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一边装看书的甲乙两位同学都惊呆了,他们的大才子这是被小丫头给鄙视了吗?她不是可喜欢他,整天纠缠他,被宋清远称之为甜蜜的负担么,怎么这会儿甜蜜不见了,负担变成了抛弃?她这是把宋清远给抛弃了?我的娘哎,不会吧,就他们也舍不得抛弃宋清远这样又俊又稳又和气的秀才郎啊。
两人凑到宋清远身边,“清远,你小青梅怎么突然说话酸唧唧、文绉绉的了?”
什么秀才公,什么学业繁忙,什么不敢耽误高升。我天,她以前可不这样,以前就会叽叽呱呱地叫清远哥哥,你饿不饿,清远哥哥你累不累,清远哥哥……
宋清远淡淡道:“生气呢。”
他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念头:聂青禾不对劲。
聂青禾走了两步还哼了一声,耽误我买书!
她回到铺子,柳徽正在和林掌柜告辞。看见聂青禾回来,他笑了笑,“聂姑娘买了什么书?”
聂青禾摇头,“我现在才学了三四十个字,不知道买什么合适呢。”
柳徽惊讶地看着她,“聂姑娘也学字了?”
聂青禾摆摆手,随意道:“哪里啊,不过是麻烦两位掌柜教几个字,免得卖货的时候记差了账。做工嘛,总是尽最大努力才能多赚钱呀。”
虽然她说的轻描淡写,可柳徽依然觉得她很了不起。这时候普通人家的男孩子识字的都少,更遑论女孩子,聂青禾却有这个见地,委实是不俗的。
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小时候太过执拗叛逆,因为大娘几次刁难便置气不稀罕去家里的学堂,没有好好读书,后来又因为大娘防着怕自己沾家里的生意,分了两位嫡兄的家产,故意撇清。想起大娘想着塞个浅薄没见识的小户女给自己做妻子,他就非常不爽,但是这会儿觉得如果是聂青禾,其实还是挺好的。
这么一想他心里有十分惭愧,脸都有点发烫,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还不如聂青禾一个女子。她都肯主动抛头露面做工,为了多赚钱跟掌柜的学识字,自己反而被大娘磋磨一下,就窝在家里没上进心了?
他理了理衣袖,郑重其事地给聂青禾作了一个揖。
聂青禾不知道为什么,忙让了让,还礼,“三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柳徽笑道:“聂姑娘自强不息,着实让我感慨,便也想着该好好读书。”
聂青禾礼貌性地鼓励一句:“三少爷肯定可以的,先考个秀才。”
柳徽闻言心头一震,自己真的可以考秀才吗?能考中吗?假如真的有了功名,那大娘也不能再拿捏自己,自己哪怕离开柳家自立门户,也未必就不行。
聂青禾说完就先回去工作了。
柳徽心头巨震,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高亢的声音在回荡不已,尽最大努力……尽最大努力,先考个秀才让大娘不能再拿捏自己。
铺子里两个负责站门口迎宾的小伙计偷着乐,看柳徽走了,聂青禾也回铺子里面,他们就低声嘀咕。
一个说:“三少爷和聂姑娘真般配!”
另一个:“人家聂姑娘有个娃娃亲。”
“那又咋啦,娃娃亲,多少都是说说的罢了。”
“可我瞧着聂姑娘和咱们二少爷更般配呢。二少爷以后是咱们东家,聂姑娘又能赚钱,多般配啊?”三少爷不过是个庶子,没什么家业,哪里有二少爷好?
“二少爷不可能的,大娘子可看不上匠户的女儿。她想给三少爷找个小门小户的闺女,老实本分好拿捏,想给二少爷高攀一门呢。我看还是三少爷合适。”
“做梦吧,聂姑娘以前是小门小户的闺女,没啥本事,大娘子愿意给三少爷求娶她。现在她这么厉害,能给铺子赚钱,大娘子怎么可能让三少爷娶?就算她觉得聂姑娘配不上二少爷,也不会给三少爷。你真是不懂咱们东家娘子。”
他俩正小声嚼舌头呢,一转眼就看到一个俊秀挺拔的书生走过来,忙收敛话头笑脸迎客。
宋清远已然听到,心里很是不满,虽然不是一个喜欢指责别人的,却也忍不住提醒两个小伙计,“莫要背后论人,尤其是姑娘家。”
柳员外曾经跟聂父询问聂青禾的婚配,想要为自己三儿子求娶的事儿,在四月里宋母生辰聂家去做客的时候,聂母曾经当玩笑话说过。后来宋母还跟宋大姑提起,大姑说聂母就是想显摆自己闺女也是一家女百家求,并不是非宋家不可。
宋清远也只是听了一耳朵,知道是柳家不清楚聂父已经说开也就没什么,便没往心里去。
可现在聂青禾在铺子里出入,柳徽又和她走在一起,方才还站在这里作揖说笑,俩小伙计又说那等闲话,这让宋清远的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俩小伙计不认识他,但是看他穿著书生服,气度不凡,也不敢造次,忙恭恭敬敬道歉认错。
“公子,您要买点什么,进铺子看看?”
