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谢谢你,孩子。”
“也对不起你,你家到底是被我们连累,才会被虎鲸盯上。”
“对不起,我们没能止住这样不像话的流言,竟然让你一个受害者,背上这种质疑。”
从意眠到孩子;
从感激到致歉,语气渐渐变得歉疚,煎熬,激动,这位中年副局把情绪拿捏得相当完美。
姜意眠想了想,面上也浮现几分动容:“不是你的错,庄叔叔,你不需要道歉,真的。
“只是我有点担心,傅医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是不是代表你们审讯过程遇到什么麻烦?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见她问得真诚,庄有良放下心来:“确实有要麻烦你的地方,就是……”
“你说吧,庄叔叔。”
“哎。虎鲸的案子实在闹得太大,闹得整个浪漫港人心惶惶,抗议声很大。现在局子外头天天有人站着、围着,要我们着重调查可疑人员 —— 也就是你和小傅 —— 到底是或不是杀人犯,必须给出一个详细、确切的交代,否则他们就要说我们包庇自己人,故意拖延办案,对虎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是这个缘故,小傅为了配合我们的工作,一直待在局里,没出来,免得他们又说我们走个过场,没有认真排查嫌疑。”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意眠彻底明白对方的来意。
“庄叔叔是想让我接受审讯吗?”
“主要走个过场,安抚一下广大群众。”
庄有良解释:“对外是审讯,对内,只有通讯工具不能用,暂时不能联系外面,其他都是一样的,不会关着你,你大可以当做住两天宾馆,有什么需要的,我们无偿供应。可以吗,好孩子?”
姜意眠,不,姜好孩子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下来。
庄有良不由得露出从容的笑。
“那今天就到这儿,饭点了,叔叔去喊小蒋进来,好让你早点把饭吃了,不然待会该凉了。”
达到此行的目的,他光荣退场。
只不过门外遇上蒋深,对方猜中他的来意,不可避免地发生一场纠葛。
现在的年轻人,到底性子太冲。
瞧着气势凶煞的晚辈,庄有良连连摇头:“这是意眠答应好了的,我绝对没有勉强她,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
说完,他扬长而去。
蒋深掉头走进病房。
“姜意眠,你在想什么?”
他连名带姓地喊她,“打算去自首?”
自首。
姜意眠觉得这词用得不对,“罪犯主动投案叫自首,我没有犯案,只是走个过场,为什么你要说自首?”
蒋深对此避而不谈,反手锁门。
“这个过场不能走。”
他走到她面前,眉眼一低,居高临下地看她:“局里有虎鲸的人,你进去了,不一定还能出来。”
姜意眠:猜到了。
打从被袭击的时候开始疑心,通过被绑架而证实,杀人犯的确有钱有势,来头不小。
“我知道。” 她道:“但我有要做的事。”
“什么事?”
“虎鲸。”
唇齿相碰,念及这两个字时,那股令人厌恶的气息仿佛犹存。
姜意眠的脸颊、耳稍、脖颈、锁骨、手背上,都残留着触目惊心的咬痕。
那是她轻了敌,以身犯险,落在杀人犯手里的下场;是她战败一次的耻辱,绝不会有第二次。
所以。
“我能让他出现。”
双目失焦的女孩,安坐在洁白的病床上,头发细软而温顺,呼吸轻缓而匀,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惊天话语。
蒋深眉心皱出一个川字:“那是大人的事,是我们专案组的任务,你真正应该做得是——”
“不要怀疑我。”
分明声线软糯,没有一点力量。
但她干脆利落截断他的话,以一种冷傲,决绝的口吻道:“曾经你问我敢不敢拿枪,我说敢。”
“而现在,只要能在审讯室内安全度过今、明、后三天,我就能够让真正的虎鲸现身。至于能不能找到证据,怎么合法逮捕他,那才是你们的事。”
“所以,轮到我问你了。”
“从这一刻,23日中午12点起,到25日零点,一共六十个小时。
“蒋深,你能不能保证我的绝对安全?”
