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应该是她大哥。佟宝珠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同胞哥哥,两个同胞弟弟,还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至于他们都什么情况,嬷嬷没主动提起过,只说是宫外的事不用她操心。
“大哥怎么了?”佟宝珠问。
娘娘问着了,不得不答。容嬷嬷迟疑了片刻后,道:“大公子是武将,军功累累,进了二品的副都统,镇守盛京。四年前,因克扣军饷之罪夺了职……”
佟宝珠迟迟等不到容嬷嬷往下说,于是问:“后来呢?”
容嬷嬷道:“官员都会私贪,就看贪了多少,上头是不是查。像郭络罗氏和乌雅氏,说的是钱有明路。那是没有查,认真查,一个都跑不掉……”
佟宝珠又问:“我大哥后来怎样了?在牢里了?”
就在这时候,魏珠来传话,说万岁爷召见贵妃娘娘。
容嬷嬷给了赏钱,待他走后,欢喜地说:“娘娘换身衣服再过去。”
佟宝珠穿了身宝蓝撒花的旗服,发髻右边簪喜鹊登枝金钗,左边压了两朵粉色的芙蓉绢花。
整个人看上去挺喜庆。
三月的夜里,仍有些冷,佟宝珠坐在辇上,拐进夹道时,有些后悔没听容嬷嬷的话,外面再穿件大褂了。
又想起容嬷嬷说那些佟家的事,心里沉甸甸的。大哥的处境怕是不好,否则也不会说得吞吞吐吐。
一入皇家无亲情啊!
这快一年了,大家都没有提过她大哥。若不是因为银子的事,她追问着,还不知道这些。
她一直以为佟佳氏家大业大,有着花不完的钱。她那些兄弟们个个风光呢。她知道的有个弟弟叫隆科多,在历史上很有名,以后也是权倾朝野的主。
到了乾清宫门口,梁九功和魏珠都在外面的抱厦里候着。
见了礼之后,梁九功躬着腰,笑道:“万岁爷在勤政殿,奴才带娘娘过去。”
龙案上摆着一本《几何原本》,旁边的纸页上画着一个梯形。康熙看到人进来,合上了书。
“给贵妃搬张椅子,放朕旁边。”果然如他所想,是装病。看这精神劲儿,哪里像身体不适的样子。是想引他的注意,故意不放牌子。幸亏朕是个心胸宽大的明君。
康熙笑着问道:“贵妃冷吗?”
“臣妾不冷,谢皇上赐座。”佟宝珠行了拜见后,规规矩矩地坐下。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来胆大包天的人。
前朝这些对他不敬的酸书生们,他都原谅了他们,还封了他们官职。贵妃热烈的爱慕着自己,单凭这一点,就该原谅她的不敬,和她的那些小思。
康熙干咳了一声后,郑重地说:“朕召贵妃过来,是有一件好差事交给贵妃。
“谢谢皇上。”佟宝珠道。她想表现得更欢喜一些,心情莫名的沉重,欢喜不起来。
“贵妃提议的捐官制,朕采纳了。有了银子,沿海的军务,就可以提到日程上来。”康熙看着佟宝珠的表情,慢声道:“贵妃明日出宫一趟,见见施家人。找机会跟他说,你愿意帮朋友一个忙,把施琅引见给朕。”
康熙没看到想象中的喜悦,以为贵妃不知道施琅能见到自己,对于施家人来说是多么大的喜事。又接着说:“这几年,施琅通过别人递过多次折子。朕都没理他。”
佟宝珠问:“皇上有什么特别交待的吗?”
“具体怎么见,让吴应爵从中安排。贵妃不用操这个心。贵妃只用把愿意帮他们见到朕,这个消息递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对贵妃感激涕零。”
康熙笑道,“朕送贵妃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是不是好差事?”
“臣妾又不能随便出宫,要他们这份人情没什么用处。何况有贵妃这个身份,即便没有人情,吩咐他们做事,他们也一样赴汤蹈火。”佟宝珠转话道,“臣妾很荣幸能为皇上跑腿。”
康熙:“……”反应太平静了些吧?
康熙没看到预想中的喜悦,十分失望。
贵妃规规矩矩的样子,也令他失望。他以为,她会凑过来,强坐到他腿上,然后问他,这个月的五天,怎么安排。
他担心她问到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知道共同的秘密。具体的时间确定了,担心她万一多想。他不是一定不让她生孩子,只是现在不想让她生。
她此时不问,又盼着她问。
这谨小慎微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朕离开承乾宫那天,说废掉她的话,吓着她了?所以变老实了?甚至连绿头牌都不敢摆上去了?
