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她便略过了瑞瑞。
“你虚弱了不少，路德。”她温和地说：“之前你突破了我的锁链，让我不得不重新回来加固空间锁，还让我觉得你成长了不少，但是现在看来......你让我有点失望。”
“我不喜欢没用的孩子，你现在就挺没用的，我随便和你玩耍一下，你就死了。”
路德维希没有说话，他只是下意识的绷紧了手臂。瑞瑞的伤口他已经冻住了，虽然不会在流血，但是她已经失去了意识，这样耗费时间不是办法。
和母亲做口舌上的争锋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因为他妈有点阴晴不定，不想吵架的时候会直接用物理手段让人闭嘴。她几乎不到这里来，除了一时兴起的时候，当然，她一时兴起的时候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看着路德维希，又看了一眼瑞瑞，突然一下开怀大笑。
“真稀奇啊。”女大公轻轻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喜欢被当作宠物对待，不知道你那个高傲冷漠的光精灵父亲知道了之后会怎么想呢？我真是期待他的脸。”
路德维希：“你不是已经把他杀了吗。”
女大公：“哦对，我忘了不好意思，还活着的是席林的父亲，你知道有的时候孩子太多就是会搞不清楚他们的父亲，如果你们的父亲是同一种族那就更搞不清了。”
“不说这个了，不如你告诉我一声，做奴隶的宠物，感觉怎么样？”大公兴趣盎然：“别说你没有发现，我的儿子，我观察了一整天了，她对待你的态度和我对待你们的父亲们的态度是一样的。我没什么机会去问他们的感受，不如你来告诉我吧？”
·
【她之后有再为难你吗？】
斯维瑟问。
画板上的这幅画线条有点重，后面好几张纸上都印上去了，看得出来斯维瑟为了不折断画板也花了一些功夫。
“我也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失去意识了，所以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反正那个大公最后离开了。”瑞瑞说，十分无语：“不过，她给路德维希送来一个盟友。”
·
“给你，儿子。”
手指在空中轻柔的描画，一只毛发乱七八糟、奄奄一息的不死鸟从空间的缺口当中掉了出来。
“这是你的盟友。”大公慈爱的说：“我给你们每个人都找到了最合适的盟友，好好利用——毕竟我也很好奇最后能活下来的是谁。”
当时路德维希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至少在他的母亲前往死神的宫殿之前，他确实不知道。
但在那之后......
看着这一群从四面八方因为诅咒烙印，带着所谓的盟友来到永夜之都，就为了养蛊一样决出最终蛊王成为永夜之都的新大公，他就明白了——这不过又是他性格恶劣的母亲过于漫长的生命当中策划的一场小小闹剧。
只是可惜，她并没有看到闹剧上演。
而且，现在想想，这位大公当时的一句话，现在想想似乎并没有说错。
——瑞瑞当时对待路德维希的心态，确实是很像对待宠物的。
第70章 069 我的觉悟
【当成宠物？】
奇美拉像扭过头来看瑞瑞一眼, 可是他一扭脖子，抓着他角的人类就“呜啊”一声往后栽，吓得他赶快把脑袋扭回来！
但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理解, 他又往上面多画了两个问号。
“很难理解吧。”瑞瑞靠着他：“我也觉得，你们应该挺难理解的。”
其实这个宠物心态, 怎么说, 这个更像是一种主观纵容或者漠视。
没错, 路德维希和瑞瑞的身份其实是主人和奴隶，甚至连主仆都不是，完全的附属关系, 可是这个诅咒仅仅局限了客观上的身份，对于瑞瑞的意志几乎没有办法做出什么修改。对于路德维希最初的种种动作，瑞瑞的感觉并没有什么“啊他好过分，他要伤害我”，或者“我好害怕和我好难过我好心痛”。
没有的，完全没有。
再说一遍，完全没有。
她的心情更像是看见二哈拆家之后的无奈，和一串省略号之后再加上一句“又来？”这样。
更直观一点说明，如果是自己的朋友、亲人、或者只要是与她处在同一位置, 被认为是同样的“人”，弄坏了你辛辛苦苦码的两千字, 恐怕这位作者当即就理智归零然后爆炸了，或者至少要发火生气好一会儿, 要对方保证再也不能这样做才肯罢休。但是如果是一个宠物, 一个猫猫或者狗狗，或者是一只可爱仓鼠，它们踢到了一杯水倒在笔记本的键盘上, 或者吃掉了你的U盘，或者啃断了电脑的充电线，恐怕在短暂的无语和“啊？？？”，或者最多再加一个“你这个坏蛋！”之后，你很快就能开始新的战斗。
你会因为这件事情记恨它吗？不可能的。
人类说到底其实是一种比较冷情的生物，他们不会给不对等的生命燃烧太多的情感，无论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也罢，对待有别于自身的生物本能的区分开来也好，总分来说那个时候的路德维希对于瑞瑞来说，也许更像是“一个危险的宠物”这样的存在。
