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娘子和杜娘子有点表亲关系,她姨妈嫁的人家就姓杜,杜姑娘就是她姨家表妹。
聂青禾就问了问相亲的位置,离这里远近,她们如何去等等。听她们的意思,距离不是很远,就在北边的瑞福楼,晚饭时间去。
她就让杜姑娘先去洗脸。
杜姑娘却很排斥,她用力低着头,手指死死地攒着腰带,喏喏道:“不、我不去。”
聂青禾疑惑地看着两人。
珍珠提醒道:“杜姑娘您快些吧,我们姑娘原本要去后面忙呢,特意为您留下的。”
杜娘子忙道:“聂姑娘您别介意,我们这个妹妹有点害羞。”她让翟娘子拉着杜姑娘进去洗脸,她则悄悄给聂青禾说一下。杜姑娘很自卑,因为她的脸有点歪嘴巴有点大。
其实她并不难看,可小时候邻居和亲戚里有些嘴贱的,总是拿她脸歪嘴大说笑,一来二去,她就越来越自卑。如今17岁相亲的年纪,她一开始还敢去试试,结果有一次那个男方母亲见了她,直接很夸张地惊呼一声,说了句“怎么是个歪脸啊。这嘴还恁大,这不是歪瓜裂枣嘛?”就这句话,把杜姑娘羞辱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敢去相亲了,生怕人家说她血盆大口。
这一次男方的条件真不错,也算和他们门当户对,男人20岁,脾气秉性都很和气,关键人家知道杜姑娘脸歪嘴大,却没说嫌弃的话,还说要相一相。
本朝男女结亲,并不像前朝那样单凭媒人一张嘴,野猪能说成二郎神,结婚掀盖头新郎新娘才能见面。现在两家是可以在媒人的主持下相亲的,媒人定个地方,双方长辈各自带着自己孩子过去。长辈们先露脸说话,聊得满意,就先把男方教过去见礼,女方则躲在屏风或者花隔后面打量。如果女方家长觉得可以,就让男方先退下,然后把自家女孩子唤出来,给男方看看。
若是男方也满意,长辈就把一支金钗或者银簪插在女孩子的发髻上,这样就算是插戴成了。
如此之后,两家人就可以商量聘礼、下定等等。
聂青禾觉得挺好,见个面总比盲婚哑嫁强得多,如果能够让两人相处一下,多了解一下对方的性格那就更好了。
她说没问题,一定会给杜姑娘好好打扮的。
杜姑娘洗完头跟着珍珠出来坐在梳妆台前。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镜子。
聂青禾站在她伸手,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太阳穴上,示意她抬头。
杜姑娘抬头,目光在镜子里一碰就飞快地垂下,盯着眼前双鱼纹铜镜下面的水花波浪纹。
聂青禾打量了一下,夸道:“杜姑娘的眼睛真漂亮。”
她的眼睛形状好看,标准的桃花眼,黑亮有神。
杜姑娘的脸腾得红了,头也低下去,声音低低地道:“不、我、我才不好看。”
翟娘子和杜娘子都给她打气。
珍珠笑道:“杜姑娘,我们聂姑娘可是知府夫人都夸过的梳妆娘,难道你怀疑她的眼光?”
