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安说不会,许力就莫名觉得真的不会。
生活不会一直这样,他们也不会一直被人欺负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也能活得好好的。
许力没多想,很快就准备午睡了。
然而天气实在太热,工地环境又恶劣,许力有些睡不着。
不远处的常胜早就呼呼大睡了,季淮安挑的那个位置是真的好,阴凉又干净,谁睡不舒适。
于是常胜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
别人在那里干了半天的活,他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大家心里尽管不忿,但一想到常胜的舅舅是包工头,就啥也不说了。
反正跟他们无关,他们到点就走人了,常胜干不完的活会扔给季淮安,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下午的活常胜干了不到四分之一,还没到走人的点儿,常胜就慢悠悠地朝季淮安走过去,把铲子往他脚下一扔。
意思很明显,他剩下的活都归季淮安了。
工地的人见惯不怪了,冷漠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只要不牵扯到他们就好。
只有许力替季淮安不忿,气得满脸通红在跟常胜嚷嚷:“你要不要脸啊?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自己的活不能自己干吗?”
常胜还是头一次在工地这个地方被人大声嚷嚷,旁边还一群人看着,他们脸上都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不可怜季淮安,但看见终于有人喷常胜一句了,他们也开心。
可常胜压根儿就不怕他们,该怎么蛮横还是怎么蛮横:“不想干就给我滚犊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你也配跟我嚷嚷?”
见常胜这么不要脸,许力彻底绷不住了,他没季淮安那么多负担,大不了就是走人,他托人再找一家就是!
“我呸!你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光长肉不长力气的软脚虾,就只会仗势欺人的狗东西,跟你说话我都觉得脏!”
常胜气得满脸通红:“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常胜白长了一身的横肉,力气却不大,在这个靠力气营生的地方,要是没了他那个舅舅,常胜这种人工地压根儿就不要。
这话把常胜的痛点戳得死死的。
许力继续口无遮拦地说道:“说就说,像你这种软脚虾,要没了你舅舅,你想来工地干活做你的春秋梦去吧,死胖子!软脚虾!不要脸的狗东西!”
常胜差点儿没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当即捡起那把铲子朝许力挥过来。
许力没想到这丫的还敢动手,愣了一下,没来得及躲。
铲子直接就朝他脑袋挥过来,许力心想这下完了,这一铲子不会要了他的命吧?
就差那么一两厘米,铲子没落在他脑门上,反倒停在了半空中。
季淮安一只手就截住了那把铲子。
常胜用尽全力挣扎了下,愣是动都动不了。
他那点儿力气,在季淮安跟前,跟挠痒痒似的。
季淮安要想动手,一只手就能拎起他。
季淮安拿过那把铲子,一脸冷漠地扔在常胜脚边。
常胜被吓了一跳,半天没敢说话,反应过来后脸上抽搐了一下:“你们给我等着,都给我准备滚犊子吧!”
季淮安不怕走,但他要是现在走,这个月的工钱很有可能拿不到。
这个时代,工人没有一点儿人权。
像他这种就更没有。
许力很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太冲动了,连累了季淮安。
他忍了这么久,全被他一时意气用事给弄没了。
许力一脸愧疚:“我们不会真的要走人吧?那这个月的工钱怎么办?你怎么办啊?”
季淮安淡淡地“嗯”了一声。
是有人要走了,但不是他,也不是许力。
常胜屁滚尿流地跑去找他舅舅,不一会儿两人就气势汹汹过来了。
常胜添油加醋说了一顿,省去了自己挑起的事端,只说了自己被季淮安和许力那两个人合起伙来又骂又打的,气得他舅舅当即带着他找过来。
许力吓得往季淮安背后一躲,工地上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躲远了,生怕会波及到自己。
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他们这些人永远也斗不过那些背后有人撑腰的,季淮安大概率是待不下去了。
然而常胜的舅舅走过来,还没来得及找季淮安算账,看见慢悠悠朝这边走过来的工地负责人王总,就一脸殷勤地跑过去拍马屁了。
王总瞥了他一眼,径直朝季淮安走了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走的,工地非常需要你这种人。”
常胜一时语塞,急了:“不是,王总您是不知道,这人……”
话没说完就没王总瞪了一眼。
常胜立马闭了嘴。
工地每个礼拜都要来巡查好几次,工地上哪些人卖力,哪些人偷懒,他虽然不能全然了解,但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季淮安这个年轻人力气大,也肯吃苦,工地就数他干得最卖力。
反之这个常胜,平时他过来时,这个常胜倒是干得相当卖力,可今天他在工地对面可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这人今天下午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才起来。
要不是他睡这个地方明显,他还真瞧不见,也压根儿就不知道工地里居然有偷懒成这样的人,这种人居然还敢在工地挑事,要不是季淮安力气大,估计早就打起来了。
这样的人留在工地就是个祸害,指不定哪天就真的打起来了。
王总直言不讳,直接就让常胜走人,他舅舅愣是一口气都不敢喘。
王总走过来,意思意思安慰了季淮安和许力两句就离开了。
许力起初还担心受怕了好一会儿,现在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好王总来得及时,不然走的人就是我们了!”