姜意眠的态度很坚定,逻辑清晰,双眼明澈,竟令蒋深一时找不到声音。
她不是一个孩子。
不止是一个孩子
他又一次意识到这点,喉结上下滚动,眸色渐深。
半晌,蒋深没作声,权当他默认。
姜意眠挽起袖子,伸出一条雪一样白的手臂,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皮肤下蜿蜒着淡淡的筋脉。
“请你往这里戴手铐,就把我当做虎鲸。”
她这样说。
蒋深不禁挑眉:“现在?”
“不,今天下午发成绩单的时候。”
她唇角微动,抿出两个浅淡的梨涡:“你要在学校里,在所有人的眼前——”
“逮捕我。”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日记:
【果然很喜欢你,真想永远拥有你,我的宝贝。】
眠:你尽管来,取你狗命。
ps:
【不要因文学作品美化任何杀人犯!暗黑美学just个人取向,我很乐意看到大家说刺激,带感,好一个暗黑诡谲感情戏。但千万不要轻易给任何错误行为、恶劣人格套上世俗化美强惨的故事!文中所有鲨人者必死!必死!必死!(说三次!)再帅也得给我死!】
第26章 听见死神的声音(17)
3月22日,下午两点,教室里分发试卷。
班级正数第十四,段里排名两百三十六。
姜意眠的成绩比她预料又高上不少。
可惜,班主任分发成绩单时,还是对她叹了老长一口气,安慰道:“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影响成绩也是正常的,这次就不批评你的严重退步了。关键你自己不要灰心,放假在家好好复习,老师相信以你的水平,只要正常发挥,肯定能有一个理想的成绩。”
可想而知。
姜玩家的超常发挥,对姜同学来,犹如一落千丈,毕生污渍。
双方能力差距过大,光靠临时抱佛脚,补不上,别妄想。
四点半。
一通试卷分析完毕,面对满教室屁股抹油儿坐不住的学生,班主任发布一个扫兴通知:“接下来按身高次序在走廊右侧排队,准备操场集合!”
“啊,怎么还要去操场?”
“为什么我们也要啊,老师,不去行不行?”
拜托,这可是特殊班,他们可是残障人士,什么眼瞎耳聋,哑巴瘸腿,真·脑残,只要你想到的,就没有班里没有。
想到这么一大群残疾跑操场去,既麻烦又丢人,同学们都不乐意,集体拍桌抗议。
“好了,安静!”
“我们是特殊班没错,但不是特殊待遇的特殊!学校考虑到我们班的不方便,已经取消对我们各种出操、体育活动的限制,只剩下这一个学期的开始和结束,全体师生必须到场!
“尤其今天,当年那位支持特殊班政策的校长会回来讲话,难道你们不想见见,是谁帮助了你们,让你们有机会在这里上学吗?”
班主任态度不改,早操铃适时响起。
同学们再不情愿,也只得乖乖地排起队伍,依次往他们鲜少去过的大操场走。
四点四十五,全体师生集合完毕,现任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挨个儿上个台演讲,官腔冗长,底下根本没人在听。
“意眠,意眠。”
陈晓文个头不小,原本排在一个班级的末尾,愣是找别人交换位置,偷偷摸摸换到姜意眠身后,用手指戳她。
“那个,你身上怎么回事啊,被人咬了?”
姜意眠突然返校,带着一身密密麻麻的咬痕,诡谲交错,破皮凝血,简直活脱脱一个被咬死的鬼,演鬼片都行。
学校内,班级里,哪怕是现在,大家上百双眼睛都忍不住往这瞟。
瞟一下,啧一下。
啧一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下,说得多半不是好话。
他们又爱看热闹又胆小,没人敢问具体经过。
架不住陈晓文嘴皮子没把手,上来就问:“你跟陈文文真的一起被绑架了?是被杀害你爸妈的那个凶手干的?我的妈呀,你这也是他弄得?他还把陈文文给——,我的妈呀,好恐怖哇!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快告诉我!
“而且我想来想去,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绑架你就算了,怎么连陈文文一起绑架?难道你们走一条路回家,被他看见了,一不做二不休,本来只想要一个,现在干脆来两个?”
陈晓文嗓门不算大,周遭不约而同地屏声,连呼吸都放得静悄悄,都想听听当事人的陈述。
“你有没有听过,陈妈妈的说法?”
