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呢,臣妾不大敢说。”佟宝珠捂着腰,叹了口气道,“万一说错话,皇上该把臣妾捏死了。”
康熙突然意识到,贵妃大约是因为他宠幸了宫女,不乐意了。顿时十分开心,搂着她笑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你想说什么?”
“宜嫔嘛。”佟宝珠低声道,”上个月没怀上皇上的孩子,挺伤心。这个月重又打起精神了。过些日子,皇上能不能翻她的牌子?”
看向康熙,殷切地说:“说不定就是五阿哥。宜嫔长的好看,皇上长的也好看,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好看。皇上沉稳大气,宜嫔活泼可爱,将来的孩子肯定既内敛端方,又清贵如玉。光想想,都盼着早些见到……”
康熙打断了她的话:“听贵妃的安排。”又问,“贵妃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康熙也想多生孩子?
可她最近没看敬事房的记录,不知道大家的宜孕日。
佟宝珠眨了眨眼,迟疑了片刻后,说:“臣妾还是想说觉惮氏的事,皇上大人大量,莫要跟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她大着胆子爬龙床,也是对皇上心生爱慕所致。单凭着这点对皇上的心意,皇上也该原谅她。”
康熙:“她家给你了什么好处,让你一直替她讲情?阿布鼐往你宫里送的瓜果又大又甜?”
面对冷脸质问,佟宝珠有些心慌,大着胆子说:“没有皇上这里的大,也没有皇上这里的甜。”转话道:“臣妾不是替觉惮氏讲情。后宫里有个没封号的小主,是臣妾的失职。”
不解风情啊。
无趣。
康熙推了她一把:“贵妃回去吧。东配殿房还有朝臣候着,等着朕召见。”
“我不走。”佟宝珠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道:“皇上给我道了歉,我再走。”
“什么?”
“皇上刚才凶我,快吓死我了。不道歉,我回去睡不着。”
康熙:“……”这是向他撒娇的吗?
东三街,施家。仍是如以往那里,施琅回到家,才开饭。
施夫人看着夫君情绪低落,同他说今日遇到的趣事。
“那两位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衣服挑的仔细,却没还价。我报价多少,就按多少算。说是以后给家里人订制呢,这快过年了,怎么着也得一人一套吧。她有五个孩子。说也奇怪,明明看着是个姑娘,竟然已经有五个孩子了。可听她说话的口气,不像是说谎。”
施琅心里烦躁,刚拿起筷子,又搁下,“我不饿,先去睡了。”
桌边大大小小五个孩子,都放下了筷子。
施夫人不敢再说话。
施世纶小声道:“你们吃,我去跟父亲说几句话。”
施世纶随父亲进了书房,没等他开口,施琅皱着眉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施世纶站着没动,问道:“父亲的奏议是被驳回了吗?”
施琅长叹了口气。
半天后说:“来京城十一年了,皇上一次面圣的机会都不给。折子呈上去,不是石沉大海,就是驳回。郑经已经攻下虎渡桥和海澄了,正在进攻漳州和泉州,可整个朝堂,无一人站在我们这边。反倒是准备和谈。今日早朝,还在商定和谈人选。养虎为患的道理,难道就没一个人能想到吗?他们究竟都在想什么?”
待他把心中的怨意都唠叨完,施世纶说:“娘方才说的客人,儿子若是没猜错,应该是宫里人。”顿了一下,又说:“是佟贵妃。也许,她是得了皇上的授意,冲着父亲来的。若是这样,父亲的心愿,用不多久就能达成。”
施琅一惊:“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施世纶道:“儿子从她的衣着打扮,相貌举止推断,她应该是宫里人。她说有三儿两女。皇上有三儿两女,只有佟贵妃能说皇上是她表哥又是她夫君,皇上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施琅惊半天说不出话。
施世纶又说:“我们就当不知,看她究竟是想干什么。也不要告诉娘,免得她面对贵人的时候有敬畏之心,露出马脚。”
紫禁城里,佟宝珠前脚回到承乾宫。后脚皇帝的旨意就到了,封了觉惮氏为答应。
次日上午觉惮氏到承乾宫谢恩。左右两边的红木圈椅,坐满了人。贵人常在们也到了不少,再加上宫女嬷嬷,正殿里差不多塞满了。
都想看看被皇上宠幸的宫女,究竟是个什么货色。先前乌雅氏由宫女飞上枝头升主子,那是因为有继后的提携。继后刻意安排才承了宠。
现在这个宫女,可是全凭自己的实力,爬上了龙床。
有一部分人,跟容嬷嬷先前想的差不多,皇上不临幸后宫的那段时间,是不是有宫女暗地里用着。
佟宝珠还没进来坐到正位上,这帮女人们,已经“卫妹妹”“卫妹妹”的亲热打招呼着。
觉惮氏狠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让她们看不到自己。
她以前在乾清宫当差,看到的后宫女人都很本份,说话细声细气的,亲切的很。就是昨天还是这么认为的。贵妃、宜嫔、博尔吉特庶妃,就连储秀宫里的主位淑妃,说话都很和气。
眼前这帮女人,简直就是一帮疯狗,脸上带着笑,伸着爪子,张着牙,乱挠乱咬。
卫氏是在主子面前自谦的称呼,只有主子才称呼卫姓。离开主子身边,那是满人觉惮氏。跟她们是一样的。
就像是乌雅氏,也是包衣出身,在皇家面前,也是奴才,也有汉姓。怎么没人叫她吴妹妹呢?