杜姑娘更加羞窘了,赶紧摇头。
聂青禾示意她放松,不必紧张,“梳头是小事,可婚姻是大事,是您一辈子的大事儿,一定要抬起头擦亮眼,好好看,低着头那可什么都看不见呀。”
这个朝代虽然比以往开明一些,但是对女性也是处处限制的,毕竟裹脚的女性还存在呢,婚后妻子要想合离成功的也远远少于丈夫休妻的。
不结婚行吗?不客气地说,也不行。因为这个社会就歧视嫁不出去的女性,会蔑称她们老姑娘,可以说整个社会对老姑娘的恶意,比合离回娘家的还要大得多。
在这种形势下,谁家也不愿意一直养着嫁不出去的闺女,父、兄弟们也觉得跟着丢人抬不起头。
聂青禾人小力微,自然不会想自己一个梳妆娘就能搞女性社会变革,那是脑子烧坏了。但是她可以给自己的客户好好梳个头,让自卑的女孩子抬起头来,认真打量一下自己,发现自己的美丽。
其实杜姑娘五官都好看,只是搭配起来有点问题。因为脸型骨相不佳,额头窄小,发际线太低,眉毛很散很淡,眼距大,好在鼻梁挺直鼻头精致秀气,但是人中又过长,然后牙齿没长好,下牙参差不齐导致下巴有些歪,但是上牙没有龅牙,闭上嘴就还行。
至于嘴巴大?聂青禾反而觉得杜姑娘的嘴巴很好看,线条优美,嘴角上翘天生的微笑唇。
她笑道:“杜姑娘嘴角上翘,这是元宝嘴,最是旺夫旺家。”她又在杜姑娘的嘴角右下方点了一颗黑点,会让杜姑娘的嘴巴看起来更性感。
听她这么说,翟娘子和杜娘子也立刻附和,跟着夸杜姑娘。
杜姑娘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小声道:“谢谢。”
没有再说自己不好看的话,甚至还悄悄地掀起眼皮看镜子里自己的嘴角,可惜一下子看到下巴,立刻就觉得歪得不行,太丑了。
聂青禾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也不干涉,只是手里利索地动作着。
聂青禾帮她设计了侧翻髻,把一面脸颊连同耳朵彻底露出来,然后歪下来的发髻可以吸引别人的视线,平衡同样略有点歪的下巴。另外她又把杜姑娘耳后的头发放下来一缕,编成了鱼骨辫,再从耳朵绕过前面,把辫稍固定在发髻底部。
这时候妇人头发都长,梳这种发型真的非常方便,断然不会头发不够长然后紧巴巴地吊在那里,而是可以随意自然地垂下来,优美又风情。两个发辫可以拉宽她上半张脸的视觉,还能在脸颊和下巴上投下阴影,中和下巴歪的视觉感。
翟娘子和杜娘子看得眼睛一眨都不眨,“真真好看啊!”
聂青禾笑了笑,“杜姑娘本来就好看啊,只是以前没打扮罢了。这个发型梳起来并不难,我教给杜姑娘,以后你就按着这个路数打扮。”一个头型可以变化好几样,并不会单调。
杜姑娘忙道谢,看得出来很幸福,眼睛亮亮的,脸颊都粉了。
聂青禾又给她化妆,先麻利地修眉毛,然后用刷子直接扫一层薄薄的粉在脸上,再用刷子沾了石黛粉末画出两条斜飞的秀眉,用来拉宽她额头的视觉感。
聂青禾画眉的时间最久,因为这时候画眉的石黛颜色过于深,是那种发青的黑,弄不好就显得特别突兀,跟两根棍子一样粘在眉骨上。
每画一次眉毛,聂青禾心里就怨念一下,想着等过阵子一定要试做合用的眉粉出来。
她没有给杜姑娘擦腮红,而是突出眼妆,尽量把视觉焦点集中在她眼部周围,在眼底和眼尾扫了一层淡粉色,衬得一汪盈盈秋波目格外明亮动人。
她还用石黛粉加上粉以及胭脂,调了一点阴影粉,在杜姑娘下巴底下略微刷一刷,从视觉上修正一下下巴的角度。
这一次化妆,是聂青禾穿越一来化妆最耗时的一次,但是,她很满意,效果出奇得好。
过来送金花簪的来顺都看呆了,这位小娘子可真俊啊,尤其那双眼睛,跟宝石一样惹人怜爱。
这、这还是刚才低着头进来的那个歪下巴、大嘴巴姑娘?
我天,聂姑娘这是给人换头了吧?