季淮安神色很淡,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似的。
的确,今天所有发生的事都在他意料之中。
从他今天出门专门拿了干净的纸皮过来午睡,到他专门挑好的那个地方,每一步都是他算好了的。
他算好了王总今天会来巡查,算好了常胜会霸占他午睡的位置,算好了王总能一眼就看到常胜午睡到下午四点的地方。
他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早就饿死几百回了。
工地上很快就恢复了原样,季淮安拿起工具继续干活,很快就到了到点走人的时候。
这是到这个工地以来,季淮安第一次准点下班,以前他还要帮常胜干完他的活才能走。
也就季淮安受得住,一个人差不多干了两个人的量。
两人从工地出来往家走,许力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只要一想起常胜灰溜溜跑掉的样子,许力就抑制不住的开心。
季淮安依旧一脸淡漠,这件事似乎也没让他怎么开心。
事实上自从认识了季淮安,他就没见季淮安笑过。
许力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让季淮安开心的事。
两人走了一会儿,季淮安忽然不动了,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个方向看。
许力好奇看过去,看见他盯着一个姑娘在看。
唐梦一脸不开心地从士多店出来。
她最近迷上了一款巧克力,香甜酥脆,比她以往吃过的巧克力都要好吃,唐梦几乎每天都要来买。
这个时代没有多少娱乐项目,也就只有吃的才能让唐梦打发了一下无聊的时光。
可今天运气不好,她来晚了,士多店的巧克力卖完了,唐梦心心念念了一整天,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大院。
见季淮安不动,许力没忍住催促道:“快走啊,难得今天下班早了,赶紧回家吃饭啊!”
季淮安还是不动,过了会儿说道:“再等等。”
许力不明白他要等什么,反正今天下班得早,索性跟他一起等。
许力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你说常胜真的会走吗?该不会过几天他舅舅就又让他回来了吧?他要是回来了我们可就遭殃了,你说是不是?”
季淮安没理他。
许力自讨没趣。
不一会儿,士多店的门前停了一辆三轮,上面堆满了老板今天进的货。
季淮安之前在附近干过活,知道士多店老板一般会在傍晚把货进回来。
季淮安迈步走进去,许力也一脸懵地跟着去了。
他们一身寒酸,身上也脏兮兮的,还一身汗臭味,士多店老板娘一看见他们就嫌弃地皱起了眉。
这种人她见多了,顶多进来买包盐,没想到季淮安直接就奔零嘴的地方去了。
老板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店里新进了一款巧克力,贵得要死,他们进货也只敢进两三盒,就怕被人顺了去。
要不是有个小姑娘经常来买这种巧克力,他们都不敢进这种货。
没想到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一进来就拿了一盒巧克力。
士多店老板娘的眼里立马涌起警戒。
那个人却想都没想就拿来结账。
看到价格时,许力眼睛都瞪大了。
“你疯了?这一盒东西抵你一天的工钱了,你晒了一整天,干了那么多活,换这么一盒东西值得吗?”