于是自然而然的，他的一切都被自然而然的原谅了。
为什么？你难道会真情实感的和自己的狗狗生一整天的气吗？
但是其实这样说起来其实还挺不公平的——我的意思是对可爱狗狗不公平，因为没有人会不喜欢狗狗，狗狗和主人之间是存在着真切的爱的，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双向奔赴的爱。当时的瑞瑞对于路德只能说......没有比一个“哦”字更能概括的了。
她对于这种状态采用了一种完全宠物化的包容和漠视，完全佛系，无论是对于路德还是自己，其实都是一种放任自流，都没关系的态度。随便的碰触会让我受伤，我很痛，所以我要告诉你，不能这样，但至于你听不听，那是你的事情，我说到就行了，你要非不这样做，我也没办法，都可以，随便。
其实不仅仅是对于路德，面对初期的斯维瑟，她基本上也是这样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多了“离开”这一选项。而且就算到了现在，她的这种态度其实也没有完全改变。
和我一样的、让我觉得安全的生物才是和我一样的“人”，其他的都是宠物。只是现在她的安全感早就已经不像那个时候那么匮乏，所以很多生物天然的就从“宠物”升级成了“人”。
当时他们两个当时的关系真是非常神奇的。
从客观角度来说，瑞瑞不管从哪方面都处于绝对弱势，身份、力量，没有任何一方面占优，路德维希占有绝对高位，瑞瑞看起来危机到随时会死亡。
但从主观上来说，瑞瑞才是真正的支配方——她和路德维希在这段关系当中心里地位完全不平等。是真正的，没有自觉但一直在以领导身份行事的主人，和，同样没有自觉也一直在服从的宠物。
大概就这样。
于是奇美拉的问号变得更多了。
他忍不住问瑞瑞：【你是不是就为了他的大城堡和安逸生活和他在一起的？我实在想不到这种状态怎么会真的爱他】
想不到吧？
瑞瑞敲了他一下。
“这种关系肯定不可能喜欢他啊。”她哭笑不得。
其实瑞瑞觉得自己在那个时候心理状态可能还是处于很不稳定的状态，应急反应大概也很严重吧，这种佛系冷漠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
瑞瑞对这份关系从最开始就没有抱一丝希望，对于自己遭受到的对待，好的方面表示感谢，坏的方面就“哦”一下就行了，反正也算预料之中。
但是路德维希不一样。
他当初购买瑞瑞的目的是因为孤独和好奇，还有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够和他一起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城市生活，甚至为此突破了他妈设下的空间锁。而且他一直在通过自己笨拙的方式讨好瑞瑞。
几乎没有正常情感来源的路德维希，他对于情感的理解，能够依赖的只有是他阅读过的所有书籍，还有偶尔造访并且不那么丧心病狂的时候的女大公。
从《深红伯爵的恋爱日记》开始，他一直在试图和瑞瑞建立一段坚固一点、并且正常一点、至少看起来大结局的时候所有人都很高兴的关系。在试图实践他妈说的“恐惧和糖果是让人依附的最好手段”时，因为瑞瑞的打岔也没能继续进行下去。恐惧确实会带给瑞瑞痛苦，但是那并不会让她屈服，而且他潜意识里觉得，可能瑞瑞真的也完全不在乎女大公口中的“糖果”。
她根本就冥顽不灵，热情友好乐于助人只是为了达成“赶快走开别烦我”的目的。
瑞瑞醒来的时候觉得苦得要命——字面意思，嘴里苦。
旁边的路德一直用一根手指触碰她的手背皮肤，稍微一动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急切地想要确定瑞瑞是否安然无恙，可事实上他连声音都下意识的放低了许多。
瑞瑞看着面前这个衣服上还沾着乱七八糟魔药污渍，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跪在她床边的交集的血族，她突然笑起来。
“怎么了？”路德维希问：“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确实好一点了。
瑞瑞如释重负，她长叹一口气，说：“看到面前是你，我觉得我已经好了一半了。”
·
“那个时候，我其实一下子就发现，我其实不是什么都不害怕的。”瑞瑞说：“我害怕那种没有办法周旋的纯粹的恶意和完全出于本能的为所欲为。”
因为身体力量尚天然的差异，她只能通过时间和情感去谋求生机，可是面对像女大公那样的，瑞瑞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应付。
【没关系，也没什么好害怕的】斯维瑟用脑袋蹭她，【这样的恶意，我会帮你吃掉他们的】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宠物？】
瑞瑞：......？？？不是啊为什么你会对这个事情这么热心啊！你就一点都不吃醋吗？这不像你啊巨石村醋王！
·
就像交朋友不需要你做出多少惊天动地的准备，只需要从打开心扉和真诚开始就够了。在瑞瑞从昏迷到渐渐恢复的这段时间，路德维希一直想找机会和瑞瑞说话。