那一句句的“卫妹妹”,就像是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在抽打她的脸。又不是她想承宠,她还指望着到了年龄放出宫,嫁个好人家呢。可是被皇上强幸了,她能怎么办?觉惮氏憋屈得要命,却又无法反驳她们,只能默默地受着。
乌雅贵人前日已经满月,从昨日开始,便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看着眼前的卫氏,忽然发觉,当初自己受到的冷眼,着实不算什么。
佟宝珠照例给了赏,说了恭喜以及好好伺候皇上的话。接着就转移了话题,跟大家说,由淑妃操办年节的事。让姐妹们多多支持。
淑妃笑着接话:“皇上说外面的战事紧,国库空虚,让一切简办。本宫在皇上面前,给大家争取了一个露脸的好机会。”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从众人脸上,看到急切的等待之意后,才又接着说:“每人出一个节目,唱曲,弹琴,跳舞都可以。”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馊主意!唱曲跳舞那是奴才们做的事。只有个别两三个会弹会跳的,心中暗喜。
大多是斗志昂扬的来,郁郁而去。
腊八节在白塔寺前施粥的事,为了安全考虑,要提前保守秘密。后宫只有佟宝珠和容嬷嬷知道。给大阿哥量尺寸,也只是说过年了,添新衣。
佟宝珠把尺寸,以及制作要求,交给了冬草。没过多久到了康熙手里,康熙看了之后,交给了他身边的一等暗卫吴启爵。
吴启爵一直干的是暗中保护,打探消息的活儿,还没干过这种光明正大的事呢。有点兴奋。到了王氏成衣铺,欢喜地道:“这是我家主母让送过来的。”又给了十两银子的订金,“照着这上面的要求做,三日之内做出来。别的活都暂且放放,衣服做的好,有重赏。”
施世纶从后院探头进来,大声喊:“娘……”看到吴启爵后,笑道:“有客人在啊!番薯蒸好了,热腾腾的,刚出锅,甜的很。客人要来一个吗?”
吴启爵抱着草编筐子盛的番薯给皇上交差:“这是施家给的。说是跟主母投缘,送给主母吃。”
康熙听了中间详情,知道贵妃跟施家老二碰过面,番薯还是施家老二蒸的。面无表情道:“扔出去。”接着又说,“不准跟贵妃提这事。”
施世纶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这番薯送的,让佟宝珠腊八节之前,都没能出宫。而他父亲,也白白地多煎熬了一段日子。
腊月初四上午,宜嫔对佟宝珠悄悄地说:“淑妃跟嫔妾私下里说,平三藩之后,皇上会大封赏,后宫也要封。依着祖制,贵妃两人,妃四人,嫔六人。”
佟宝珠问:“然后呢?”
宜嫔:“淑妃说按资历,嫔妾封不了妃。但如果肯为朝廷捐资,让皇上知道郭络罗氏的一片赤诚之心,嫔妾就可能会封妃。”
佟宝珠:“……”悬上位份这块焦香的大饼子,可是会挑起后宫女人战火的,这个小姑娘,怎么出这种主意,是嫌后宫太平静了吗?
第42章 风波
腊月初六, 大阿哥的衣服做好了,佟宝珠拿去给他试穿。六岁的小男孩已经有了自己喜好,尤其喜欢新鲜的东西。
绛红的宽袖上衣,深蓝色的宽下摆, 腰里系着浅蓝色的长腰带, 再配上一顶四方帽, 披上带白毛边的蓝风氅。
唇红齿白的小男孩, 可爱的很, 想让人抱着揉揉。
但这种新鲜, 大阿哥不喜欢。绷着小脸,不说话。佟宝珠哄了半天, 他才别别扭扭说:“小书生。”
旁边的宫女嬷嬷们大笑,可不就是戏台上的小书生嘛。
她们这一笑, 大阿哥恼了,帽子扯下来扔掉,开始自己动手解腰带。
一边是宝贝儿子,一边是贵妃娘娘。哪个都不敢劝,惠嫔手足失措地站到旁边,不知该如何说话。
佟宝珠捡了帽子, 蹲在大阿哥跟前,笑道:“大阿哥才不是小书生,大阿哥长大了,要做大将军,手提五百斤重的金丝大环刀, 跨上高头大马, 驰骋沙场。保护你皇阿玛, 保护太子弟弟, 保护你额娘,你佟额娘,以及宫里所有人,还有京城里所有的老百姓。”
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胸脯,“衣服只是御寒保暖之物,随时可以换掉。关键是大阿哥的心,心里在想些什么。是想当大将军,还是小书生。再说了,小书生也没什么不好。你皇阿玛就是书生。”
大阿哥正在解腰带的手停着了,瞪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忽灵灵地看着佟宝珠,鲜红的小嘴唇动了动,问:“皇阿玛是书生?”
