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康熙正在高士奇谈论造船和建水师的事,听到这话,半天没说话。
担心太子和大阿哥出了宫,无人管束得了,才让贵妃跟着去。这下倒好,贵妃带头做不该做的事。
有这么饿?晚半天用膳,就忍受不了?他们是去给皇后迁梓宫,不是游山玩水。还好太子知道用素食。要不然,在朝臣之间传开后,该怎么议论他。
还有那些礼部的人也是,看到不合规矩的事,怎么不劝谏?让贵妃上车还能说得过去,让大阿哥上了车……
高士奇看康熙脸色不好,避重就轻道:“半大孩子不抗饿。臣家里那两个孩子也是,没到饭点就吵着要吃的。”顿了片刻后,问道:“太子殿下出行之前,是不是没人给他讲过规矩礼仪?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贵重?”接着又问,“是不是没人给大阿哥郑重地讲过,太子是君,他是臣的道理?”
这还用专门讲吗?
他像太子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登基当皇帝了。
什么道理都懂!
裕亲王那时候和现在的大阿哥差不多大,每次见到他,都知道先叩拜再说话。
康熙正要接话,梁九功急步进来通禀:“主子,永和宫里刚来人说。四阿哥不见了。”
永和宫里乱成了一团。
有人喊“四阿哥”,有人喊“胤禛”,众人一边喊一边四处找。
康熙进永和宫,听到的就是此起彼落的呼喊声。
德嫔顾不上施礼,迎上去,急急地说:“禀皇上,午膳后,嫔妾把四阿哥哄睡着,去外头洗了个脸,再进来他就不见了。”
康熙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承乾宫里的人,问道:“刘福呢?”
德嫔迟疑了片刻后,道:“嫔妾想锻炼一下四阿哥独立自主的能力,白天没让他(她)跟着。”
德嫔后悔得肚子疼,早知道四阿哥这么不省心,怎么也不会让刘福他们回承乾宫。
今儿上午,德嫔跟四阿哥相处了一会儿后,发现四阿哥并不是她以前看到的那样不懂事,爱闹人。跟他说,不能经常同狗在一起,他呵呵笑。让人把狗带走,他不哭不闹。
荣喜嬷嬷给她建议,趁这段时间,把四阿哥以前的毛病都改改。她觉得此言有理,于是让他们都回去了,省得在这里搬弄是非。
他们离开后,四阿哥仍旧不哭不闹。乖乖坐在给他安排的房间里玩积木。中午用膳,也很听话。还知道在用膳前,让别人给他洗洗手。
德嫔寻思着,母子连心的话,一点不假。看看四阿哥在她这里多省心啊!准备过两天让皇上来看看四阿哥乖巧的模样儿呢。看看她教导的成果。哪里知道,这一转眼的,人就不见了。
康熙感觉永和宫里的人就是一帮木头脑袋,没想到四阿哥是回了承乾宫吗?于是吩咐人去叫刘福,问问四阿哥是不是在那里。
没多大一会儿,刘福就跑着来了。说没见四阿哥。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嫉妒
刘福小心地问:“床底下, 衣柜里都找了吗?四阿哥喜欢躲猫猫,尤其是喜欢躲衣柜里。衣服都翻开看了吗?”
“都找过了。”德嫔怕康熙责怪她照顾不周,红着脸,急急地说, “你怎么不早说四阿哥爱躲起来呢。早知道, 本宫就一直安排人在旁边守着。”
刘福咬着嘴唇, 没接话。
明明他再三跟她们交待, 四阿哥睡觉的时候, 也要守着人。免得他睡醒之后藏起来, 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让人着急。
德嫔瞥了他一眼, 弱弱地看向康熙轻声解释,“臣妾是想着, 四阿哥睡着的时候,旁边有人,他睡的不安稳。”为了证实她说的是实话,又说道,“臣妾睡觉的时候,旁边就不喜欢有人。皇上是知道的。”
最后那一句, 康熙有些不悦。什么叫他知道!他知道什么?好像他同她多亲密似的。
冷声道:“你出去,到发现他不见了,有多长时间?”
他是想用这个时间判断一下,在这段时间里,四阿哥可能走多远。没等德嫔答话, 又吩咐人去承乾宫和永和宫附近都找找。
具体有多长时间, 德嫔也说不大清楚。她安排照顾四阿哥的两名宫女, 都是伺候六阿哥的人。
那会儿六阿哥刚醒, 在哭闹。大家都去哄六阿哥了。等把六阿哥哄安生,又喂他吃了奶。这才想起去看四阿哥,发现他不在床上。
可是不能这么说呀。
德嫔坚定地说:“臣妾就出去洗了个手,想着等四阿哥醒来后,好喂他吃东西。”
前朝还有别的重要事,急等着处理。
一个小孩子的事都要他操心。
这要是贵妃在,这种小事肯定不会麻烦他。什么事都要他管了,还要她们干什么?难不成,就是生孩子的?
