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然带了三十斤面,但是在船上还能用船家的家什儿做饭,这会儿可没办法,只能去路边饭馆儿吃。
原本在船上的时候,聂老头儿的意思多做点,这样带着好下了船吃。可聂耀宗却说下了船要吃顿好的,得下馆子,聂老婆子的意思不用吃,直接坐车去老二家,让老二家的给做,这样不花自己钱。
哪里知道,天杀的偷走了她的钱袋!
最后他们三个商量,先拿钱给聂耀宗买两个烧饼吃,然后再雇车。结果聂耀宗是个大手大脚的,两个烧饼又额外夹了驴肉,原本六个钱就够,现在一下子花了16个钱,还剩下14个钱可不够坐车的,要去老二家,雇车至少得四十个钱呢。
反正不够雇车的钱,而聂老头也实在是饿狠了,索性又买了俩馒头,他和聂老婆子一人一个垫垫肚子。
这会儿他们正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地往聂家去呢,别人走半个时辰的路,他们得走一个半。
洛娘子笑道:“你要是不喜欢他们,我帮你想个办法,给他们直接赶回去。”
聂青禾摇头,“他们毕竟是长辈,是我爹的亲爹娘,若是我们做得不到位,他们指定要去官府告我爹娘不孝。再者我弟弟现在读书,以后肯定要考科举,断然不能因为这个留后患。”
她得让爹看清聂老婆子和聂耀宗的真面目,对他们死心绝望,再也不会心软,否则自家再好的日子也得被搅和。她还得做得光明磊落,抢占舆论高地,让别人挑不出毛病,让聂老婆子没有理由去官府告状,以绝后患。
洛娘子佩服她考虑长远,“那怎么办?”
聂青禾:“我上!”
洛娘子:“?”
聂青禾已经有了主意,她要去街上雇一辆驴车来。
洛娘子:“让阿二赶马车送你呗。”
聂青禾笑道:“姐姐的马车,怎么能让那腌脏的人坐?埋汰了你。”
洛娘子看她这么为自己着想,就高兴得很,她又好奇又想给聂青禾帮忙,“我陪你!”她立刻戴上挡风沙的缋椋和聂青禾一起去。
聂青禾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她一起去看热闹,让她只看不需要管,更不要干啥,有危险就跑。
洛娘子一听还有危险?立刻招手让一个小乞丐去街口的酒楼给贺驭送信,让他保驾护航。
很快贺驭便赶过来,他已经把那身拉风的飞鱼服换成了常服,依然是包得严严实实的。按照洛娘子的吩咐,他只需要不紧不慢地跟着她们,免得聂耀宗几个欺负青禾。
聂青禾想拒绝,毕竟让贺驭这样清冷矜贵的人来做保镖,有些大材小用,委屈他了。
贺驭已经主动去给她们雇车了,除了驴车和车夫,他还买了两顶斗笠,他一顶给聂青禾一顶。
今日太阳毒辣,这样热的天出去跑,他觉得聂青禾会受不了。
聂青禾跟他道谢,戴上斗笠,就和洛娘子坐驴车去“接”聂老婆子三个了。
第64章 过招--高手过招全凭演技。
聂青禾从穿来的这些日子,躺在炕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怎么对付聂老婆子他们。她想了很多办法,当然也包括聂老婆子杀上门来的策略。
胸有成竹,不在怕的!
此时聂大力已经将聂父和聂红花送回家。
聂大力栓驴的时候,聂红花让他一会儿扶爹回家,她则飞奔去找聂母。
聂母正和妇女们在堂屋勾发网呢,看她尿急一样就嗔怪了她两句,让她慢着些。
聂红花立刻拉着她去院子里说悄悄话,把聂青禾的意思告诉她。
聂母一听聂老婆子和聂耀宗来了,直接一个激灵,脸色都白了,上一次聂老婆子大闹她娘家和金台城,聂母还心有余悸呢。
她当机立断回屋让勾发网的妇女们散了,说这几天家里有事儿,让她们先去张婶子或者邱家勾。
大家看她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忙收拾东西离开。
张婶子约莫知道啥事儿,她道:“大力娘,你有事儿就跟我们说啊,咱们都是一伙儿的呢,肯定听你的。”
邱家的几个妇女也纷纷点头,“对,青禾娘你有事儿就说话,我们都愿意帮忙。”
聂母和她们道谢,然后擦了擦眼泪,“我们孩子爹……”她哽咽了一声,“眼睛不好了,治病要花好些钱呢。家里没钱,青禾跟铺子借了好些……”
张婶子急忙道:“还缺多少,我们大家给凑凑。”
邱家的:“对,我们大家给凑凑,青禾娘你别难过,青禾和大力在铺子里做活儿,月月都有进项,多少钱都不犯愁的。”