听来听去,只听见这么一句。
紧接着:“听过啊,传得可广了,她妈还来班级吵过,说你是心理变态,你的医生更变态,又会分尸又会催眠,你俩合伙害死了陈——”
陈晓文口无遮拦,话快说完,才发觉不对,连忙补救:“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啊!是他们到处胡说八道,还栽赃你。
“因为你爸,哦不,你继父,不是,养父,你养父在外面说过几次,担心你眼睛不好,再去外面上大学很不方便,但是你自己非要坚持去上学。陈文文她妈知道了,就非说你是为了这个事情,和医生连起伙来杀人。”
“当然我是相信你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我超级宇宙无敌相信你,不可能绑架陈文文。”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姜意眠并没有感到高兴。
“不用太相信我。”
“也许……谁知道呢。”
她说这话时神色淡淡,无端散发出一种漠然,似乎杀人,或不杀,不过翻覆手掌的小事,不值一提。
饶是陈晓文这么粗心眼的人,也打了一个寒战,莫名的不敢说下去。
一片乌云突兀地移过来,挡住太阳,天色豁然黯淡。
台上,那位功绩赫赫的老校长笔直站定,开口:“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
名字还没说完,就见数十个警察鱼贯而入,来势汹汹。
“高三(3)班,姜意眠。”
蒋深在浩浩人海里找到目标人物。他低头,她抬头,四目相对。
一双眼狭长冷寂。
另一双澄澈无光。
“虎鲸专案组组长,蒋深,现根据本省人民检察院0895号《批准逮捕决定书》,因涉嫌谋杀王小勇、尤粉利、陈文盛、姜爱国等七人。”
一对银白色的手铐,咔咔两声,搜住细嫩的手腕。
犹如拴住鸟雀的翅。
“逮捕你。”
短短三字落下。
满校哗然。
*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把瞎子带走了?她真杀人了?陈文文是她杀的?不会吧!!看她那样,走路都能摔,怎么一下成杀人犯?”
“警察都找到学校来了,还能有错?自己一个人不行,可能有同伙呗!妈的,真想不到!”
“所以她爸妈也是她杀的?草,草草草草草草,这他妈才叫藏得深,还好我没得罪过她,不然坟头都长草!”
“你们说,瞎子这样会不会枪毙?”
讨论到姜意眠的下场,同学们积极作答:“那肯定啊!杀了七个人,七个人什么概念?她不毙,谁毙?”
“我们不才高中生吗?”
“对耶,要是没过生日,她还未成年,有个未成年保护法?要过了生日,别废话,一个字,—— 毙!”
“我赌她死定了。”
有人说:“她爸可是民间英雄,破案高手,还是公安局的保安。听说她爸办案经常带她去,公安局的人都认识她。以前以为她也喜欢破案,有机会得她爸真传,现在,啧。这就叫什么,羊窝里养出一匹狼,公安局的人不疯才怪,怎么可能放过她!”
立刻引起新一轮纷纷议论。
不过,任由他们想象力多么天马行空,也绝对猜不中警车内真实的氛围。
“有车在跟。”老三观察力一流,指出:“左边那辆的士,右边两辆黑色私家车。”
老五掌着方向盘,忙里抽空瞄一下后视镜,一眼认出:“日,那辆□□,那人,烧成灰老子都忘不了,又他妈是破电视台的!”
“我也认出来了。”
小六坐在副驾驶座,探头看一会儿,呼吸急促:“局里的陈冬、莱叔都在,他们我了解,一个眼尖,一个手快,合起来最能追踪犯人,算局里的王牌。他们资历老,一般人调不动,看来副局真是铁了心,非要把眠眠捏他自己手掌心才放心。深哥,怎么办?”
能怎么办。
抓人必须有文件,不然上面追究下来,记过处分,蒋大队长无所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小六,一连串数过去,一个逃不了。
这回的逮捕批准要得急,蒋深通过私人关系,欠下不少人请,才把流程缩到最短,火急火燎给传真过来。
本以为能瞒住庄有良,拖延上一天半天。
结果对方这么快收到消息,派出人手追车,足以说明虎鲸势力早已渗透进省厅,甚至监察厅之中。
好在事态发展还算预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