康熙心烦,语气也显得十分的不耐烦:“你刚说去洗了个脸,这又洗手,究竟都洗了什么?”
德嫔以前看到的康熙虽然话不多,但都态度一向都很温和。这种冷若冰霜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
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刘福突然插话道:“多多……对了,让多多找。狗的鼻子灵敏……”
“那还不赶快去,杵在这里干什么。”康熙厉声道,“四阿哥若是有个闪失,你们这些奴才,就等着杖毙吧。”看到刘福要跪,立即又说,“还不快去,还跪什么跪。”
刘福没敢再接话,一溜烟的跑了。
乾清宫的太监以及侍卫们都在四处找四阿哥,没过多久,“四阿哥丢了”的消息,就在宫里传开了。
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和寿康宫皇太后分别派了人,去永和宫问询情况。
“主子幸亏没养四阿哥,真是不省心的很。跟我们五阿哥相比,可是差远了。”田嬷嬷用食指轻点了一下五阿哥的圆鼻头,笑道:“瞧瞧,我们的五阿哥多可爱。”
太后虽然只养了四阿哥五个多月,可当时倾注了全部的热情与精力。想到那个孩子,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默默地蹲着,十分挂心。
看了片刻坐在田嬷嬷怀里的六阿哥,朝她伸出手,“把胤祺给本宫,你也过去帮忙找找。”
田嬷嬷把五阿哥交给太后,站起身道:“这会儿天好,也没风,要不奴婢在院子里铺个毯子,让五阿哥爬爬?贵妃娘娘不是说多爬爬,能锻炼手脚的灵活性,促进大脑发育嘛。”
太后摸着五阿哥的小脑袋,笑道:“胤祺是个乖孩子,又聪明伶俐,不用刻意锻炼就很好了。”
五阿哥和六阿哥相差不过一个月,宫里人喜欢和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每每这个时候,众人都是夸赞六阿哥如何聪慧伶俐。
太后也跟着夸,顺带的说句:“五阿哥还大六阿哥半个月呢,远没六阿哥机灵。”
众人的目光都在聪明的孩子身上,对于笨孩子来说,是福气。宫里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是福气。要那么聪明干嘛,没病没灾,老实本份的混个亲王爵位,是最好的结果。
太后常说五阿哥笨,从未对外说,他很乖。
到了太后这个年岁,见过的孩子,大大小小的,有上百人了。从未见过,像五阿哥这么乖的。
几乎就没哭过。
到点喂食,到点睡觉。
现在才八个多月,已经不尿床了。只要他挣扎着扭来扭去,就知道他是要起夜。
与四阿哥爱生病,又哭闹相比,五阿哥不知道要省多少心。抚养着他,一点不费力。
每次想到此处,太后就觉得血脉相连的说法,有点可笑。四阿哥的性子,哪里像温柔软绵的德嫔?五阿哥的温厚乖觉,也不像凡事爱出风头的宜嫔。
还有泼皮的大阿哥,与对什么事都不管不问的惠嫔哪一点像?这些孩子们,说来说去,和生母性子稍有近似的,还就是太子一个。聪慧敏感样儿,跟赫舍里如出一辙……
太后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种性格,对于太子本人来说,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此时的四阿哥趴在拔步床的床顶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想着,额娘怎么没来找我呢?