其实聂父眼睛不好的事儿,这些妇女也都心里有数,毕竟她们天天来聂家勾发网,出来进去的也能看出端倪。但是她们知道聂母要强,不想让人知道说三道四,也不想让人可怜,所以也都假意不知道。她们私底下,也很是唏嘘呢,觉得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
聂母给大家致谢,“银钱暂时不用,已经借了好些,将将够的。就是……老家来人了,我那老公婆带着我们家四叔上来了。”
张婶子和邱家的立刻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们两家是聂家的左右邻居,对上一次聂老婆子来作妖的事儿还记忆深刻呢,有几个妇女是新搬来的,不知道老婆子的“光辉事迹”,被其他妇人一说也纷纷咋舌。
张婶子:“大力娘你放心,我们给你作证。大哥都病了,眼睛不好使也不能上工赚钱,家里又借了那么多银钱,哪里还有余钱给老家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她们先赶紧回家,回头等聂老婆子等人来了,再看情况过来给聂母撑腰。
她们一走,聂母果断对聂大力道:“赶紧把家里的钱匣子拉走,别落下云朵的,她锁着呢。还有……”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家里赚的银钱就够吃饭喘气的,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聂母的脑子从未转得这么快过。对,家里还有孩子们过年的新衣裳,还有三床新被褥,这个最值钱。其他的破烂被褥就留下好了。
她指挥着聂大力赶紧装车,然后直接拉到铺子里去放着。
聂父看不见,但是听他们忙忙活活的有些茫然,“大力娘,你忙啥呢。”
聂母没好气道:“给你爹娘和宝贝弟弟腾地方住。”
聂父就不敢说话了。
聂红花:“爹,你身体不好,来这边歇着。”她看娘和大哥把东间收拾好了,就把聂父领过去。她给聂父倒了一碗水,让聂父慢慢喝,她则兴奋地等着姐姐回来搞事儿。
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聂大力几下就收拾好,然后赶着驴车回作坊继续工作去了。
聂母里里外外看看,又把家里的存粮、油罐子、还有酱醋盐糖之类的都用笸箩端了,隔着墙送给张婶子,托她保管。
张婶子:“你放心,我给你放得稳当儿的。还有啥你只管放过来,被褥衣服的呢?”
聂母说都让大力拉走了。
张婶子:“你等着,我家里有床可破烂的棉花爪子被,你拿过去放炕上。”
其实就是已经很多年头,导致棉絮起球变硬的的破被褥,又沉又重,一点都不暖和。
这季节天气热,也不需要盖被,但是炕上没有棉被老婆子该怀疑。
聂母连声道谢,赶紧把家里归置一下,勾发网的东西也都交给张婶子保管,让她明儿带人勾发网。
且说聂老婆子三人走得头晕目眩的,尤其聂耀宗,他日常以读书人自居,不劳动不运动,空有一副皮囊,实际却比较虚。在大太阳底下走了这半天,他也头晕眼花,汗水打湿了前胸,惹得他恨不得把衣服扒光。
正眼冒金星的时候,聂老婆子一拉他的胳膊,大喊道:“哎呀,了不得了,那不是青禾丫头?她咋还坐着驴车?这是要去哪里?”
驴车上的聂青禾早就得了信儿,阿大盯着三人,阿二随时回去送信,路上碰见就告诉她了。
聂青禾已经做好了准备,故意没看到他们。
聂老婆子一下子来了精神,头也不晕,脚也不累了,她一下子蹦起来,喊道:“死丫头,你干啥去?没看到我吗?我是你奶啊!”
聂青禾一直低着头,拿手帕擦眼睛呢,听见聂老婆子的声音,她抬头四处张望,“我是不是癔症了,怎么还听见我奶的声音了?”
洛娘子都要被她给逗死了,可真能演戏啊,别做生意了,去演戏吧。
聂老婆子拉着聂耀宗和聂老头子蹭的就窜到了驴车跟前,果然看见聂青禾坐着人家的驴车,就是拉着脸一副哭啼啼的样子,不知道咋回事。
聂青禾暗暗捏了洛娘子一把,给她个眼神自己会意,然后把斗笠一掀,跳下驴车朝着聂老婆子扑去,同时哭得无比伤心,“奶啊,我不是做梦吧,怎么把你给盼来了啊?我正要去投奔你们呢。”
聂老婆子心里一咯登,咋回事?这个孙女她看着还是很有前途的,长得俊!针线活儿好!而且还有一门官家娃娃亲!
其实在聂青禾小时候,就有大户人家问她舍不舍给他们养,要不是早就和宋家结了娃娃亲,她是想把聂青禾卖给大户人家当丫头的。真要是进了大户,凭着孙女的姿色,这会儿早就混个姨娘当当了。
当然,和宋家结亲也不差,宋家大姑父在京城开铺子,宋父也当了知县老爷,宋清远也考了秀才,是门好亲家。
秀才!聂老婆子咬了咬牙,他娘的,自己宝儿没考上,那小混蛋倒是考上了。
真是嫉妒!
