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比喻还是在唯物主义世界。而在这里有真正的神明存在,姜玲织树在传说中一直是有神眷在的,她已经几乎等同于睦隆河谷的神代者,这还牵扯到一个信仰战争的问题。
除非这背后有更大的利益在催促他们。
但是谁会想要和哥布林结交呢?上位者根本看不上他们,同位者就算合作也要留出好几手放着这些人突然背刺,比他们低的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只会疯狂嘲讽对方并用实际行动把他们踩得更低。
想不通的事情就一边行动一边继续思考。
在斯维瑟快要追上巨大鼹鼠的步伐的时候,他们突然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巨响,连大地都为之颤抖了一下。斯维瑟猛地停下脚步,他下意识地将瑞瑞举高了点,尾巴像蓄势待发的眼镜王蛇。
“我听到声音在那边。”瑞瑞看过去。
他们过去,土地上有一个巨大的深坑,从这个巨大的地下坑洞壁上还能看见一条宽阔通道。这个结构观察起来大概像是底下的两层楼这样,应该是巨大鼹鼠们在最开始一路狂飙挖过来,正好挖到了地下一楼和二楼的分割处,他们在一楼发生战斗后因为动静太大,所以楼板被他们跳塌了,现在大家都到底下二楼去了。
瑞瑞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还挺深的。
耳边能听得见隐约传来的动静,她看向斯维瑟。
“怎么办长官?”瑞瑞问。
那还用问。
他严肃的看了瑞瑞一眼,用自己的骨头脑壳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后跳进了塌陷。
情况和想象当中差不多,虽然巨大鼹鼠团结坚强,但是他们的投掷技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受限制了。这群哥布林一看就是准备充分,连地下建筑都已经挖了这么深,甚至连通道都已经修的四通八达。突然的坠落确实让他们慌张了一下,但是对于环境的熟悉还是让人很快的镇静下来。
巨大鼹鼠正在落入下风。
·
洞太深了,光源就仅有崖壁上刚刚生长出的荧光菌丝,斯维瑟递给瑞瑞一把短刀,让她拿在手上。尾巴把人拢在身边,斯维瑟开始向前突进。
战局在奇美拉决定加入的时候开始结局就已经决定了,这不是什么倾向不倾向的问题,作为一个曾经以一族之力对抗了全世界的顽强物种,看到他就算是有再大的什么不满,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不是你打打嘴炮就能改变的事实。
哥布林的锻造工艺制作出的兵刃无法击穿斯维瑟的外骨骼,尾巴甩过去,当啷一声刀便成了两截。因为这场战斗对于一个奇美拉来说实在是太过轻松,也是因为瑞瑞在身边,斯维瑟并不打算下杀手。
于是哥布林们可以对自己即将面对的结局做一道选择题,昏厥、骨折都是好选项,还有一些直接被距离镶嵌在墙上成了埃及壁画,拼命把自己抠不下来。
再往里走不远,他们看见了那颗姜玲织树。被拦腰砍断的大树横躺着,从树干到树叶全如火烧一般火红,汁液在地上干涸之后也能看出曾经燃烧过的色泽。漆黑的地洞仿佛都被这亮眼的的火光照亮了。
此行的目的达成了。
巨大鼹鼠们现在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他们互相感动的呜呜直哭,然后一边哭一边麻利的把树木套上绳索,打算把她重新带回家去。瑞瑞看了一眼斯维瑟,他的尾巴轻轻点着头,像是在数数。
“怎么了?”瑞瑞问:“有什么不对吗?”
人数不对。
斯维瑟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爪子在上面绕了一圈,画出一个奇怪的花纹。
一般情况下,如果要做这种需要团队协作的事情那就需要一个领头人,对于哥布林来说,这种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职务一定要通过某种肉眼可见的形式表现,所以他们的首领都会有一个不同于他人的首饰。因为哥布林一般都是右手是强势手,为了防止这个手环被损坏,一般会戴在左手上。
现在斯维瑟没看见那个带着手环的人,他可能是跑了。
瑞瑞:“你想去追?”
