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说的问,其实是求情。后宫嫔妃小主们,巴望着养孩子,就是用在这个时候的。万一有个什么错处,也有人能在万岁爷跟前真心实意地求个情。
“不用了。热天里,清静些挺好。等过了夏,再说吧。”禁足的日子又不算难熬,除了不能出门,不让嫔妃小主们来请安之外,别的一切照常。没人克扣她的用度,饭食没变,瓜果冰块也供应的正常。四阿哥每日中午,还来给她请安,只是不敢呆的太久。
七月二十一,不满两个月的十一阿哥胤禹折了。
“先前不是说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出这样的事?”佟宝珠惊讶道。
自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后宫里只折过一个孩子。德妃生的小公主。怀的时候胎相不好,生下来奄奄一息。当时看到孩子,她就有保不着的心理准备。
这次太突然。
容嬷嬷道:“奴才就在生那天,看过一眼。看着是个挺结实的孩子。前几天,也没听说如何不好。”停顿了片刻道,“奴才听说,德妃向万岁爷请了罪。说是郭罗络贵人和十一阿哥在永和宫里,她有照应的责任如何。”
佟宝珠叹了口气,“都是命数。”她印象中,好像就没有十一阿哥。或许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八月初七,禁了整整两个月足的佟宝珠,终于等来了解禁的旨意。
是梁九功来传的口谕,传口谕之前,还特意说:“万岁爷让奴才问,皇贵妃您知错了吗?”
佟宝珠老老实实地说:“知错了。”
梁九功低声道:“娘娘,您去给万岁爷道个歉。万岁爷憋着气呢,气不消,娘娘的日子不好过,奴才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跟着挨骂。”
佟宝珠问:“梁总管,皇上在气什么?”
“哎哟,奴才哪能知道啊!反正是给娘娘有关的。”
佟宝珠先去了慈宁宫请安,太皇太后没说什么,也没提折了的孩子。接着她又去了太后那里。直接问太后,康熙究竟是怎么了,拿她作筏子。
太后道:“本宫正想问你!怎么无缘无故的禁你的足?本宫问了皇帝,皇帝说什么原因,你自己心里有数。”
佟宝珠:“儿媳没数。”又解释道,“儿媳若是知道原因,自己解决不了,就会来向您求助了。怎么也不会干挺着。”
“这就对了,别给皇帝置气。”太后撵人,“别在这里了,去给皇帝服个软,诚心诚意地认错,再说些好听的。本宫听说,下个月要下江南,你这样置气,当心皇帝不带你去。”
最后的一句话,说到了佟宝珠心里。回承乾宫的路上,她催着轿夫,快点走。回去后,吩咐人备水备衣服,冲了个澡,头发也洗了,重新上了妆。折腾了一个小时,才又再次出门。
“本宫今日如何?好看吗?”
“好看。”彩云骄傲地说,“娘娘什么时候都好看,整个紫禁城,娘娘最好看。”
虽然后宫有各色美人,但综合起来,比她更好看的不多。二十多岁,注意养生保养,又有雨露滋润,骄傲的清纯中又带着妩媚,在后宫里是独一份。
目前妃位以上的人,除了温贵妃之外,都比她大。像宜妃和德妃,多次生过孩子又将近三十岁,明显老态。那些新进的小主们,个个青涩,没有少妇的风韵。
佟宝珠坚定了一遍自己个绝色美人,又坚定了一遍,只要她使出浑身解数,一定能迷倒康熙。抱着这样的信念,到乾清宫求见。
“万岁爷在练箭,娘娘是在这里等呢?还是去骑射场?”娘娘终于解禁了,赶快哄哄主子。这种天天挨骂,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一天短一岁。魏珠没等佟宝珠应声,又急忙说道,“娘娘去骑射场里找万岁爷吧,看看万岁爷的箭术如何的百步穿杨。”
佟宝珠犹豫了片刻,又坐辇去骑射场。远远地看到了康熙挽着弓对着箭靶,对了半天,然后随着“嘭”的一声,箭扎在靶外的木桩上。
“......”她已经想好夸赞的词了,诸如百发百中,皇上文武双全之类的。这......偏的也太远了吧?连边都不沾怎么夸。
康熙朝旁边伸手,“再拿一枝。”
就在这时,骑射场上的人跪迎,唱呼道:“奴才叩见皇贵妃娘娘。”
康熙:“......”朕这辈子,只射偏过这一次!!
“都免礼了。”佟宝珠笑着走过来,“皇上正准备开始的吗?臣妾也想学射箭,能教教臣妾吗?臣妾听说皇上能百步穿杨。”
康熙绷着脸回头:“......朕已经箭过了,木桩上那枝就是。”
佟宝珠由衷地称赞道:“皇上箭术太厉害了,想往哪里射,就能射哪里。”
康熙:“......”