佟宝珠笑呵呵道:“你皇阿玛天天看书学习,可不就是书生。不但是书生,那是书生里的书生。”
这下,大阿哥欢喜了。
惠嫔有些担心,低声问:“娘娘,皇上让穿汉服吗?”
“皇上想让老百姓看到朝廷对汉民的重视,特意让大阿哥穿汉服。”
儿子小小年纪就能为朝廷做事,替皇上分忧。惠嫔也欢喜起来:“娘娘,嫔妾今早儿做的豌豆黄,您尝尝吗?”
“本宫还有事,今儿不能多留。”想到不能拂了别人的好意,转话又道,“你让宫人送到承乾宫,本宫回去吃。”
佟宝珠把衣服收起来,写上了需要修改的地方后,又交给了冬草。
施夫人看到,在袖口处加“王氏制衣”,以及左胸口的祥云纹用金丝线勾边的字样。又看看匣子里放的金丝。
不禁感叹:“有钱人家啊!金丝易折,用了金丝线,衣服脏了,可是无法下水清洗的。”
她家老二施世纶时刻关注着这家顾客呢,知道用金丝这事后,基本确定了就是皇家的人。
再结合最近城内在大清查,暗自推测,应该是近期大阿哥要出宫举行什么仪式。
叮嘱他娘:“改衣服前,先把手洗洗,千万别把衣服弄脏。”
施夫人骂他:“你这死孩子。老娘哪次做衣服前,不是先洗两遍手。这么操心,你是看上人家姑娘了?看上也是白看,人家孩子都有五个了。有这闲心思,还是多看看别家未婚姑娘吧。”
乾清宫里,又到了下午茶,为皇上讲书的时候。讲完了这日的功课,侍读学士高士奇轻声问:“皇上与施琅联系上了吗?”
高士奇是汉人,施琅也是汉人。
前些日,康熙在高士奇面前提到施琅,问这个人是否可信。高士奇不敢直说可信,便给康熙出了个私下接触的主意。
“尚未。”康熙心不在焉地答道。
高士奇道:“臣暗中打听了,他家老二施世纶是棵好苗子。今年二十一岁,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尚未成亲,也未参加科考,仍是白衣。皇上是否考虑让他入仕?或是寻机缘,暗中给他安排门大族亲事。”
想到那半筐番薯,康熙就对这个人十分排斥:“他没功名,怎么入仕?”
高士奇道:“现在不是有举荐制么?着人去举荐他,明年春天,让他参加考试。”转话又道,“他一直未成亲,也不参加科考。臣琢磨着,他是不是想要随父出征。皇上若是任用施琅,就要让他的亲眷留在京里。”
康熙道:“朕考虑考虑。”接着转了话,“李光地那个人不错,可惜要丁忧三年。”
承乾宫里,佟宝珠在为觉惮氏的事头疼。
觉惮氏住的丽景轩是储秀宫的后殿,后面一路之隔是戏台,东边是御花园。在北边开的有个小门,出入很方便。
就是因为这个小门惹出了祸端。
觉惮氏住进去的第三日清早,后门上挂了一只血淋淋的死猫。
这种腌臜事,自是要查的。
佟宝珠虽然安排人去查了,她心里想的是,不好查。腊月的夜里,寒风刺骨,没哪个傻子半夜去逛戏台逛花园。
有人做坏事,刻意避开巡夜侍卫,根本找不到目击证人,那就无从查起。至于那只猫,宫里人都说自己没丢猫,很可能是野猫。
结果呢,还真逮到人了。查的人,在附近蹲守,半夜逮到一个往门上泼粪水的太监。
太监叫胡有水,在安嫔宫里负责跑腿。上了刑之后,招供说是端嫔指使他干的,他跟端嫔是老乡。但只认了泼粪,不认死猫。
觉惮氏的事,早就在后宫里传得沸沸扬扬;抓到人的消息,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阿布鼐抱了一个裂了纹的哈密瓜送到了承乾宫,说是整理冰窖时,不小心摔了一个瓜,裂了纹放不着,就送来给贵妃娘娘食用。
是容嬷嬷接下来的,没让他见着贵妃。
此时,佟宝珠看着又大又甜的哈密瓜头疼。阿布鼐在讨好她,希望严惩人犯,给他女儿主持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