季淮安没管他。
值不值得他心里清楚。
第17章 老子的小漂亮也是你能欺……
季淮安最终还是买回了那盒巧克力。
许力像见鬼一样盯了他半天,他觉得季淮安肯定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一盒巧克力抵一天的工钱啊,这是他们这些人吃得起的东西吗?偏偏季淮安给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两人很快就散了,各自回家。
唐梦傍晚时高高兴兴地出来散步,没想到却听到了一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
季淮安做工的那个工地离大院不远,那边他们刚和常胜起纠纷,这边不久就传回了大院。
“你们说常胜那小子怎么就那么不要脸?拿钱不干活,听说干不完的活就全部扔给了季淮安,常胜有个包工头舅舅,小季也不敢不干,听工地的人说,他差不多每天都干了两个人的量,难怪那孩子瘦得跟骨头一样!”
“我听说常胜下午睡到四点才起来干活,不到五点就又想走了,活干不完怎么办,扔给季淮安,要不是许力那小子实在看不过眼,也不能吵起来!”
“常胜那小子还嚷嚷着要让小季和许力滚蛋呢,真的是,欺人太甚,还有没有王法了!”
……
唐梦原本不关心这些八卦的,可她经过人群时听到了“季淮安”三个字就走不动道了。
唐梦凑过去听了十分钟,听完之后拳头都硬了。
本来她以为这个世界对季淮安的恶意已经够大了,没想到她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多的是她还不知道的事。
难怪她每次看见季淮安收工回来都一副累得虚脱的样,一个人干两个人的量,正常人能撑住没倒下去就不错了,也就季淮安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回家。
刚刚她还听到了什么?
常胜还仗势欺人想让季淮安滚蛋?
唐梦牙齿都快咬碎了。
偷偷养成了这么久,她家崽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她居然还在心心念念地要吃巧克力,唐梦都想咬一口自己了。
虽然常胜没能如愿让季淮安走人,还自食恶果被炒了,但那也是他自作自受,唐梦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唐梦打听到常胜家的住址,气势汹汹就出去了。
这边常胜还赖在工地,苦苦哀求着他舅舅。
“舅舅,你不能不管我啊,我是你亲外甥啊,你真的打算让我走啊,你帮帮我啊!”
他这种条件,别的工地压根儿就不收,也就走走关系才进了这个工地。
常胜刚说完,就被他舅舅训了一顿。
“平时我是怎么叮嘱你的?平时偷懒也就算了,偏偏还当着王总的面偷懒,还一觉睡到下午四点,你是来干活的吗?你是来养老的吧!哪个工地会要你这种懒汉!”
常胜真是后悔死了。
他不知道今天王总会来,他要是知道哪敢睡到四点啊。
都怪那个位置太舒服了,他一睡就起不来了。
说起那个位置,常胜忽然想起了些什么。
那个位置原本是季淮安的,他故意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还放了干净的纸皮在那里,不然他也不能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地方,季淮安肯定是故意的!
“舅舅,季淮安他丫的就是故意的,他陷害我,他肯定是知道王总今天会来,不然给他十个胆子他今天也不敢这么跟我对着干!”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要只是单纯的偷懒,王总还可能看在他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偏偏常胜还在工地挑事,差点儿就打起来,这样王总怎么可能还会留着他。
真打起来出了人命,倒霉的那个第一个就是他这个负责人,工地不怕偷懒的,就怕不做事专挑事的。
别说常胜现在是个软脚虾没工地要,就算他够力气,这事传了出去,照样没工地敢要。
这蠢货怎么就三言两语就被人激得要动手呢?
下午王总的态度相当坚决,就算他是个包工头,也不敢再留常胜在这里,否则别说常胜了,就算是他,也得走人!
“这事舅舅真帮不了你了,你回去让你妈再托关系找过工吧,舅舅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常胜一边哭着一边回去,一副好牌被自己打得稀巴烂,以后都不会再有工地要他了。
常胜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了,回家回到一半,看见路边有个小姑娘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
没等他反应过来,小姑娘拿起路边的大水管就朝他滋过来,没两秒钟他全身上下就都湿透了。
最惨的是,他一个不稳,一脚踩下了臭水沟,半个身子都躺了进去了。
常胜气得吱哇乱叫:“你谁啊你?你想干什么啊?”
小姑娘也不怵他,把水管往旁边一扔:“我是谁?我是你爷爷!”
说完,拍了拍手,潇洒走人。
常胜看清了她的长相,觉得相当眼熟,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不是这里的人,好像是唐家的什么亲戚。
一想到这个,常胜刚刚还气得想追上去,这会儿立马就怂了,只能自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