沉默了片刻后,冷淡地说:“朕今日练习过了。”为了显示自己不想教她的决心。毫不怜惜地把手里价值千金的好弓丢在地上,“摆驾回乾清宫。”
“皇上一脑门子汗。”佟宝珠紧跟在他身后,温声软语道,“皇上路过承乾宫歇歇脚吧,臣妾备的有凉饮、有红豆冰沙、还有水果拌和蔬菜拌。”
她说的水果拌和蔬菜拌,其实是沙拉。不能用沙拉这个叫法,就随便起了个名字。
最近两个月禁足,除了看看书之外,没事就想着怎么吃了。四阿哥特别喜欢吃她做的蔬菜拌。
每次去请安,都要吃上一盘子。
因为四阿哥不太爱说话,问他读书和练箭的情况,都是含糊地答一句,这让她觉得,他每日去请安,就是为了吃她做的蔬菜拌。她做的更起劲了,琢磨出了好几种花样。
康熙迟迟没答话,眼看着,就要到御花园。御花园向南拐,过了钟粹宫,就是承乾宫。
再不应话,表现的机会就没了。
佟宝珠快走了两步,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皇上是不是没听见臣妾说话?到承乾宫里歇歇脚吧,臣妾做的有好茶。您要是想看,臣妾在脸上画王八。”
虽然声音压低了些,但身后前排的几名太监,都听到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脚步放慢了些。
以前看到的皇贵妃是何等高贵沉稳,被禁足了一段时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清朗悦耳的声音,变成了软绵绵的祈求。看来,就是皇贵妃犯了大错,惹怒了万岁爷。
这种场面还是不带眼睛耳朵的好。
佟宝珠不知道后面那些奴才们的想法,她全部的心思都在康熙这里,眼巴巴地等着康熙回应她。
到了转弯处,康熙才回头,垂着眼皮说:“放手。”佟宝珠拉着不丢,他盯着那只倔强的小手,又说,“再不放手,把你手砍下来。”小手又抓了一会儿他的衣服,才放下。
“嫔妾见过皇上。”德妃从御花园里走出来,施了一个半蹲礼,“嫔妾听到开路的鞭哨声,知道皇上在这边,特意来拜见。”
“平身。”
“谢皇上。”
德妃站直身子,这才发现康熙身后的佟宝珠似的,又低身一礼:“嫔妾见过皇贵妃娘娘。”
佟宝珠就是看到她才松的手。
嫔妃们私下里闲聊,经常会提到康熙,说些他的小癖好,以及自己和他相处时的情形。
佟宝珠从来没说过。
自己位份最高,待寝的次数最多,再去说他的一些事,不是让别人心里难受么。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也从不表现出和康熙的亲密。
还特意交待过康熙,尽量不要在一个女人面前,提到另一个女人。免得让嫔妃们心里不快。
佟宝珠想到禁足前,康熙拒了她的请求,特意提到去德妃那里用饭。这时候,出不寻常来了。
审视了一会儿对方,才说话:“起身吧。在皇上面前,我们的身份都一样,无需多礼。”声调像以往那里,不高不低,清澈里带了浅浅的笑意。
“谢娘娘。”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快。
现在看来,是或悲或喜,收放自如啊。真会演戏!
康熙又回头看了一眼佟宝珠,声音比方才更冷了些:“你们在这里玩儿,朕回乾清宫了。”说着话,抬脚往前走。
“恭送皇上。”德妃低身唱呼道。
这次错过,下次再找他就更难了。佟宝珠又追了上去,敞开了说,“皇上是不是讨厌臣妾?如果是,臣妾就不碍您的眼了。”转话又道,“可臣妾是统管后宫的皇贵妃,两个月没见您,您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臣妾吗?”