斯维瑟点头。
现在巨大鼹鼠们都在姜玲织树的身边,哥布林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算还想反击,他们也能应付得了。但是斩草不除根就像工作时候不补刀一样叫人心中不安,所以斯维瑟让瑞瑞选择,无论是继续跟他前进还是跟着巨大鼹鼠们一起返回,这都是很好的选择。
瑞瑞,揶揄的锤他胸口:“想让我跟你一起就直说嘛,真是的跟我还三拐两绕的。”
于是循着气味,他们追了上去。
这个地下工程看起来并没有修葺完全,慌乱之中,哥布林的首领逃进了一条死路里。斯维瑟轻轻地揽住瑞瑞,让她放轻脚步,一面示意她侧耳去听里面传来的动静。
哥布林们正在争吵。
斯维瑟在工作的时候,顺着计划的走的时候其实很少,大部分时候都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突发状况,然后局势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偏离道奇怪的地方。作为一个成熟的冒险家,这种时候更应高保持冷静,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如果是自己的队友,这种时候斯维瑟不介意用物理的方法让他们冷静或者闭嘴,但是既然是哥布林们,那就无所谓了。反正很多时候,意料之外的情报来源就来自这种情绪失控的争执。
直到他身边的瑞瑞脸色越来越白。
她有点颤抖的拉住他。
“我想凑近看一眼。”瑞瑞声音也在发抖,她咬着牙:“这个声音我记得——我永远不会忘记。”
曾经在暴雨的丛林中偶遇的奴隶商人也是一队哥布林。
而现在,瑞瑞觉得今天他们可能快要重逢了。
第54章 054 伤痛往事
其实瑞瑞还没有接受这个名字之前, 或者说,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其实她就只是一个和其他女中学生没有任何不同的, 彻头彻尾的中二热血少女。
但是因为她性格比较懒惰,除非必要的人际交往和参加课外活动之外, 并不热衷于参加各种各样的交际, 更多的时间都更喜欢自己度过, 所以在其他人的印象当中,她的形象更加偏向“内向”、“乖巧”或者“不爱说话”。
因为父母工作繁忙,瑞瑞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度过时间的方法, 除了阅读、看新番和做梦幻想之外,偶尔她也会看一看社会新闻。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往往在心中严厉谴责唾骂施暴者的同时,她也忍耐不住会去想,如果将自己置于了被害者的境地,她会怎么做。
那些陷入邪.教、传销、被拐进山村卖给老光棍当媳妇、失足陷入犯罪组织无法脱身、遭受家暴、校园暴力的女性给她带来了过于强烈的危机感,于是在谴责之余,中二少女总是在心中谋划,“要是我被那样对待了”应该怎么办。
她一个人裹在被子里,被手机发亮的屏幕映的脸都在发光, 脸上坚毅肃穆的神情活像一个面对敌特的地下工作者。在想象当中,她已经凭借一把削铅笔的小刀或者随便什么武器, 用万夫不当同归于尽的惨烈觉悟吓退了试图欺负自己的坏同学,通过精确判断和谨慎沉着从犯罪分子的手中成功逃走, 并且在自己的积极配合下, 帮助民警将犯罪组织一锅端了。
因为想象中已经大胜利激动得睡不着觉,于是二半夜的,热血上头的少女决定起来看看书。
阅读能然人沸腾的血液渐渐平静, 能让人在平静之后理智的告诉自己情况并不会像她设想的那样顺利简单,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这种“如果”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自己身上——不,希望造成“如果”的人早点消失比较好,这样就没有人会受到伤害了。
但是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没有办法了,我一定要想办法和那些人同归于尽。年轻的少女在心中告诉自己。
当尊严和生命无法并存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奔向尊严。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明白,有的时候能够如愿以偿的奔向尊严,其实也是一种奢侈的选择。
瑞瑞所在的小队都是一群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够召唤出拳头大小的火焰的菌子魔法师,赊账买武器的树妖剑士,行动迟缓的特步黎重盾手,最后就是自由人瑞瑞。因为她没什么特长,本来想试试看能不能学会治愈做个奶妈,但没办法,她没办法真正的信仰神明,所以学不会,然后大家商量着,要不瑞瑞就都先试试。
“没事,别沮丧。”她的队长安慰她:“试一试就能知道你适合什么了,现在我们已经可以排除掉魔法使这一选项,也没什么不好的。”
明明是个菌子,还要在自己的伞盖上再戴上一个巨大的巫师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样会导致看不清楚面前的东西,比如刚才,离得这么近,但是她的触手就是拍不到自己的肩膀上,最后只能象征性的拍了拍她的鼻子。
遇到难缠的敌人,她召唤出的火球还不如她一边尖叫一边喷出的孢子好用。
自己到底适合什么样的武器,以后会在小队当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呢?瑞瑞期待着。
然而瑞瑞到最后也没有得出结论。
大雨中,她没有发现这群人已经将站位分散开来,几乎截断了自己所有的逃跑路线,斗笠下露出一对宽大的尖耳,领头的人伸伸手,让其中的两名队员去查看一下,半晌后他们退了回来。
隐晦的交谈中,瑞瑞只捕捉到了些许的词汇。
还有一口气……他们认出…慢了,反应很快...…处理……很干净。
这些词语在可以正常思考的时候也许会让人类提高警惕,然而现在,她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拼命只想知道她的同伴们现在如何了。
“别担心,他们还活着,我们这就去救他们。”为首的人说,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态度非常敷衍。