聂青禾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她泣声道:“奶啊,你可救救我爹救救我娘吧,我正要回老家请你老来呢。”
聂老婆子让她别哭了,快说咋回事。
聂青禾坐在地上,抽泣着,却一点都不含糊,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爷啊,奶啊,我爹……呜呜,我爹眼睛……不行了啊!”她把眼睛俩字压低了,别人听不清,只听见她说爹不行了,顿时满是同情。
聂青禾用手帕捂着脸,一拧还往下滴答水,“我爹天不亮就去铺子干活儿,半夜才回来,就想着多赚钱给奶捎回去,供我四叔读书。”
围观众人啧啧有声,“太可怜了!”
聂青禾哽咽了一下,继续哭,“我爹累得眼睛要瞎了,还吐血。就这样还惦记要给你们捎钱呢。我娘说要留着钱给他治病,我爹不肯啊,说就算自己死了,敲骨榨髓也得把钱给我奶,给我四叔读书啊。我四叔今年24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还不是。我爹说一定要让他考上秀才啊,哪怕考到七老八十也供应啊……”
她本就口齿伶俐,声音好听,这会儿又思维敏捷清晰,听得路人那个同情啊,都恨不得要伸手援助了,还有人开始吐槽那个爹也太傻了,自己都要死了,还惦记着把钱给弟弟读书,自己不治病了?自己婆娘孩子不过日子了?
还有这个四叔,看着人模人样的,结果是个吸血虫呢?
聂青禾听舆论都向着自己,指责聂耀宗,就继续哭得可怜巴巴的,“我娘要把钱给爹看病,我爹死活不肯,说不能耽误了奶和四叔过日子。要不我奶得气死,还得去官府告状、回来就躺大街。我爹说我奶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折腾,他心疼,大热天的,他怕我奶累出个好歹。”
“呜呜……我娘就说那你就不管自己了?你要是死了,我们也不活了,不如买包耗子药,一起死了得了!”
“奶啊,你来的是时候啊,快去劝劝我爹娘,晚了他们就喝药了啊……”
“四叔啊,你可不能不管我爹不管我们啊。我爹这都是为了供你读书啊!你要是不管他,你就是白眼狼啊!”
聂耀宗本来就有些中暑,头晕目眩,还有些恶心,这会儿听聂青禾一顿哭诉,他脑子里就嗡嗡的。
他骂道:“胡说八道,你说谁白眼狼呢!”
有围观的路人嗤道:“可不咋的,哥哥为了供他读书累吐血了,他要是不管,那不就是白眼狼?”
聂耀宗顿时气得眼睛要冒火。
聂老婆子听孙女说自己告状躺大街,本来还想破口大骂,这会儿又听说儿子媳妇要喝耗子药寻思,她也急了。
他们要是死了,她去哪里要钱?她也开始哭,“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啊,辛辛苦苦拉扯大,还送他去学手艺,可不能这么死了啊,死了我老婆子找谁养老去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得哭瞎了啊……”
洛娘子扶着缋椋她扬声道:“这位老婆婆,要不你们坐我的驴车赶紧去看看。”
聂老婆子就等她这句话呢,之前孙女坐她的驴车,肯定是搭便车的。她立刻吆喝着老头子又哄着聂耀宗上车。
聂耀宗也有点蒙,二哥和二嫂真要喝耗子药?二哥真的眼睛瞎了?
聂青禾也赶紧擦擦泪,想起来上车,结果“太伤心”了,起了几次都没起来。
边上有几个热心男人立刻上前凑,想把她给扶起来。其中一个穿着绸衫手上戴着宝石戒子的男人,看她长得那么俏丽清纯,顿时动了心思,寻思她爹病重要死了,家里肯定困难,那他给几两银子就能给她买走。
他是常在街上混的卞老板,眼睛毒辣得很,一眼就能看出男女孩子的价值在哪里,卖到哪里能卖最好的价儿。
他立刻把别人挤开,伸手就要把聂青禾给搂抱起来。
他刚伸出胖手,不等碰到聂青禾的肩膀,就被一只白皙有力的大手扣住了肩膀,仿佛扣上了一个大铁钳疼得他立刻动弹不得。
贺驭面色冷寒,黑眸凛凛,声音更是冷的骇人,“滚开!”
卞老板被他的气势吓得哆嗦了一下,立刻后退。
贺驭上前,垂眼看聂青禾,轻声问道:“伤着了?”方才他看聂青禾朝着聂老婆子扑过去,跌在地上,或许崴了脚也不一定。
聂青禾抽哒哒的,缓缓抬眼看他,大眼泪盈于睫,说不出的楚楚动人,看在众人眼里真真的惹人怜惜至极。
贺驭心头突的跳了一下,他刚想把她扶起来,却见她以手遮面悄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狡黠而妩媚,仿佛有什么实质的力量,咚的一下子敲响了他心底的某处。
贺驭的耳朵红了。
聂青禾自己爬起来,一手提裙摆,一手擦眼睛,“我苦命的奶啊,我苦命的四叔啊,以后我爹不能赚钱了,可怎么办啊?我们家,可就靠你们了啊。四叔你好歹是童生了,以前不做活儿,以后去找个活儿干,一个月怎么也能有二两银子,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家,你可不能做白眼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