知道怕就好,就不敢胡作非为。
康熙朝她伸出手,扬着嘴角笑:“贵妃过来,朕再给你说一件好事。”
第64章 熊孩
储秀宫。
淑妃围着一件毛绒大麾坐在廊檐下, 精神不振的样子,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人。
秋嬷嬷立在她跟前,小声说:“春夜寒气重,娘娘回去吧。”
淑妃望着黑漆漆的院子, 幽幽地问:“嬷嬷, 本宫今年多大了?”
娘娘这是明知故问呢......秋嬷嬷还是答了, “过了今夜, 娘娘就是实打实的十五周岁, 再过就是十六岁了。
淑妃语调缓慢地说:“十五岁结发及笄, 在宫外是女子的大日子。本宫的及笄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秋嬷嬷笑道:“今儿内务府不是送礼物来了吗?贵妃娘娘也来了。宫里大部分小主们, 也都来了。丫头们接礼物都接得手软。”
这些人算什么,她才不稀罕这些人来。她在意的是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 可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没来,连件礼物都没送。
淑妃揉了一下鼻子,低声道:“嬷嬷,某些人的心,怎么就如此冷呢?本宫不过是使了一回小性儿, 就罪不可赦了吗?”
院子里看着没人,谁知道窗户后面有多少耳朵支着。秋嬷嬷小声道:“娘娘回屋吧,身体是自个的儿,要养好身体。贵妃娘娘不是说了吗?要想有孕,首要的是要养好身体, 其次是保持好心情……”
没等她的话说完, 淑妃便站起了身, 抖了抖精神道:“是啊!没人爱惜, 本宫自己不能不爱惜。贵妃说得对,等以后有了孩子,日子便好过了。”
此时的景阳宫里,乌雅贵人温声细语地对她的大宫女说话:“知春,本主不能留你了。你别怪本主心狠。乌雅氏为本主做了那么多,本主不能辜负了乌雅氏的期望。”
知春还以为小主叫她谈话,是什么好事。听到不能留的话,大惊失色。“扑通”跪在地上,抱着乌雅氏的腿,哭着哀求道:“主子,留下奴婢的贱命吧。奴婢以后什么都不说了,把自己当哑巴。”
乌雅贵人自顾说道:“从明日起,你装疯吧。本主奏请贵妃,让她放你出宫。”
听到放她出宫的话,知春止着了哭声,仰着泪脸,颤声问:“主子说的是真的吗?”
乌雅贵人正色道:“本主虽然人微言轻。你见本主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以前做奴才的时候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出了宫,你把嘴巴拴牢了,宫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祸到头上,别怪本主不救你。”
乾清宫门外的侍卫换了班,再有半柱香时间,就要关宫门。站在抱厦里的魏珠,躬着身,小声问梁九功:“二总管,需要进去提醒一下时间吗?”
梁九功斜了他一眼:“你进去提醒试试。”
魏珠慌忙站正了身子,“谢二总管指点,小的知道了。”
佟宝珠朝西南角看了一眼,原来放沙漏的位置放了一盆碧绿的长春藤。她只好摸出怀表看,然后温婉地笑道:“跟皇上在一起,时间过得真快。就快到了关门的时间。皇上,臣妾要告退了。”
“天挺冷,贵妃明日再走。”康熙揉捏了着她的细腰,笑道,“就当是朕今日翻了你的牌子。”另一只手,指着书本接着又说,“还有两道题没算完。贵妃走了,朕一个人算不出来,会着急得整晚无法入睡。”
佟宝珠转过身,趴在他肩头,低笑道:“臣妾来月事了,还没干净,不方便伺候皇上。皇上要是睡不着,让人去后宫里接人。还有十分钟,跑的快,来得及。”
康熙:“……”不是昨天就过了吗?
……唔,上个月是二十八天。
康熙懊恼极了。他算好的时间,这个时候不会有孕,可以随便来。为了哄她开心,还说把赚的钱都归她。
早知如此,方才说的那件好事,就过几日再告诉她。她欢喜着,翻滚的时候,也更愉快不是。
心里懊悔连连,说话的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这里房间多,有地方住。贵妃别走了。”不能随便来,摸摸亲亲总是可以。亲亲也很有意思。
佟宝珠挣扎着从他腿下来,“龙床被臣妾污了可是大罪。何况臣妾每月只有五次,素睡一晚太吃亏。”低身一礼,”臣妾告退。”
他就没见过这种厚脸皮的女子。极其隐私的话,她也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还一本正经的去说。不听内容,还以为她说的是什么正经事呢。
转念又想,开枝散叶,就是正经事。那,要不要留她呢?