第41章 大订单--聂青禾被吓着了。
聂青禾拍了他一下,把托盘上一支金花镶嵌珍珠的银鎏金簪拿过去,给杜姑娘插在了发间。
杜姑娘家不是太富贵的人家,那种镶嵌宝石、珍珠做流苏的累丝金步摇就不用了,免得过于招摇。
翟娘子真是服气了,上一次聂青禾给自己梳妆就帮了大忙。她年轻好强,非要显摆一下,幸亏没那么打扮去。当时她去给小叔子撑场面,人家女方的长辈打扮得都很端庄得体,没有一点铺张显摆,事后也说她这个嫂子梳妆打扮,看着就是正派本分,是个好相与的,人家女方愿意做亲家,于是亲事就成了呢。
现在她觉得表妹肯定没问题!多亏了聂姑娘巧手装扮啊!
化好妆后聂青禾让她们不要急着走,而是建议杜姑娘好好照照镜子。
这时候的铜镜自带一层朦胧暖黄的滤镜,只要磨得够平,人物不失真那边份外柔美。
杜姑娘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结果珍珠在旁边一个劲地惊呼好美,惹得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自己。镜子里的人云鬓如雾,头上的侧翻髻俏皮可爱,还带着弯曲的弧度,衬得她的脸蛋……一点都不歪!
她忍不住略微歪了歪自己的下巴,真的觉得不歪了呢。
镜子里的人有一双秋水般明亮的黑眸,在那双修长的眉毛衬托下越发传神动人,鼻梁挺直秀气,嘴巴……竟然不大了!
她仔细看了看,聂青禾帮她敷了粉,把嘴唇的边缘盖住,然后重新用胭脂画了唇形,特别好看。
她越看越觉得好看,越发觉得这不是自己,自己可没有这么好看!
聂青禾看她娇羞又不敢置信的样子,笑了笑,让杜姑娘回头可以来学一下这个发型和妆容,自己免费教她。杜姑娘感激得很。
杜娘子笑道:“聂姑娘,人家梳头就是梳头,你梳头有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聂青禾:“对啊,我还会修容嘛。我们是专业美妆师,不只是梳头插戴。我们美妆师的责任就是让人更加美丽,更加自信!”
杜娘子拍手道:“美妆师这个名字好听,比插戴婆好。”
插戴婆也被人划为三姑六婆里,不是什么好话,而美妆师却让人觉得庄重、正式。
因为杜姑娘用了几个小U型夹,一个大发网,还用了一支银鎏金簪,加上全套美妆,总共付了三两八钱五分银子。
簪子回头可以来退。
她们再三跟聂青禾道谢,然后付钱后出门雇了一辆匆匆走了。
吃过晌饭,聂青禾带着珍珠在后院一棵大柳树下纳凉小憩,蝉鸣悠长,就很想睡。林掌柜还让来顺送来四分之一个西瓜,在深井里湃过,沙瓤,清甜可口。
未时两刻聂青禾带着珍珠在后院转转,她之前跟大掌柜申请要再划拨一处小院,打算当女工院,以后除了勾发网还有其他的业务,得提前准备起来。
大掌柜同意了,让她自己去后面挑,挑中的就空出来修葺一下。
聂青禾觉得小院儿要僻静一点,最好远离那些首饰作坊,也不要和熬清洁品的小院挨着。
她们正挨个院子转悠点评优劣呢,来顺跑来找她,“聂姑娘,大掌柜回来了。”
聂青禾很惊讶,这么快就查出来了?她们去了前面铺子,一进后门就听见有老婆子吵闹的声音。
来顺笑道:“是钱奶奶抓了孙老婆子。”
她?说起孙大娘,聂青禾脑海却浮现出贺驭那神武非凡的救命方式。
两人顺着后面的木楼梯上了二楼,大掌柜的工作间在这里,居高临下可以将街面一应店铺和来往之人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钱老婆子揪着孙老婆子,正用手指头戳她的脑袋呢,“你说你个老不修的,你磋磨儿媳妇就算了,你跑我们铺子来闹事?我们聂姑娘本事大着呢,是你能抹黑的?”