宋清远:“不了,麻烦你们叫一声聂大力,就说宋清远找他。”
一个小伙计立刻知道他是谁,朝着另外一个挤眉弄眼一下,赶紧跑去后面叫人。
聂大力正在后面做洁面膏呢,他们现在一边熬洗发膏,还要做洁面膏,就算加了俩人,珍珠和阿良也会过来帮帮忙,但还是有些忙不过来。他听说宋清远来找他,有些纳闷,却还是赶紧跟陈子健说一声,让多看着点,他则洗洗脸擦擦脚,把草鞋换成布鞋。
宋清远是秀才公了,他见人家也得讲究点,不能给妹妹丢人。
聂大力还想去跟聂青禾说一声,却没看到她,就只好自己出去。
他从铺子里跑出来,就看到宋清远站在旁边的一株槐树下,便跑过去,“清远哥,你找我。”
宋清远大他两天。
宋清远跟他寒暄两句,简单说一下自己最近比较忙,去京城、选文章润笔之类的,所以没去聂家拜访,青禾生病也没及时得到消息。
聂大力原本还挺生气的,觉得妹子可怜,现在听宋清远解释才知道他不在,那也情有可原。
宋清远:“青禾生我的气,大力你知道为什么?”
聂大力:“那我也说不好。妹妹她病了一场,高烧了好几天,好了以后性子就变安静了许多。”
宋清远就问她什么病,怎么好好的突然病了。
聂大力纳闷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宋清远蹙眉,“我应该知道?”
聂大力:“哦,你那时候没在家,那大娘没告诉你?”
那天晚上下好大的大雨,爹为了躲雨没回家,就在铺子里忙。娘突然冒雨来找他俩,说让去找找青禾,出去好半天没回家,这大的雨可别出点啥事儿。原来青禾早就出门,娘说她应该是去找宋清远,他们就去城西宋家,结果宋母却说宋清远不在家,去了京城大姑家,还说聂青禾没去过他们家。后来还是医馆娘子派人送信,他们去了医馆才见到昏迷的青禾。
宋清远紧紧地捏着拳头,他居然……都不知道。她竟然遭了这么大的罪?
他想找聂青禾说清楚,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端午节的前一天晚上,娘突然打发老仆来叫他,说大姑派马车来接他进京。他怕聂青禾第二天会来找自己,还托同学她来找自己就帮忙说一声,结果后来他回来,同学说没看到聂青禾。现在大力又说聂青禾去过府学,还摔在府学北边的大坑里生病高烧。所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来,他回家以后,娘也说过聂家来找青禾,但是她身子不舒服正难受着,就没好好招待他们,而青禾也的确没去过他们家。
这么看来,是青禾去府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故,导致她受伤生病,性情大变,甚至都不理睬他了?
他简单跟聂大力说了一下,让聂大力帮忙跟聂青禾和聂父聂母等人解释一下,他并非不关心青禾。
聂大力挠挠头:“清远哥,我也只能说说,青禾啥意思你得看她自己。”
他是感觉得出妹妹如今对宋清远真的淡了,日常从不主动说,不是赌气故意不说那种,而是真的想不起似的。
以前他因为宋清远对妹妹不够关心有些意见,怕妹妹嫁过去吃亏,后来看妹妹对宋清远似乎没啥想法了,他也就没意见了。毕竟两家还是干亲,以往关系很好,他和宋清远从小玩得好,对宋清远自是如常亲切。
宋清远便说晚上去聂家拜访,让他和聂父、青禾说一声。
聂大力答应了,见没事就说先回去做活,他怕陈子健熬不好。
宋清远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就被他脚上的鞋子吸引了视线,那……那是青禾给他做的鞋子吧。
聂青禾给他做的鞋子和别人不一样,是独一份儿的,她会用衣服的同色布料,卷成滚边,在黑色的鞋面、鞋缝上滚一圈,然后在鞋后跟那里多留一块,方便他提鞋子。
他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一时间怔在那里了。
宋清远站在那里发呆,惹得几个小娘子好奇凑过来看热闹。
聂青禾从窗户里看到宋清远和大哥说话也没理睬,现在看他站在那里既不走也不进来,脸上神态有些忧伤,顿时膈应的不行。你在这里惺惺作态个什么劲啊,想影响我心情吗?
她悄悄招手,示意来顺出去把人给弄走,免得他像个呆头鹅一样杵在门口,再让人以为铺子用美男招徕生意。
她当即决定,如果晚上宋清远真的去拜访,那她就把话说清楚,直接退亲。
第35章 夜访--让你欺负我姐齁死你!