他们向那个方向缓慢的考过去,瑞瑞心急如焚,不断哀求对方快点,而那个人似乎并不着急,他甚至已经开始和瑞瑞闲谈了起来。
你是什么种族啊?我都没有见过。哦,人类?没有听过,是稀有种族吗?知道了很快就过去,现在正在走呢。他们都还活着呢不用担心。好的人类,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瑞瑞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命运的岔路仿佛在那一刻就展开了,他们狞笑着将她摁住,烙铁印在了手臂上。皮肉烧焦的灼痛中,哥布林们庆祝这个蠢货简直配合得离谱,甚至连名字都说了出来。
“是真名,这下她只能做个奴隶了!”他们大笑着说:“这么稀有,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手臂上的疼痛并不像普通的烧伤,她觉得那股疼痛正在钻进子她的骨头里,像是植物拼命生长的根系,又或者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她身体里被强制抽离出来,这伤口太小了只能用更大的蛮力撕扯出来。全身的感官都被那可怕的疼痛夺取了,她发觉自己的视角变低了,声音变的嘶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被剧痛击倒,惨叫到声音喑哑。
曾经的名字成了诅咒,被人呼唤的时候就像是牵动了狗脖子上的绳索,反抗没有作用,甚至不需要奴隶主惩罚,诅咒就已经带来了痛苦。她奇特的外表为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没有人在这片大陆上见过人类。
哥布林是狡诈奸猾、下流肮脏的种族,恃强凌弱是他们最喜欢的事情之一。
他们折磨她,蹂.躏.她,从未见过的种族不断刺激着他们的好奇心,要不是惦记着将她卖个好价钱,命令她不许死,也许她早就死了。
这样下去不行。她想。
我要逃走——再不济,至少要死掉。
辗转在各个市场,像进货卖货一样,她与许多奴隶一起被关在笼子里,但她发现这样的笼子有的时候甚至不会上锁。有人发现了她的谋划,在她拼命地盯着那把未上好的锁子看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手上。
那是个妖精,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光泽,看向瑞瑞的时候轻轻地摇头。瑞瑞当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当第一次逃跑发生之后,她就明白了。
奴隶无法反抗,当然无法逃跑,甚至在命令之下,她连死亡的权力也被剥夺了。再次被投入铁笼之中,其他人对于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他们连眼珠都没与动一下,只是沉默地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原来真的是逃不掉。不是她们不够勇敢聪明——是真的,逃不掉啊。
黑布盖下来,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隔绝了,绝望的人类失声的哭了起来。
崩溃结束之后,意志是在磨难当中愈发坚定的,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文字的力量。最绝望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是靠背诵语文课文物理概念化学方程式撑过来的。她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自己家里的藏书,也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花了这么多时间把书架都过了一遍的自己。
身体的痛苦没有减少,精神的屈辱也没有减少——但她觉得自己不会被摧毁了。在她真正的妥协放弃之前,没有人能够摧毁她。
走出铁笼的时候,瑞瑞觉得心中一片平静。之前的擦伤尚未痊愈,伤口还在微微的渗着血珠,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脏污凌乱的衣服,以现阶段所能达到的一个比较体面的样子,走了出去。
奴隶的买卖不过是从一个铁笼子挪到了另一个里面,然后再露天的市场上等待买主出现,瑞瑞并不忐忑,等待的时候她在心中起了个调。
她决定唱首歌。唱一首,这个人世界没人能听懂,没人能理解的歌。
唱一首,来自家乡的歌。唱一首,属于人类的歌。唱一首,反抗神明的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英特纳雄耐尔,一定要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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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维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瑞瑞的异常。这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害怕,那看起来甚至比之前在仓库前面对无数爬虫还要强烈,同事,斯维瑟闻到了仇恨的味道。
他握住瑞瑞的手,轻轻询问对方怎么了。
人类摇了摇头。
这话要解释起来太长了,她只是看着他,轻轻地按住了自己手臂上的伤疤。握住自己的爪子缓缓一顿,斯维瑟随着她的目光,缓慢地移了过去。那条尾巴如同蓄力,极缓极缓的抬起,骨刺微张,像是愤怒的蛇。
“也许今天,要做个了断了。”瑞瑞说。
她握紧了那把短刀,走出去。
人类的脚步声没有掩饰,她甚至还踢了途中的小土块一脚,争执中的哥布林们武器不敢放下,在声响出现的时候便猛地回过头来。
他们看起来好像没有马上认出瑞瑞。
“还认识我吗?”医生目光灼灼:“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