康熙停着脚步,好像才想到的样子,笑道:“你不提这事,朕差点忘了。朕正想找你说,后宫管理权的事。朕觉得还是让四妃分管的好,免得皇贵妃太过劳累。”
佟宝珠:“……”
“摆驾承乾宫,朕跟皇贵妃商量一下,权利怎么分配。”康熙话里带着笑意。好像方才和皇贵妃的僵持,自己胜了一筹似的。
站在御花园门口的德妃,望着离去的一队人,走到承乾宫旁边时,转了弯。
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回宫。”
她身后的荣喜嬷嬷小声说:“看这样子是万岁爷没消气,皇贵妃追着讨好。”接着又说,“到底是皇贵妃,与其他人不同。明知万岁爷在生气,还敢追。”
德妃感到异常闷热,她提起手里的帕子,轻拭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不知她会不会提到六阿哥。”
“提到又怎么?万岁爷决定的事,谁敢置喙。况且六阿哥已经在永和宫了,总不可能因为没了十一阿哥,就把他抱回慈宁宫。”
“本宫倒是不担心她在皇上面前说什么,是担心她在太皇太后跟前提到六阿哥。”德妃低声道,“你也知道,皇上提出让六阿哥抱回永和宫时,太皇太后不大乐意,说皇子在何处养,需要和皇贵妃商量,等皇贵妃解足了再决定。万一……”
荣喜嬷嬷小声道:“娘娘是担心,万一皇贵妃和太皇太后一同向万岁爷提出,让六阿哥抱回去的事?”转话道,“娘娘放心,现在她自身难保呢,没心思说这事儿。”
第125章 尴尬
康熙的步子大, 他的正常步速,佟宝珠要一路小跑。跟了他这一路,热了一身的汗。
进殿里,她顾不得自己, 接了宫人递的湿帕子, 问:“臣妾给皇上擦脸, 还是您自己擦?”
“不用。”康熙坐在藤椅上, “朕一会儿就走。”
“臣妾给您擦擦手吧。”话落了片刻, 佟宝珠看康熙没有反对, 让宫人退到外间,蹲在康熙身边, 给他擦手。
先擦了手掌,又擦手背, 然后一根一根擦手指。擦到右手时,摸着他指间的茧子,说:“皇上辛苦了。”
康熙斜了她一眼,目光看向门口,冷声道:“朕不觉得辛苦,朕喜欢这样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喜欢一早起来上朝, 与朝臣们勾心斗角;喜欢批折子,指点大清江山;喜欢午膳晚膳摆一桌子,挑着用;喜欢晚膳后,在几十个绿头牌中,翻出一个人陪着睡觉。”
佟宝珠仰脸看着康熙, 沉声道:“皇上是一国之君, 不必为某个人生气。皇上若真是讨厌臣妾, 不想看到臣妾, 就想个理由,降了臣妾的位份,打入冷宫。从此再不碍您的眼,臣妾也好死了心。您现在这样,给了臣妾希望,臣妾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康熙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目光依旧看向别处。不知是不想回答她的话,还是在想怎么回答她。
佟宝珠突然发现,他眼角的细纹不知道什么时候,深了许多。
再加上疲惫的神态,但看长相,跟她爸年纪差不了多少。她爸可是快要五十岁的人了,康熙才三十一岁。
也是啊!白天很少见到他,晚上的灯光又朦胧,仔细算起来,有大半年没在白天里,细节观察过他了。
抛开禁足这段时间,她可是整个皇宫里,除去随身伺候的奴才之外,与他接触最多的人。对他了解最多,还是如此呢,其他人就不用提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佟宝珠有些心酸,这一路追来的怨意也消了许多。摸着他的掌心,又说:“如果只是哪一方面对臣妾不满,您说出来。臣妾改。您这种态度,让臣妾十分恐慌,您自己心情也不好。”
“对你哪里都不满,无一处合朕的心意。如果不是太子求情,你最少还要禁足一个月。 ”康熙接着又道,“朕不想看到一个人方法多了,用不着想理由。”
佟宝珠“扑哧”一声笑了:“吓死臣妾了。臣妾还以为臣妾哪件事做错,惹皇上恼怒了。原来是对臣妾这个人不满啊!”说着话,站起了身,走到门口与外间的宫人换了个新帕子,来给康熙擦脸,“皇上说臣妾哪里不好,臣妾保证改得干干净净。”
又道:“臣妾禁足前,皇上拿给臣妾看的诗,其中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写的多好,看似是普通的日子,其实每一天都很珍贵。因为这一天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再也回不到过去。”
“就像是臣妾禁足的那两个月。今天臣妾见到了皇上,但改变不了过去的那两月,臣妾独自思过的事实。“
佟宝珠把用过的湿巾扔在八仙桌上,站在康熙身后,搂着他的脖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夫妻没有隔夜仇,皇上原谅臣妾吧。至于宫权,皇上高兴给谁就给谁。臣妾没有丝毫怨言。只要能皇上高兴的事,臣妾就乐意去做。”
康熙目光闪了闪,沉声道:“十一阿哥的事,是不是你的人做的?”
“什么?”佟宝珠身子一僵。
“为了显示你在后宫的影响力。你禁足,后宫就乱了。”
佟宝珠:“……”
半天后,说:“皇上这么想的吗?”
“朕不打算让人查了,以后好好管束你的人。再有第二次,别怪朕无情。”
佟宝珠收回手,搭在他肩上,迟疑道:“皇上还记不记得,皇上夸赞过臣妾心思纯正,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朕没说一定是你。后宫每个人都有嫌疑,朕只是在警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