等额娘来找我,我就下去。
小孩子对时间没有概念,他不明白一天和一个月有什么区别。也不明白很久和一会儿有什么区别。
只知道,只要放声哭,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只要有等,就能等到某个人,或是某样东西。
额娘走了,又回来了;多多走了,又回来了;刘福走了,也会回来……
等的太久,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多多“汪汪汪”的叫声,四阿哥一骨碌翻了个身,扒着床沿朝下张望。
“他在上面,小主子在上面……”刘福仰着脸惊喜地喊叫,“主子,您可别动啊,奴才上去接您。”
“谁让你爬上去的?”康熙站在下面,沉着脸道。幸亏是睡在中间,要是靠边睡,这一翻身就摔地上了。
刘福一边摆着绣凳一边接话:“四阿哥可能是顺着博古架爬上去的。”拔步床旁边放置着一个比拔步床还要高的博古架,上架摆了几盆花草。
他旁边的德嫔紧闭嘴唇,仰脸盯着四阿哥,生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这半天里,心一直在嗓子眼悬着。四阿哥在她这里,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谢天谢地……
四阿哥不知道别人的担心紧张。像只大鹌鹑似的,保持着跪趴的姿势,看了一眼寒着脸冲他说话的人,又扒着床沿看向伸长了脖子朝他叫的多多,旁若无人似的喊:“多多,多多,快上来……”
“上什么上,赶快下来。”康熙厉声道。真想把这个熊孩子拉下来,捶一顿。
“皇阿玛”这个称呼对于四阿哥来说,就是个称呼,跟刘福、冬草、多多、逗逗一样,就是个称呼。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是亲人。和他们不同的是,不经常见到“皇阿玛”。
他很讨厌这个叫“皇阿玛”的。
以前就讨厌,现在更讨厌,一直都讨厌。
四阿哥懒得理他,翻身坐起。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头“嘭”的一声,碰到了屋顶,“啊”了一声,双手捂着头,蹲下。
“……胤禛,胤禛,别动啊……”德嫔在下面急喊。
刘福踩着两个叠在一起的绣凳,一探身,抱住了四阿哥,拖着哭腔道:“主子,很疼吧?别动啊,奴才抱您下去……去找太医。”
头上疼的很,都怪这些人。最亲近的刘福也不护他。四阿哥恼了,对他又蹬又打,“滚,你们都滚……”
康熙拧眉瞪着撒泼的四阿哥。
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孩子。大阿哥是泼皮一些,但在他面前老实的很。这种蛮横不讲道理的性格,究竟是随了谁啊。
“就让他在上面呆着,不许理他。他想下来,也不许他下来。”说完话,转身就走。
德嫔在后面追着喊:“皇上,四阿哥的头伤着了……”
康熙头也没回的出了永和宫,坐上辇后,大声道:“起驾。”
高士奇仍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候着。看到皇上心情烦躁,没敢先开口说话,低眉塔拉眼的垂手躬立,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说到哪儿了?”康熙坐到塌上,饮了几口茶后问。
高士奇刚要说话。
康熙吩咐梁九功:“去看看四阿哥下来了没有。”接着,瞟了一眼高士奇,“你说。”
梁九功应声离去。
高士奇:“……”他要说什么来的?
外面当值的太监轻步进来,低声道:“禁军营有报。”
“带进来。”
进来的是一位身着正黄盔甲的年轻侍卫,没等他跪下叩礼,康熙皱着眉催促:“有什么事,快说。”
“图大人让奴才禀告皇上,容若大人和纳兰大人先后上了太子殿下的车辇。说是张大人安排给太子讲课。后面还安排了索大人、纯亲王、康亲王和安亲王……”
看到皇上的眉额舒展了些,待侍卫出去之后,高士奇笑道:“张大人倒是急智。这样以来,自然无人再置喙大阿哥上太子车辇的问题。皇上独具慧眼,把张大人安排给太子做老师,再合适不过了。”
康熙最近对张英印象不佳,没接着说他的事。而是说:“高大人方才说需要专门向太子和大阿哥讲解君臣之礼?”
高士奇慌忙接话:“没有人天生什么都懂。一个人智慧于否,不是天生,而在于后天的学习,以及是否会思考,会举一反三。太子自小得皇上呵护,学习的是皇家规矩,历史学问。没有学习,如何与其他人相处。”顿了片刻后,道:“没有人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呢?”
康熙:“……”朕像他这么大,已经会和朝臣们虚于委蛇了。
高士奇又道:“太子对太皇太后和太后孝敬,对朝臣们礼敬,对下人们宽容,是跟着皇上学的。皇上平日里的一举一动,他看在眼里,自然就记在了心里。皇上对大阿哥关心呵护,太子就对大阿哥敬重。”
“或许太子现在只知道大阿哥是大哥,还没有深刻地意识到大阿哥是臣子这回事。……反之,大阿哥还没有从心底意识到太子是君,他是臣。君臣有别。”
康熙:“……”这就是有阿玛呵护着的好啊!什么都不用操心,都给安排好了。想当年,可没有阿玛这么对他。他阿玛为了一个女子,不但抛弃了他,还把大清国都抛弃了。
满朝狼子野心的臣子,他要独自去面对。
为了寻找支持,不得不早早的成亲。成亲的时候,才十一周岁。比现在的大阿哥大不了多少。
还不知道男女是怎么回事,就要跟一个陌生的女子睡一个床上。那女子还是个庶出,又黑又瘦,跟棵豆芽菜似的,在命妇面前,连客套的官话都说不好。每次见命妇,需要说的话,都要写在纸上,提前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