聂青禾前铺后院地跑跑,有需要就随时记账,见今儿预约梳头的顾客还没来,她又跑去找林掌柜学识字。
林掌柜已经放弃羡慕嫉妒这种情绪,只要她问他就教。昨儿教的那几十个字,今天他抽查了一下,聂青禾大部分都写对了,有三个少写了几道笔画,有三个写成别字,还有三个写得模样很像,但是写法似乎有点变化,不过他一看也知道是哪个字。
林掌柜给聂青禾纠正一下。
聂青禾忙改过来。有的字和她前世学的有点出入,顺手了她就忘记注意,这也让她显得正常一些,并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
今天聂青禾又学了几十个字,有三分之一是她之前不认识的。她把字写在一张纸上,旁边还尽可能画上小图标,提醒这个字的读音,有的不方便画图的,她就直接标一下拼音,反正这时候没拼音,在别人看来就是图画符号。
林掌柜很想问问聂青禾那是什么,说不定又跟数字一样可以让他也学到东西呢。
结果不等他开口呢,聂青禾已经告辞拿着那张生字表走了。
她能光明正大地写字,不知道多兴奋呢,把这两天学的生字生词表挂在屏风上,广而告之她在学字。
这一天给客人梳头插戴、修眉化妆,还要去后面看大哥他们熬洗发膏做洁面膏,同时招待一下来洗头的李娘子等人,帮着灌洁面膏和洗发膏,一转眼就从早上忙到了傍晚。
今天小弟第一天上学,爹肯定又要晚归,聂青禾就提早散工去接他。
她接了小弟顺便给岑先生问个好,再像征性地问问小弟乖不乖,认不认真学习。
岑先生没多说,只是一个劲地说这孩子聪明,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聂父送他来读书有魄力且绝对会有大回报的。
离开学堂,聂小力从自己的布巾里,掏出两块纸包的麻酥糖递给聂青禾。
聂青禾惊讶道:“哪里来的?”
聂小力得意得很,“先生给的。我背书最快,背得没错,不但不挨打,还有糖吃。”
聂青禾笑道:“岑先生还挺有教学方法。”
聂小力剥了一个糖衣,踮着脚举着糖往聂青禾的嘴里递。
聂青禾咬在嘴里,这麻酥糖应该是用饴糖、麦粉、芝麻、麻油等做的,入口就松散酥软了,甜而不腻,不留残渣,应该是高档糖果,不是自己买过的那种低档零嘴儿。
她夸了一句好吃,牵着小弟的手一起去接堂姐。
结果在巷子里遇到了谢先生。
难得的,他今天穿上了一件天青色的湖绸直裰,拖到脚面,里面是月白色的长衫,头发梳得整齐戴着玉冠,也是一派玉树临风的姿态。
聂青禾和小力向他问好。
聂小力:“谢先生,请你吃麻酥糖。”
谢先生瞥了聂青禾一眼,让聂青禾总觉得他眼神有点幽怨。他跟聂小力说了几句,问问他岑先生教了什么,学得怎么样。聂小力都告诉他。
聂小力:“岑先生一开始不给糖的,我说谢先生就给学生糖吃,谁学得好给谁,他就也给我糖了。”
聂青禾:“……”好家伙,这小子才这么点个孩子,就知道跟先生谈条件。
关键岑先生居然就听他的了。
谢先生认真地听完聂小力的功课,对聂青禾道:“让他跟著庸才读书,也会让他变得平庸起来。”
聂青禾笑道:“谢先生,我们普通人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我听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的椽子先烂。我弟弟虽然比同龄孩子早慧一些,但是也没有那么夸张。”
她相信凭着聂小力的聪明,跟着岑先生启蒙也会学得很好,过几年他自己有主意,再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拜师会更合适他。
她不知道谢先生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总给她一种怪异的感觉,可能他有过人之处,可能他会给小力一些捷径,可这种捷径,绝对是有代价的。
很快,堂姐出来,聂青禾赶紧跟谢先生告辞,领着小力和堂姐一起回家。
傍晚时分,天边有雷云聚集,看起来有一场雨要下。
等他们到家,在聂家勾发网的妇女们已经散了。
聂青禾:“娘,今儿散工早啊?”
聂母:“我寻思着你们该回来,就早点准备做晚饭,早点散工。今天你张婶儿老家送来些河蛤蜊,她分我两斤,吐半天沙子了,晚上是炒着吃还是做汤?”
聂青禾就说加点冬瓜或者海带的煮个蛤蜊汤,夏天喝了解暑。
聂母屋里点了油灯,让红花把院子的东西收拾一下。
聂红花瞅了她一眼,就跑到角落水台那里,跟洗手洗脸的聂青禾和堂姐小声嘀咕,“咱娘今天和黄家的拌嘴了。”
聂青禾拿手巾擦脸,“嗯?”
聂红花小嘴叭叭的,就把事情说了,其实也没大事,就是黄娘子虽然做活的手艺还行,但是态度不行,而且总是不认真,丢三落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