......今日留她,过两日再翻牌子,就有些勤了。
康熙犹豫了片刻,极不情愿地对着门口大声吩咐:“拿朕的披风,给贵妃披上。”
佟宝珠出去后,康熙低头看看。把朕憋坏,可就彻底无法开枝散叶。
叫谁呢?
后宫里的女子,是有几十个,可有趣的少之又少。不是跟木桩子似的,就跟面团子似的。
淑妃?
不行。是个不懂事的,再晾她一段时间。
荣嫔?
不行。这人话多,声音又难听。招惹过来,还要忍着心烦听她说话。
端嫔?
嘴巴臭,一张嘴出气,熏死人。
博尔吉特氏?
骨架大,又瘦,硌的慌。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才勉强幸了她两次。
惠嫔?
面孔在灯光下,显得怪异。上次翻她的牌子,明明身体想的,看到她的脸,瞬间失了兴趣。
……还是乌雅氏吧,相比之下,没那么讨厌,凑合着尚且能用。
康熙吩咐:“把乌雅贵人召过来。”
梁九功低声道:“启禀主子,内宫的门锁了。”
康熙:“……”脑海里又是一群毛光水滑的母猪,瞪着小眼儿在看他。
算了,还是忍忍吧。
佟宝珠起了个大早,早点没用便出了宫。
先去东大街吃了一碗豆花。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等到太阳出来,去了东三街的王氏成衣铺。
施夫人已经从施世纶口中得知,佟姑娘是佟贵妃的事了,见到佟宝珠不由的有些紧张,生怕哪句话没说好,坏了男人们的大计。
听说佟宝珠找她家老二,赶忙去后院喊人。
平时施世纶几乎每日都在家,就是等着贵妃什么时候上门。他好把话题引到战事上,再引到沿海,最后引到他父亲那里。
问贵妃能不能把他父亲的奏折转给皇上。
当然,他得假装不知道对方是贵妃。
施世纶原来以为贵妃来他家店里,是皇上在背后指使。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好像不是。
所以,他要主动出击。
听说佟大夫来了,急忙换了衣服,又洗了脸,才来前面铺子里。
佟宝珠开门见山道:“我想接一家酒楼,一边卖饭食,一边卖酒。需要找个人管理。施公子愿意帮忙吗?”
在说话方面,施夫人向来会跟人打配合,慌忙插话:“这样的好事,去哪里寻?他愿意的很。整日在家闲着没事干,正好出去赚钱补贴一下家用。”
施世纶装着为难的样子道:“抱歉了佟姐。别的事能帮忙,这种事不行。”
佟宝珠笑问:“施公子最近忙?”
施世纶道:“听说朝廷正在四处筹银子。朝廷有了银子,就不会对沿海的叛贼坐视不理,兴许不久之后就会发兵。我要跟着家父一起南下。”
佟宝珠:“……”还想着怎么把话引到施琅身上呢,得,这不用引了。
上书房。
早读后,是一炷香的用早点时间。
这是一日当中,太子和大阿哥最欢乐的时光。只有这段时间,他们能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用长春宫用午膳的事,太子弟弟跟皇阿玛说了吗?”大阿哥问。说话的时候,把一枚豆沙馅的包子,一分两半,一大半递给太子,“我额娘做的,很好吃的。太子弟弟若是喜欢,明天让他们多送两个。”
太子接过半块包子,小声道:“没问……”
“怎么没问呢?在长春宫用膳,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谁敢对小爷指手画脚,管这管那,小爷就罚她们跪到院子里。没有小爷说话,不许起来。”
说到这里,大阿哥压低了声音,“用过午膳,咱们一起去御花园。御花园可大了,里面还有个湖,让奴才们放只船下去,咱们划船玩儿。我会划,你不用划,你只管坐就行了。”
小太子把包子塞嘴里,慢慢咀嚼。真好吃。长春宫给大哥送的点心,每样都好吃。
大阿哥看着这个包子弟弟,很为他着急。还太子呢,就是个胆小鬼,太监宫女们不让做的事,就老老实实地不去做。就他这个软弱又没见识的小样儿,以后怎么当皇帝?
“湖旁边有座假山。太子弟弟要是不喜欢划船,我们可以钻假山玩。”大阿哥悄声道,“可能会碰到私会的宫女太监哦,到时候,咱们吓唬他们。”嘿嘿笑,“讹他们银子,不给银子,咱们就威胁他们,把他们做的坏事说出去。”
太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私会什么?”
太阿哥摸着下巴,皱着小脸说:“太子弟弟,你见识太短浅了。居然连私会是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想到了更有趣的,转话道,“你吃过烤番薯吗?自己偷偷烤的那种。”咬了咬嘴唇,又说:”烤小鸟。把我送你的绿头鹦鹉带着,我们烤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