其他裹脚的女性,基本不良于行,走路又慢更不能跑,可钱老婆子就不同。钱老婆子虽然小脚,却喜欢四处溜跶走动,行动起来并不慢,可能因为她体型娇小有关。
她看到聂青禾进来,大声道:“聂姑娘,这个老婆子是跟人拿了好处故意找你茬的,还害得小林和你差点被马撞,让她赔!”
聂青禾忙向钱老婆子道谢,“多谢钱奶奶仗义出手,您真是女中豪杰!”
钱老婆子骄傲得胸脯都挺起来,脸上的褶子都彰显著自己的荣耀,“你和我们串串一起做工嘛,那就是一家人。我不出手谁出手?”
聂青禾跟大掌柜聊了几句,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
那天聂青禾提醒柳掌柜以后,他立刻就安排人悄悄去查,让人跟踪着孙老婆子,看看她去见什么人。一般来说,她如果是有人安排故意来捣乱,肯定回去收取报酬的,尤其老婆子还被打了,更得急着要钱。
不但他派人去了,钱老婆子知道有人给儿子铺子捣乱也去那边寻摸。
一开始孙老婆子没什么异样,去医馆擦了药,然后回家先把儿媳妇打了一顿,之后倒是有出门,但是也没见特别的人。不过钱老婆子是个记性好眼神儿好的老太太,昨天她在黄记作坊外面的巷子里,看到黄掌柜和一个卦婆儿鬼鬼祟祟不知道说什么,而这个卦婆儿前一天和孙老婆子刚接触过。钱老婆子直觉两人有关系,立刻就让人告诉大掌柜。
柳大掌柜平时为人和气,但却不是个软弱被人欺的,立刻亲自带了人去找那个卦婆儿,软硬兼施知道她给黄记和孙婆子传信,然后立刻去找孙婆子,一通威逼就给孙婆子带来了。
聂青禾问卦婆儿在哪里,是不是要带着她们俩一起去跟黄记对质。
钱老婆子啐了孙老婆子一口,对聂青禾道:“闺女,咱好好的清白人家,可不能跟那种腌货说话见面,说一次话都沾一身骚。”
原来卦婆儿表面是打卦的婆子,可其实是专门做老皮条的生意,藉着打卦的名义走街串巷,随意出入后宅引诱良家妇女,不是给拉皮条就是拖人下水,坏得很。正常家的姑娘跟她沾上边,名声都受连累,他们根本就不把卦婆儿带到铺子来。
这些婆子的恶名,可比青楼女子更甚。
这时候青楼女子是正当职业,她们只在自己楼里做生意,在外面反而规规矩矩,再者她们走在外面看起来跟普通人无二,一般人并不知道她们的身份。所以翠姑可以出来逛街,也只有李娘子因为认识她才会针对她,其他人反而没什么感觉。
而这种卦婆儿、媒婆儿、牙婆儿之类的,一旦有另外拉皮条的生意,就会恶名罩住,人人嫌恶。
聂青禾虽然还不懂这个门道,但是看大掌柜和钱奶奶的反应,估计是有不方便的,自然也不追问。
孙婆子一个劲地给聂青禾赔不是,“聂姑娘,你人美心善,大人大量,就原谅老婆子这一回。老婆子鬼迷了心窍,人家许了点好处就来混说八道。”
孙婆子当然没那么容易认账,可她被大掌柜给震慑住了。
柳大掌柜直接说她在铺子里闹事,在街上惊了官差的马,差点把林掌柜和聂青禾撞伤,需要赔偿一大笔银子,否则就告官,治她喧哗扰乱官家办差的罪名。那驿使因为她摔下地来,只抽了她一鞭子,等他空闲了怕不是要找她出来狠狠报复?
因为这,孙婆子见到卦婆儿以后更不敢隐瞒,老老实实交代,她交代,那卦婆儿也瞒不住,所以也就抓住了黄掌柜让人去柳记闹事的把柄。
孙婆子一个劲地喊冤枉,都是人家拿银子勾引她,她正好需要钱呢,就忍不住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