷跟前,跪下后,高声唱呼:“请万岁爷翻牌。”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求教
康熙用湿手巾不紧不慢地擦着手,眼稍瞄了一下最靠右位置的“佟贵妃”三个字,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坚定了立场,沉声道:“去。”
去,就是今晚不翻牌子的意思。
蓝衣太监有些不甘心,继续跪了一小会儿才起身,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康熙去撷芳殿探视了四岁的太子胤礽,向奶娘细细的询问这一日的饮食状况,身体状况,并再次叮嘱了众人用心伺候。
回到西暖阁,差梁九功向太皇太后问安,然后盘坐在塌上,一边慢慢地饮着茶,听侍读学士讲了半个小时的诗文;诏见了在配殿等候的两名官员,和他们交谈了一会儿政务。
这个时候梁九功也回来了,听他回禀太皇太后这一日的饮食情况以及精神状况。
接着去南书房,坐到书桌前,听西洋教士南怀仁讲了十分钟的算术,演算了三道题后,又听他讲了火炮的改良进度。
按照日程,接下来,要批阅外地来的奏折。若是批完的早,就到大佛堂里静思一会儿;批完的晚,直接洗漱了安歇。
想到那些奏折不是很当紧,可以推到明日,康熙有些不想批。看着自鸣钟悠悠嗒嗒地摆动,想着心事独自坐了五分钟,起身道:“去储秀宫。”接着又说,“朕走着过去,活动活动身子。”
黄忠赶忙拿了玄色带毛领的斗篷过来,“外面凉风大,万岁爷披着。”
承乾宫的西次间里。
佟宝珠坐在八仙桌边的红木圈椅上看书,容嬷嬷斜身坐在旁边的暖塌上绣花。
这是晚饭后常有的状态。
“嬷嬷,本宫想把春草调到身边使唤,让她当什么差合适?”佟宝珠把书摊放在桌面上,抬起头问。
容嬷嬷也放下了手里的活。
她没有立即接话,用问询的目光看着佟宝珠,等着后面会说什么。
容嬷嬷今年三十八岁,八岁那年被家族里的人看中,专门安排人教她诗书礼仪,教导她怎么处理事务。准备等她十四岁时,让她进宫辅助当年的佟妃。
岂料她十三岁那年,先帝驾崩。太皇太后扶持了八岁的康熙继位,佟妃荣升为圣母皇太后。
次年佟家正准备安排她入宫,圣母皇太后却崩逝了。
九岁的小皇帝那是太皇太后的眼珠子,身边布置得如铁桶一般牢固,根本放不进去人。
佟家又把目光转向了年仅一岁的佟佳宝珠。希望这个佟家女子,能把佟佳氏带向更高处。
容嬷嬷是看着佟佳宝珠长大的,也可以说,是她一手把佟佳宝珠带大的。佟佳宝珠是她的主子,感情上又像她的女儿。
看看贵妃娘娘行事举止与以往判若两人,身体越来越好,却越来越听不进去自己的劝解,她心里又喜又忧。
佟宝珠见容嬷嬷迟迟不应话,举着双臂,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似的说:“春草是皇上的人。”
皇上有心安排人,早晚能安排进来。不如早点从命,还能赢些好感。
“让她负责娘娘的衣物吧,明日奴婢让素云教她怎么当差。”
“好,就这么办了。”
容嬷嬷看娘娘的目光又要往书本上落,轻声道:“娘娘给她改个名字。”担心她不明白这里面的意思,又解释,“娘娘给她起了名字,她就是娘娘的人。若是个聪明的,做事说话之前就会斟酌一下。”
佟宝珠点点头:“嬷嬷考虑的周到,让她叫冬草吧。明天本宫告诉她。”
容嬷嬷:“……”
佟宝珠:“冬天的冬,这不是入冬了嘛。跟佟家的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