只是因为缺乏经验，最终都只能由不咸不淡的话题开始，然后再由不咸不淡的话题结束。
直到瑞瑞可以下床，也不用再喝味道可怕的魔药的时候，路德维希交给了她一样东西。
“这个是书房的钥匙。”他说：“你可以看里面所有的书，所有的都可以看，如果有不懂的字我会告诉你的——所有的都可以看。”
说实话，被图书馆惯坏了的人类当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她马上明白过来，这似乎是一份补偿，或者说，道歉。并且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份补偿太过昂贵，甚至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认知。
路德维希看起来局促极了，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甚至都不敢去看瑞瑞。
“很多时候，其实有话直说会比较好一些。”瑞瑞看向他：“想要和我谈谈吗？”
他同意了。
因为书房对于两个人来说多少还是有些美好回忆，再加上这里让人很有安全感，他们两个第一次谈话地点就选在了这里。令人难耐的沉默最终被打破，路德维希窝在柔软的沙发椅中，有点尴尬的开始说话。
他说起自己和母亲。
他是光精灵和血族的混血，从出生之后就一直被精通空间魔法的母亲养在永夜之都的背面。这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有的时候自己和自己说话声音太大都会觉得耳朵痛。最初他是有一名仆人的，但是在他逐渐可以自理的时候，那名仆人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
路德维希从梦中醒来，他跑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那名仆人，最后他一直跑到城堡的外面，看见了正打算离开的母亲。
“哦，你说他呀。”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温和又美丽的笑容：“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别人照顾，他自然也离没有用了——想办法快点变强大起来，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那个像机械造物的仆人就这样消失了，路德失去了唯一的伙伴，现在他出了自言自语，只能等待母亲过来之后跟她说两句话了。
没错，永夜之都的女大公确实一直都挺肆意妄为的，这导致她看起来非常的丧心病狂，但是偶尔——我是说，偶尔——她也可以平和的和他的孩子下一局棋，说两句话。
因为他继承了父亲优秀的轮廓和五官，有时候母亲会摸摸他的耳朵，回忆起和父亲的过往。据母亲说，他的父亲相当美丽，美丽到“我只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我的”的程度。当然，他也是最高傲的，所以他的母亲有的时候会有点惋惜，她那个时候太过急躁，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的态度也会有所改变。
毕竟，“没有人能够拒绝恐惧和糖果”。
“我的母亲爱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爱过，她说漫长的生命会让力量和权力都变成无聊的东西，所以为了让日子显得有点生机和趣味，你总要想办法自己找点乐子。但在这些乐子之中，新鲜的爱情总是显得那么物美价廉，它几乎不需要你经过多么复杂的谋划和准备，但同样，很诱人。”他说：“可是我不能理解。”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兄弟姐妹，甚至有一段时间因为“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挺高兴的。但很快，他妈就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他是个白痴。
“我可不需要那么多孩子。”她说：“我只要一个。最强的那个。”
当时她似乎还畅想了一些有关她和那个最强的孩子互殴的未来，路德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清楚地记得，他一点都不想和他的兄弟姐妹们战斗。
“哦，那可由不得你，小可怜。”母亲语言带着夸张的怜悯：“因为你们太弱了，你们没有拒绝的权力。”
看着路德维希逐渐惊恐的脸，她又笑起来，说自己是开玩笑的，她会像爱护漂亮的娃娃一样，爱护每一个孩子。
路德：“我不想让你死，也不想让你讨厌我，我，我只是......”他的手在空中抓握了几次，最终只是垂下了头：“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这里。”
